“是嗎?”劉玉嬋語速極快的接過了話頭,目含期待:“殿下打算如何處置李氏?是要親自殺了她嗎?”
宇文離心里咯噔一下子,目光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他實在也想不到,殺人這么沉重的話題,會從劉玉嬋這樣嬌滴滴的美人兒嘴里說出來,當下劍眉一皺,語氣淡然道:“本宮目前要處理的事情那么多,沒工夫管她,讓她先活一陣子吧!”
“殿下舍不得。”
劉玉嬋勾起嘴角,滿臉嘲諷。
宇文離怔了一怔,但很快就反應過來:“本宮說了,是目前事情太多……”
“殿下,你如果不殺了李采薇,很快就是廢太子了,這輩子都別想從這陰暗潮濕的地牢中走出去……”劉玉嬋打斷了她,語氣驟然冰冷:“兩條路,你自己選吧!”
宇文離微微一怔:“玉蟬,你這是什么意思?”
“沒別的意思。”
劉玉嬋緩緩轉過身去,走到侍女搬來的椅子前坐下,雙手捧著高高隆起的小腹,悠閑的掃一眼宇文離,語氣淡淡道:“你恐怕還不知道,陛下現在已經變成了活死人,一切都掌握在姑母手里面,她想立誰為太子,就可以立誰!”
“同樣,她想殺死你這個跟他兒子爭儲的前太子,也是輕而易舉。”
宇文離勃然色變。
劉玉嬋看著他,得意的笑了:“殿下,你說你是不是很危險?”
宇文離說不出話來。
良久之后,他面色陰沉的道:“我不信!父皇他還沒死!只要他在,皇后根本就無法把持朝政……”
“這有區(qū)別嗎?”劉玉嬋淡淡道:“反正陛下現在昏迷不醒,只要姑母一劑毒藥灌下去,他立馬升天!這樣,事情還有挽回的余地嗎?明日凌王就要被冊封為太子了……”
宇文離猛然伸手碰的砸在一旁的墻壁上:“你別說了!”
堅硬的墻壁被砸出一個破洞來,有無數的灰塵落了下來,嗆到了劉玉嬋,她低著頭猛烈的咳嗽起來。
“咳咳咳……”
碧云立刻從外頭滿臉緊張的走了進來:“側妃娘娘!您怎么樣?還是回去吧……”
劉玉嬋沖她擺擺手,再次回頭看向臉色陰沉的宇文離:“其實若不是我,陛下三日前就應該暴斃身亡了……”
“怎么回事?”
宇文離聞言渾身一震。
“姑母弄了立凌王為太子的遺詔,還拿陛下的玉璽蓋了章,群臣也都擁戴凌王為太子,接下來,她自然就要除掉皇帝了……”劉玉嬋喘息著低低道:“當時凌王還阻攔她來著,但卻被姑母下藥弄暈過去了,她對自己的兒子都這么狠心,下的去手……”
“然后呢?”宇文離急切的問。
劉玉嬋看著他,咧嘴一笑:“然后,姑母就命齊嬤嬤拿出了她早就準備好的毒藥,給陛下灌了下去,但是姑母不知道,齊嬤嬤手里的藥,早就被我給掉包,換成了另一種毒藥……”
“什么?你給換了?”
宇文離大吃一驚。
“太子哥哥,你別緊張啊!”劉玉嬋咯咯笑出了聲:“雖然是毒藥,但是短期之內,只要沒有另外一種藥物刺激,陛下就絕對不會有事,更不可能死……”
“殿下,你開不開心?”
宇文離目瞪口呆的看著劉玉嬋,臉上的表情漸漸充滿了陰霾。
“劉玉嬋!你阻止皇宮下藥,本宮很感激你,可是你為什么還要給父皇下毒!”他幾乎是咆哮一般的吼道:“你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很簡單啊。”劉玉嬋微微一笑,天真無邪的道:“只要太子哥哥你,在我面前親手殺了李氏,我就交出解藥,這樣一來,陛下他還是可以頤養(yǎng)天年,太子哥哥你的太子之位,還是你的……”
宇文離瞳孔猛的一縮,渾身顫抖的看著劉玉嬋,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
劉玉嬋被這目光嚇了一大跳,不由住了嘴。
但隨即,她又笑了:“太子哥哥,你覺得意下如何?”
“本宮若是不答應呢?”
宇文離咬牙切齒的道:“你就真的能放任陛下毒發(fā)身亡,而什么都不管?”
“我為什么要管。”
劉玉嬋面無表情的道:“陛下雖說是我的姑父,但是他從小就不疼愛我,最疼我的人是姑母,我都背叛了她跟隨你了,若是你不肯殺了李采薇娶我,我為什么還要這么做?”
宇文離無話可說。
到最后,他咬牙道:“本宮若連自己最心愛的女人都能下的了狠手殺死,你就不怕本宮用同樣的辦法來對付你?”
“我為什么要怕?李氏遠嫁而來,毫無根基,但我卻不同。”劉玉嬋一雙妙目掃過宇文離,嘴角勾起,露出一抹淺笑:“我的身后,是劉國公府,我有父母兄長,他們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殿下虐待我,還有我的孩子。”
這個理由很充足,宇文離又是無話可說。
“玉蟬,你一定要逼迫本宮嗎?”他無可奈何的道。
“我沒有逼迫殿下,只不過是把利弊全都告訴你,讓你自己選罷了。”劉玉嬋淡淡道:“殿下慢慢的想,時間還早,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訴我……”
說著,站起身來:“這牢內的空氣實在是太污濁了,玉蟬有些受不住,就先出去了,太子哥哥想清楚了之后,派人告訴我吧!記住了,我只給你一天的時間……”
“明日這個時辰,若我還得不到李氏死的消息,那么……死的人就會是陛下……”
走出牢房門之后,劉玉嬋回過頭來,目光幽幽的看向宇文離。
宇文離瞬間怒了!
他做了多年太子,還從來沒有人這樣逼迫過他!這一刻,什么家國天下,什么太子之位,他統(tǒng)統(tǒng)都不考慮了!猛然上前一步,伸手去抓劉玉嬋!
讓他去殺李采薇,他還不如與她同歸于盡!
啪的一聲,一根鞭子抽了過來,將將纏繞上宇文離的手臂,只一帶,他就不由自主的朝前沖去,整個人撞上對面的牢房,發(fā)出啪的一聲巨響。
變故發(fā)生在一瞬之間。
劉玉嬋心有余悸,連忙抓住旁邊宮女的胳膊,待看見宇文離鼻青臉腫的從地上爬起來時,她的眼眶頓時濕潤了:“太子哥哥,你這又是何必……”
“滾開!”
宇文離暴怒出聲,兇狠的神情嚇的兩邊宮人膽戰(zhàn)心驚,連忙走過去將牢房的門從里面關上了。
“可了不得了!太子殿下瘋了!”
有宮人膽戰(zhàn)心驚的開口,才說了一句,就被劉玉嬋給打斷了:“住口!誰允許你們這么說太子殿下的?給本宮掌嘴!”
“啊?”被叱責的宮人嚇了一大跳。
劉玉嬋的目光陰冷的望了過來,那宮人嚇的一個哆嗦,當下再不遲疑,揮舞起手臂,左右開弓,給了自己好幾巴掌,打的臉頰瞬間高高腫起。
劉玉嬋這才大發(fā)慈悲讓他退下,雙目陰沉的看向宇文離:“太子哥哥,這就是你的選擇嗎?”
宇文離面色陰沉,一言不發(fā)。
劉玉嬋長長的嘆息一口氣:“看來是我錯估你了,你不是什么雄才偉略的天之嬌子,不過是一個被女人控制在掌心里的傀儡罷了……”
“本宮是什么人,輪不到你來評價!”宇文離目光一寒。
再胸無大志的男子,都受不了劉玉嬋這樣的挑釁,更何況是他!
宇文離想要做皇帝,繼承北狄的天下,這幾乎是融入到他血肉之中的鴻鵠大志,多年來為此汲汲營營,舍棄良多,如今卻被劉玉嬋如此羞辱,他根本就忍耐不得。
“是嗎?”劉玉嬋冷冷一笑:“那就等你上了斷頭臺,身敗名裂,等著史書評價吧!”
宇文離面色一寒。
劉玉嬋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扶著宮娥的手緩緩轉身向外走去,她帶走了身邊的人,也帶走了這監(jiān)獄里唯一的喧鬧,宇文離站在那兒,只覺得無比孤獨。
終于,在劉玉嬋的腳即將踏出監(jiān)獄的最后一刻,他忍不住的開口:“等一等!”
劉玉嬋瞬間停下了腳步。
回到牢房前,她笑盈盈的看著宇文離:“怎么,太子哥哥終于想通了?”
宇文離陰沉著臉道:“李氏與本宮多年恩愛夫妻,本宮沒有辦法做到一點恩情都不顧,將她趕盡殺絕!你能不能換一個條件?”
劉玉嬋緊緊的盯著他,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殿下是怕殺了李氏之后,良心上過不去,從此日夜難安?沒關系,你可以不親自動手……”
“什么意思?”宇文離眉頭一皺。他可不會天真的認為劉玉嬋會放過自己。
這丫頭分明就是挖了個坑,就在這里等著自己往里面跳!
他是跳也不行,不跳更不行……
“只要殿下愿意從心底里舍棄李氏,認為她該死……”劉玉嬋緩緩道:“你可以不用動手,只派手下親信殺了李氏,我也一樣替陛下解毒,讓他清醒……”
“這天底下的毒藥只有你有嗎?本宮不能去另外找人解毒?”宇文離冷笑連連。
劉玉嬋如同看白癡一樣的看著他:“殿下說錯了,這天底下的確只有我一人能解開陛下身上的毒,因為那是我親自配置出的毒藥。”
宇文離一愣。
“這藥成分十分復雜,就算是你找來天底下所有的解毒高手,只要不知道我用藥的順序,永遠也解不開……只要出一點點差錯,不僅解不開毒,還有可能瞬間致使病人暴斃而亡……”
劉玉嬋微微一笑:“太子哥哥,你打算自己去配置解藥嗎?”
宇文離已是目瞪口呆。
他用一種震驚的目光看著劉玉嬋:“你在欺騙我!你根本就不會制毒……”
“那是你不知情而已。”劉皇后語氣淡淡:“從小到大,我就與各種藥物分割不開,因為我身子弱,每日都要喝藥,喝的煩了,我就開始研究,為此我娘曾經給我請過數十位醫(yī)術高超的大夫在國公府里常年居住,這件事,太子哥哥不會沒有印象吧?”
宇文離聞言面孔一白,他瞬間想起了許多小時候的事情……
“除了殺掉李氏,你別無選擇。”劉玉嬋緩緩道:“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
宇文離面色陰沉,并不答話。
劉玉嬋長長的嘆息一口氣:“好吧,你如此優(yōu)柔寡斷,心里一定很難書,這樣吧!我就再給你一夜的時間,好好考慮,明日一早,我會再來這里看望你,到那時候你若還是下定不了決心……”
“我就把一切的事情都告訴姑母,然后向她認錯……”
劉玉嬋輕輕的笑了:“姑母那么疼愛我,她一定會原諒我的,你說是不是?”
宇文離雙手緊握成拳,內心悲憤,卻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太子哥哥,我并非冷漠無情,給了你選擇的,是你自己不肯答應,這卻怪不得我……”
劉玉嬋最后笑了兩聲,帶著她所有的人浩浩蕩蕩的離開了。
宇文離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牢房內,只覺得一生之中從未有現在這樣糾結和痛苦過。
這一夜,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當第二天拂曉,天邊第一絲光亮從牢房上方那個小小的窗戶里透出來時,宇文離睜開了緊緊閉著的雙眸,失神的朝著女囚那邊的方向望去。
此時此刻,李采薇一定在沉睡的吧?
她身子原本就弱,又經歷過劉皇后那么多的折辱,還有蕭兒離去的打擊,更加差了,監(jiān)牢內情況這般惡劣,住了這么些天,她還好嗎?還能支撐的住嗎?
宇文離很想去女囚那邊看一看李采薇,在不驚動所有人的情況下。
這樣的想法,注定只能是個夢境,永遠沒有實現的可能。
宇文離握著手心里的碧玉簪,那是從宮宴上兩個人被迫分開時,他從李采薇頭上摘下來的,此刻,這是唯一能代表李采薇的東西。
宇文離想了很多,從兩個人相識的開端,一直回憶到現在。
當牢房外有獄卒的腳步聲響起時,他猛然將手里的玉簪往地上狠狠一擲!
嘩啦一聲脆響,簪子碎裂成幾截,散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