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敲了三下,室內一片靜謐。
李采薇自睡夢中醒來,這才發現自己依舊坐在桌前,燭臺已經快要燃盡,整個大殿上空空蕩蕩。
她站起身來,活動一下有些冰涼的身體,慢慢走到窗前,將半開的窗戶關上了。
外頭如錦聽到動靜從外頭走進來,躬身行禮道:“太子妃,夜深了,奴婢扶您回內殿里休息吧!”
李采薇聞言沒有答話,目光出神的盯著大開的殿門。
“娘娘……”
如錦想要勸她,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今夜里他不會回來了,也罷!崩畈赊陛p輕的自言自語一句,轉身一步一步走回內殿里去。
床都是鋪好的,而皇長孫也已經安寢,如錦站在原地猶豫了一下,沒有跟上去。
她想,太子妃此刻應該需要獨處吧?
如錦深深的嘆息一口氣,轉身退下。
內殿里,李采薇兩眼出神的盯著頭上大紅色的帳子頂,思緒卻飄蕩的很遠。
不知道為何,今夜里她十分想念二哥晉之,還有菊兒。
只是山高水長,北狄距離南越有千里之遙,縱然想念,也無法與她們見面。這是一種何等的悲涼。
當初和親北狄之時,她早就應該想到眼下這個局面的不是嗎?
李采薇苦笑。
……
宇文離又是三天沒有來勝華宮。
李采薇對此已經習以為常,經過昨夜獨睡的孤寂之后,她似乎看開了許多,不再關注宇文離的動向,也不在夜里等候,一門心思都撲在兒子身上,也不知是她的誠心感動了天地,還是幾位太醫醫術高超,總之,三日之后,高燒不退的蕭兒恢復了正常。
李采薇簡直喜極而泣。
得知蕭兒康復,宇文離沒有親自過來看望,只是命人送了一些賞賜與補品,便算完了。
劉皇后卻親自傳下口諭,讓李采薇抱著孩子去昭云宮請安。
李采薇知道躲不過去,只得前往,如錦一直都跟在她身邊,見狀不由的埋怨道:“太子殿下也真是的,皇長孫這次生病就是因為他,如今好了也不知道過來瞧瞧……”
“帝王之愛,從來如此涼薄,你難道不清楚嗎?”李采薇嘴角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顯得十分冷靜:“太子目前雖然還沒有登基,可他與陛下的秉性其實沒有兩樣!
宇文嵐雖然處處在人前表現出一副疼愛劉皇后的樣子,可是實際上,私底下兩個人的感情并沒有那么好。
這是李采薇么長時間觀察得到的結果。
“娘娘,不能夠吧?”如錦沒有想到自己一句牢騷,竟然引來李采薇這么大的感慨,連忙補救道:“其實太子殿下對娘娘也不錯!他心里是有娘娘的……”
李采薇靜靜的看著她。
如錦看著她平靜的目光,再也說不下去了。
“這話假的連你都說不下去了!崩畈赊陛p輕的笑了一下,懷里抱著蕭兒,抬腳走出勝華宮。
如錦伸手摸摸鬢發,抬腳跟上。
兩個人剛出宮門沒多久,便碰見了一身盛裝打扮的趙良娣,她也是去給劉皇后請安的。
“妾身參見太子妃!”
趙良娣看著李采薇懷里的蕭兒,眼中飛快的閃過一抹復雜的情緒,笑盈盈的彎腰請安。
就是她,宇文離這幾日一直都歇息在暖云宮里面……
李采薇抬眸,淡淡道:“起來吧,無需多禮!
“多謝太子妃!
趙良娣緩緩起身,笑著開口道:“皇長孫恢復的可真快,真是恭喜太子妃了!
李采薇聞言勾了勾嘴角,沒有答話。
趙良娣并不覺得尷尬,反而笑瞇瞇的開口:“太子妃,您也是去給皇后娘娘請安的嗎?不如我們兩個結伴同行,如何?”
此話正中李采薇下懷,聞言當即點頭:“如此也好!
趙良娣聞言笑瞇瞇的走上前來,與李采薇并行在宮道上,口中夸贊溢美之詞滔滔不絕,引得過路的宮人不停的朝這邊張望。
如錦亦步亦趨的跟在兩個人身后,見此情景不由的撇了下嘴巴。
要她說,各請個的安,那樣才好!
但李采薇既然做了決定,她也不會說什么。
昭云宮很快便到了。
宮人進去通傳,不一會兒便出來邀請二人一同進去,趙良娣笑瞇瞇的道:“姐姐先請!
李采薇壓下心底里涌上來的忐忑,點點頭,抬腳踏入大殿。
幾個月不見,昭云宮內還是老樣子,奢華而又金碧輝煌,劉皇后斜斜躺在最上首的貴妃榻上,一只手撐著頭,一手放在腰間,雙眼微瞇,是一個沉睡的模樣。
兩邊宮人,悄無聲息的站在那兒……
“兒媳……參見母后!崩畈赊睆澭,沖劉皇后請安道。
半響也沒聽到回答聲。
李采薇雙腿上頓時有隱隱的針扎一樣的疼痛慢慢傳來,這是之前大雪中下跪落下的后遺癥。經過這幾個月的精心保養,已經好多了,沒想到今日……
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劉皇后還是沒有睜眼。
而大殿外的趙良娣似乎知道了內殿里的情況,聰明的守在外頭,并不進來。
李采薇額頭上慢慢的有細密的汗珠子滾落下來……
被她抱在懷里的蕭兒似乎有些不自在,忍不住輕輕的掙扎了一下,而后咧開小嘴哇的一聲哭了。
清脆的孩童哭聲十分嘹亮,瞬間打破了死一般寂靜的大殿。
劉皇后瞬間睜開眼睛。
“這是干什么呢!”她慢慢的坐起身來,兩邊的宮人立刻上前,扶著她坐好。
李采薇沒有法子,只得再次請安:“兒媳前來給母后請安,母后萬安。”
“本宮才不會萬安!眲⒒屎罄浜咭宦,慢吞吞的道:“有你們這些不安分的人在,本宮就是想好好的睡一覺都不行!”
明明李采薇進殿之前是有宮人通傳過的,那時劉皇后必定清醒,可是現在,她卻說李采薇打攪了她的睡眠。
這還真是有嘴也解釋不清楚了。
何況李采薇也不想解釋,她微微低垂了頭,一聲不吭的聽著劉皇后的教訓。
“啟稟皇后娘娘。”外頭有宮人進來稟報道:“趙良娣在外求見!”
“宣!
劉皇后大手一揮,總算大發慈悲的饒過了李采薇:“太子妃起來吧,來人,賜座!
居然還有這么好的待遇?
李采薇臉上微微露出一絲驚訝之色,連忙點頭:“多謝母后!”
說著,抱著蕭兒小心翼翼在宮人搬來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趙良娣進來時,正好看見這一幕,她目光一閃,卻是堆滿了笑容向劉皇后請安:“惠心向皇后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起來吧,賜座!眲⒒屎髷[擺手,半點沒有為難趙良娣。
這前后的差別待遇,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劉皇后是在故意折磨李采薇。
李采薇低垂著頭,不敢將心里的情緒表露出來。
“本宮今日起來時,就聽見喜鵲在外頭枝丫上叫,還跟齊嬤嬤說呢!宮里面怕是要有喜事了?汕赡銈儍蓚就一起來給本宮請安了。”劉皇后緩緩的笑道。
趙良娣笑盈盈的將話接了過去:“可不是有喜事么?皇長孫病了那么些日子,這兩日剛好身體大好,就來給娘娘您請安了,可見,是娘娘洪福齊天,才使得皇長孫病愈的,太子妃,你看妾身說的可對?”
這話說的,將李采薇連著好幾天沒日沒夜的照看蕭兒的功勞,全都抵消了。蕭兒能痊愈,反而成了劉皇后的功勞!
可李采薇能說什么?
她能說個不字嗎?
“是啊,都是母后洪福齊天。”李采薇順著趙良娣的話,笑道:“兒媳在宮里時,時常感念母后!
“哦?是嗎?”劉皇后聞言頓時抿唇一笑:“本宮到是好久沒有抱過皇長孫了,把他抱過來把!
李采薇心中頓時一凜!
她多想抱著兒子轉身離開!可是……
“是,母后!崩畈赊钡偷偷膽艘宦,緩緩抬起手來,將懷里的兒子遞給走過來的齊嬤嬤。
然而,一到齊嬤嬤手里,蕭兒整個人忽然就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哭喊聲。
“這是……”
劉皇后聽著這撕心裂肺的哭聲,臉上的表情漸漸的冷了下來,嘴角勾起,露出一抹冷笑。
“太子妃怕是根本就不想讓本宮抱他吧?本宮是老虎,能吃了他?”
“回母后,兒媳萬萬不敢如此有如此想法!”李采薇連忙跪下來道歉:“實在是蕭兒剛剛才大病初愈,整個人惶恐難安,所以才會抗拒別人抱他……”
劉皇后淡淡開口:“是嗎?”
“是的!”李采薇連忙回答:“兒媳相信,再過一陣子,蕭兒一定不會再抗拒母后……”
“本宮姑且信你一回。”
劉皇后心底里到底有些不爽快,擺手對一旁的齊嬤嬤道:“你沒看見本宮的兩位兒媳都在這兒嗎?還不快去準備茶水點心?”
“母后!”李采薇連忙道:“兒媳來請安,已經打攪了您休息,如今怎敢留下叨擾茶水?那樣豈非罪過?”
劉皇后知道她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然而她偏不允許:“你急什么?本宮現在已經不困了,你們兩個陪本宮說說話兒吧!”
李采薇聞言,只能應允:“是,母后!
一旁趙良娣目光閃了一閃,臉上卻笑嘻嘻的:“是啊,太子妃,你也太心急了,左右在宮中無事,倒不如多在這兒陪陪母后,這也是功德一件呀!”
“趙妹妹說的是。”李采薇聞言滿臉贊同:“只是,皇長孫再過一個時辰,就該喝藥了……”
“那怕什么,太醫開的藥方子在哪兒?讓宮人去外頭熬,就在這兒喝也沒什么!壁w良娣笑嘻嘻的,一邊說一邊看向劉皇后:“皇后娘娘,妾身說的可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