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咒罵本王？”

正懶洋洋躺在馬車里閉目養神的宇文凌猛然打了個噴嚏，隨即睜開眼睛對外喊道：“鴻安，什么時辰了？”

“回殿下，辰時一刻了。”

馬車外立刻有人恭敬應了一聲。

宇文凌躺著沒動，他腳邊上的一個小丫鬟卻緩緩將馬車的簾子掀開一些：“殿下快看，有露珠！”

語調歡快而又開心，像個小孩子。

宇文凌原本是沒興致的，可聽了這嬌滴滴的聲音，他忍不住將腦袋湊了過去。

天色尚早，一切都顯得霧蒙蒙的，馬車外近前的草地上，一片亮亮的水珠一閃而過，平平無奇，倒是婢女臉上的歡快笑容入了宇文凌的眼。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撫摸了一下她的小臉：“小珠，你想不想要真正的珍珠？”

這話讓小珠瞬間愣住了。

臉頰上陌生的觸感讓她瞬間紅了臉，她低下頭去，聲音也小如蚊吶：“殿下莫要拿奴婢尋開心了，奴婢怎敢……”

話還沒說完，宇文凌便抱著她滾到了車廂柔軟的地毯上，他懶洋洋的伸手拿被子將兩個人一裹，道“陪本王睡會兒，這么一大早就趕路，真是困死本王了。”

“殿下……”

小珠驚慌失措的低低喊了一聲，卻不敢有絲毫的反抗。

反抗這位爺會有什么下場，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馬車外的侍衛們該干嘛干嘛，對此視若無睹。

然而今天早上，宇文凌注定是難以睡一個回籠覺了，因為他剛閉上眼睛，御史田大人的聲音就在馬車外頭響起：“凌王殿下！”

“干什么？”

田國光一直韌而不舍的叫了三聲，宇文凌才不耐煩的睜開眼睛，一開口就懟的田國光顏面無光：“我說田大人，你嫌棄趕路慢，本宮于是將出發時間改到了一大早，你嫌花費大，本宮一路上勤儉節約，你現在還想怎樣？”

田國光一臉的尷尬：“太子殿下，老臣是有要事……”

“本宮沒空！”

宇文凌想也不想就給拒絕了：“田大人有什么話等中午到了驛站再說，先不要打攪本宮睡覺。”

說著，將小珠抱的更緊了一些。

田國光又氣又無語，立在馬車外站了許久，終是搖頭喪氣的離開了，一見到同僚李有良，他便大倒苦水：“咱們這個凌王殿下，當真是狗肉端不上桌！幸虧他不是太子……”

“噓！”

李有良聞言嚇了一大跳，慌忙阻止田國光繼續說下去：“我的田大人哪！您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人多口雜的，您是生怕凌王殿下不知道你對他不滿啊！”

田國光這才住嘴。

可心里始終憤憤不平。

“行了，不論如何，凌王殿下也為太子殿下做出過犧牲，看在這份上，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李有良勸道。

田國光想想也是，于是點點頭，免不了一聲嘆息：“北狄能有太子殿下，是社稷之福，百姓之福啊！”

這些話，自然而然的全傳到宇文凌耳朵里，一個字不落。

彼時已經中午，大家伙兒在驛站里歇腳，順便享用午膳。

宇文凌聽了田國光那一句‘北狄能有太子殿下，是社稷之福，百姓之福’，頓時氣的將筷子往桌子上一撂：“吩咐下去，今日下午不趕路了！爺要在這清水鎮上游玩半天！”

“是！王爺！”

穆離應了，轉身去找田李兩位大人。

駭的兩個人連午膳都沒用多少，急急忙忙放下飯碗來見宇文凌，可到了門口，卻被告之，王爺不在，已經出門去了。

田李二人對看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憂心忡忡。

田大人上前開口：“小珠，告訴我們，凌王殿下去哪里了？”

“回大人，奴婢不知道。”小珠緩緩搖搖頭，隨即轉身進屋，吱呀一聲將房門關上了。

兩個人無奈，只得回到各自房間。

田國光想來想去，始終不甘心，于是親自帶了一些人，上街去堵宇文凌。

他想的十分輕巧，這么一個小小的清水鎮，能有多大，只要找到了宇文凌，再好好勸說一番，一定能勸說其回心轉意。

可等到了街上，田國光頓時傻眼了，這清水街四通八達，縱橫交錯，大街上人來人往，上哪兒去找宇文凌？

無奈之下，他將帶來的人打散了，分頭尋找宇文凌。

清水街上最大的妓館之中，宇文凌坐在花魁娘子芍藥的懷里面，一杯接一杯的飲酒，穆離站在他對面，正在稟報驛館中的情形。

“和王爺預料的不錯，李大人在驛站里等待，田大人按耐不住，帶了人上街尋找王爺。”

宇文凌聽了，順手將手中的酒液倒進身邊花魁嘴里，俊美無匹的臉上露出一抹嘲諷之色：“這個田國光，就是愛操心，好啊，就看看他能有多少手段！”

花魁芍藥被灌了酒，嗆的咳嗽了一聲，聽了二人對話，她更是柔弱無骨的往宇文凌身上靠，一邊裝作若無其事的問道：“兩位爺這是從哪里來呀？”

宇文凌回頭看了她一眼，笑容有些陰森：“從尸首堆里爬出來的，你聞聞有沒有尸臭。”

話音落，芍藥手中的酒杯啪的一聲掉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本王開玩笑的，我們剛從邊關回來。”宇文凌斜睨一眼芍藥蒼白的臉色，嘴角勾起。

“原來……這樣。”

芍藥松了一口氣，臉上堆滿假笑，內心卻開始怕的要命，再也不敢開口詢問什么了。

只是使勁渾身解數，希望能入宇文凌的眼，離開清水這么一個小地方。

宇文凌卻沒再看她，揮揮手將穆離打發出去，他又替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飲盡。

芍藥見了，心中莫名覺得這個人是孤獨的。

能讓一個男人如此孤獨的，一定是一個女人，一段愛情。

她勾引的心思忽然就淡了下來。

一直到黃昏時分，華燈初上，宇文凌才搖搖晃晃的走出妓院。

他不想被田李二人找到，因此出門之時身邊并沒帶幾個隨從，恰巧穆離被他派出去打探消息還沒回來，他的身邊，只有一個小小的護衛。

主仆二人一出妓院大門，便被攔住了。

“你們是誰？敢擋爺的路？”

宇文凌醉眼朦朧之中，朝著街對面一看，好家伙，清一色的黑衣蒙面人，足足有三十來個，全都面帶殺氣。

“王，王爺……穆大人怎么還沒來……”侍衛嚇的腿有些發軟。

宇文凌忽然咯的笑了一聲：“你們是誰？哪條道上的？攔我之前，可打聽出爺到底是誰……”

“少廢話！拿出你身上的銀子來！”

對面領頭的黑衣男子忽然一聲暴喝。

此時剛剛入夜，此地又是妓院門口不遠處，按理說應當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才對，可今天晚上，清水鎮的人們像是約好了似的，沒一個出現，冷冷清清。

黑衣男子的暴喝聲，在寂靜長夜里竟然分外響亮。

宇文凌愣了愣。

從小到大，他無數次的出入宮禁，出入妓院，卻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

這些人不是來刺殺他的，而是來搶劫的？

宇文凌一把抓住身邊侍衛的手，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直笑的直不起腰來，眼淚也流了出來。

“別笑了！再不拿銀子來！即刻砍下你們的狗頭！”對面的黑衣男子暴怒了，刷的抽出身上佩劍，直直的指著宇文凌。

在他看來，對面這一位不過是個有錢人家的紈绔子弟，空有一副花架子罷了，抓住他不過動動手指的事情。

豈料話音剛落，尚未看清楚宇文凌如何動作，只見天空中繁星點點，全如銀針一般向著自己激射而來！

男子大驚失色，慌忙揮舞手中長劍，將那些星星點點的暗器打落在地。他身后響起數道撲通撲通之聲，是有人中招摔倒在地。

“穆離，你來了。”

宇文凌緩緩轉身，向著自己身后望了一眼。

穆離大步流星的走近，彎腰沖著宇文凌請安：“屬下來遲，請王爺贖罪！”

“贖什么罪！”宇文凌擺擺手，打了個酒嗝兒道：“來的正好，去，把那些酒囊飯袋全都解決了，記得留下活口審問。”

說著，扶著侍衛的肩膀，轉身向外走去：“走，回驛站……”

“王，王爺，驛站是從那邊走……”護衛小心翼翼的開口。

宇文凌還沒開口回答，長街上忽然傳來噠噠的馬蹄聲，很快，一隊人馬疾馳到了近前。

為首之人正是幾乎將清水鎮搜索一遍的田國光，他翻身下馬，直走到宇文凌面前看了一眼，這才大松一口氣：“王爺沒事就好……”

可是下一刻，他的眉頭再一次皺起：“怎么怎么濃郁的酒味？殿下喝酒了？”

割過心頭血，宇文凌的傷口還沒痊愈。

“田大人，你總算……找到本王了。”宇文凌咧嘴呵呵一笑。

田國光眉頭一皺，心想在外還是給他留點面子，一錯眼，他看見了站在長街對面的幾十名黑衣人，頓時一呆：“那些是什么人？”

“打劫的。”

穆離簡短扼要的解釋了一句。

“打，打劫？”田國光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聞言怒不可遏：“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人膽敢當街打劫……當朝王爺？”

這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十分滑稽。

但是街對面那些人卻不這么覺得。

好容易避開了穆離的暗器，己方死了七八個人，黑衣人們眼睜睜的看著宇文離又來了一大群幫手，己消彼長之下，勝算早分。

他們只剩下了唯一的路，逃。

嘩啦一下子，黑衣人四散開來，沒命的朝著長街各處奔逃而去!

“給我追！”

田國光想也不想的就大喊了一聲！

跟在他身后的，已經辛辛苦苦搜尋一下午的將士們，只好拖著疲憊的身體，朝著那些逃竄的黑衣人追了過去。

“你們也去。”

穆離將手下也打發走，只自己扶著宇文凌上了田國光帶來的馬車，一路往驛站而去。

馬車里，田國光總算逮住理由，對宇文凌教育起來：“凌王殿下，您瞧瞧，您這辦的都是什么事兒？當朝皇子逛妓院，反被盜賊圍追堵截，搶劫銀兩？這樣的事情傳回鄴城，百姓們不知道要樂成什么樣子！”

越說越激動，田國光差點將此事上升到了國家大事的高度。

穆離忍不住道：“田大人，殿下已經睡著了，要不您明兒個再說？”

田國光一低頭，這才看見宇文凌上了馬車躺在軟塌上，已經睡著了。

他有些興味索然，終于放棄了滔滔不絕的演講，沉聲道：“那就讓凌王殿下好生歇息。”

當天晚上，太醫來驛站里檢查時發現，宇文凌胸前取過心頭血的那道傷，又復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