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離神情一凝，不由問道：“父皇，你說。”
宇文嵐嚴肅的盯著他，半天也沒有開口。
御書房里的氣氛莫名變得凝重。
只有窗戶外的一支紅梅迎風輕輕搖擺，將幽冷的芳香灑遍大殿內的每一個角落，茶幾旁的炭火燃燒的旺旺的，偶爾爆出幾個小火星，轉瞬即逝。
過了好久好久，宇文嵐才慢慢開口：“廢除太子妃，或者，朕改立別別人為太子，這兩者，你選哪一個？”
“父皇，您為什么這么問？”
宇文離的臉漸漸變得蒼白：“兒臣沒法選擇！”
“當然有的選。”宇文嵐淡淡道：“朕只是想告訴你，身為北狄的儲君，不可以感情用事！”
“兒臣明白這個，可您為何……”
“為何讓你廢除太子妃？”宇文嵐聞言瞥他一眼，語氣淡淡：“不用問，也不用琢磨，你只要告訴朕你的回答便是！”
“父皇，兒臣沒法選……”宇文離一臉為難。
“回答朕！”
宇文嵐的聲音陡然變大。
宇文離所有解釋的話全都被堵了回去，他怔怔的看著宇文嵐，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不回答，是打算選擇第二個了。”宇文嵐的表情變得嘲諷：“朕就知道，這個太子妃在你心里的分量已經大過了江山社稷……朕真是養了個好兒子！”
“父皇！兒臣選擇第一個，廢除太子妃。”
宇文離忽然開口，打斷了宇文嵐。
嘲諷之聲戛然而止。
宇文嵐不可置信的看著宇文離，良久爆發出一陣大笑：“哦？你選擇廢除太子妃？朕沒有聽錯吧？”
“父皇沒有聽錯。”
宇文離淡淡道：“兒臣若選第二個，自己都不是太子了，采薇自然不會是太子妃，只有兒臣自己是太子，她才有機會站在兒臣身邊……”
宇文嵐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神情凝重的盯著跪在面前的宇文離。
他明白，這是宇文離的心里話。
“你比朕還要貪心！”他笑罵起來：“竟然江山美人都想要，小心貪多嚼不爛，反而什么都不得到……”
“父皇教誨，兒臣謹記心中，絕不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宇文離面色平靜的回答道。
宇文嵐看著他，不由的想起了自己年少時意氣風發的模樣，那時候他的心中不僅僅有這天下，還有一處柔軟的地方留給了一個心愛的女子，可是后來……
“你下去吧！多想一想朕給你說的話！“宇文嵐擺擺手，命宇文離退下。
“是，父皇。”
……
年關將近，宮里到處都開始忙碌起來。
宇文離每日都會去勝華宮，親自給李采薇上藥，若是有時候他實在太忙，就派小全子來勝華宮里詢問一番，那殷切關心之態，惹得東宮里不少人羨慕妒忌。
“娘娘，再上三次藥，您這傷就徹底痊愈，什么都看不出來了。”這日晚間，小思一邊站在銅鏡前給李采薇卸妝，一邊笑著道：“這一次，真是多虧了太子殿下……”
李采薇抬起頭，看著銅鏡里的女子，雪白的面孔一絲瑕疵都沒有，任誰也無法將現在的她，與之前臉孔腫脹的樣子聯想到一起。
這一切，都是宇文離的功勞。
她扯了下嘴角，道：“蕭兒睡了？”
“回娘娘，皇長孫已經歇息了。”小思低聲道：“娘娘，您還等太子殿下么？”
李采薇聞言，轉頭向著墻角的沙漏看了一眼：“已經亥時一刻，殿下怕是不會來了，你讓他們把殿門關上吧！”
“是，娘娘。”
小思應了，起身輕手輕腳的朝著殿外走去。
李采薇低下頭，撫摸著梳妝臺上的玉梳，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她聽到小思發出一聲尖叫，然后是充滿驚喜的請安聲：“奴婢參見太子殿下！”
李采薇一驚，立刻放下玉梳站起了身。
宇文離緩步從夜色中走進大殿，一身玄色的衣袍，襯托的他豐神俊朗，氣質高貴。
不過眉宇之間，卻籠罩著濃濃的疲憊。
李采薇愣了一下，然后款款走過去向宇文離請安：“妾身參見殿下……”
一句話沒說完，宇文離便扶住了她的手，他低頭凝視著李采薇已然恢復如初的光潔面容，臉上露出一抹欣慰笑容：“你的臉好了，本宮好開心！”
“都是托殿下的福。”李采薇低聲道。
宇文離緩緩的伸手摸上她的臉頰，觸碰的地方，正是之前疤痕所在之地，盡管掌下觸感光滑，他的眼眸之中卻是露出一抹心疼之色：“當時受傷時，你一定很疼，但本宮卻沒有陪在你身邊，對不起……”
“也不是很疼。”李采薇勾了勾唇角，忽然抬眸看向宇文離：“殿下這么晚過來，可曾用了晚膳？累不累？渴不渴？妾身這就讓他們去準備……”
“好。”
宇文離點點頭，在殿上坐下，笑著看李采薇忙碌。
看了半天，他忽然想起兒子，于是便問：“蕭兒可是睡著了？”
李采薇詫異的抬起頭來，她沒想到宇文離會問到兒子，一股喜悅從心底里彌漫開來，她笑著開口道：“一個時辰前就睡了，要是知道殿下來，妾身一定……”
“別！”
宇文離擺手：“讓他睡，別苛待孩子，本宮每日不定什么時候才能忙完。”
說著，看一眼李采薇：“以后你也不必等候，本宮若是回來晚了，自會去書房歇息。”
李采薇鬧了個大紅臉，她并沒有刻意等候宇文離，不過是睡不著罷了……
正尷尬間，小思等婢女提了一個大食盒從外頭走進來，將幾碟子小菜還有湯粥擺在偏殿里，宇文離站起了身，對李采薇道：“你陪本宮用些？”
李采薇聞言輕輕搖了下頭：“殿下，您自己吃吧！妾身不餓。”
宇文離沒有強求，自行去桌邊用膳去了。
雖然菜色簡單，但餓極了的人吃起來卻是津津有味，李采薇坐在一旁，看著宇文埋頭苦吃，心里面涌上一股淡淡的滿足感。
若是能一直這樣，多好……
飯后，宇文離剛起身，如錦就從外頭走進來請安道：“殿下，香湯已經備好，您看……”
宇文離看一眼李采薇，卻見她緩緩起身：“妾身去給殿下拿換洗的衣裳……”
“你往哪里去？”
宇文離一伸手便將人攬入自己懷中，笑瞇瞇的道：“你陪本宮一起沐浴，如何？”
李采薇張口剛要回答說不，身體就是一個騰空。
嚇的她緊緊抱住了宇文離的脖頸。
小思等婢女看到這一幕，全都羞紅了臉轉身悄然退下。
半夜時分，李采薇看著身邊累極沉沉睡去的宇文離，自己卻始終都無法入眠，她側頭，看到如銀的月光從窗戶外傾瀉而入，在床榻前投下一片亮光。
也不知，晉之哥哥現在怎么樣了？納了菊兒之后，過的可還好？
還有母妃，已經整整兩年未見了……
李采薇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絲濃濃的思念。
然而，沒有等她想起更多，外頭就隱隱約約的響起一陣陣敲門聲，十分激烈。
“誰？”
李采薇驚呼一聲，然后翻身坐起。
歇息在外殿的小思立刻應聲而起，披著外衫匆匆從外頭走進來，手中捧著燭臺：“太子妃，怎么了？”
“你聽，外頭有人敲門……”
隨著她的說話聲，外頭響起一陣有節奏的咚咚之聲，越來越激烈。
小思側耳傾聽了一下，面上漸漸露出驚訝之色：“這么晚了？誰會在外面？”
李采薇被這動靜鬧的一點睡意都沒有了，她拿起宇文離放在她腰間的一只大手挪開，然后掀開被子下了床：“給本宮更衣，等下出去看看……”
“娘娘，還是奴婢去吧！您歇著就好……”小思連忙道：“一定是哪個不走眼的奴才喝醉了走錯門，才這樣死命的敲，看奴婢出去不賞他兩個耳刮子！”
李采薇聞言勸道：“你別沖動，萬一不是呢？好了，快替我更衣……”
小思閉了嘴，去衣柜里拿衣裳。
這一番動靜，終于將睡的正香的宇文離給吵醒了，他睜開朦朧的睡眼，看一眼低頭穿衣的李采薇，納悶的問:“這是怎么了？你要去哪兒？”
李采薇還沒回答，外頭就響起一陣比剛剛更加劇烈的敲門聲。
“咚——”
幾乎是在撞門了。
宇文離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這下也不要李采薇回答什么了，他一把掀開被子翻身而起，走下床榻來拿起掛在墻壁上的佩劍就要出去，李采薇連忙拉住了他。
“殿下，你好歹穿個外袍，只著里衣出去算怎么回事……”
說著，拿起掛在一旁的玄色錦袍，親自給宇文離穿上。
宇文離一把握住她的手，柔聲道：“你乖乖在這里等著，本宮出去看看就回。”
說著，提著劍大踏步走了出去。
李采薇忍不住追上前幾步，但最終沒有出內殿，就站在入口處朝外頭張望。如錦等幾個宮人也驚醒過來，全都守在李采薇身側。
雖然這里是皇宮，宇文離的身份又是太子，可誰又能保證，那殿外的就是自己人？
萬一，是刺客……
李采薇心中一緊，當即忍不住奔了出去，口中喊道：“殿下！不要出去……”
話音未落，她便猛然停下了腳步。
只見，勝華宮的大門已經從內打開，宇文離就大大咧咧的站在入口處，而他的面前則跪著穆離。
穆離？
他不是宇文離的心腹部下么？
“采薇，你不用擔心，本宮沒事。”宇文離回頭看了一眼李采薇，道。
從殿外吹進來的夜風，將他寬大的衣袖吹的鼓掌如蝴蝶翅膀，似乎一瞬便會乘風展翅而去，一股緊張之感涌上心頭，李采薇忽然不管不顧的沖著宇文離奔過去，然后一把抱住了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