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泉提前回北城,沒和鐘赫說,因為昨晚打電話問他情況,鐘赫居然已經兩天兩夜沒怎么合眼了,手頭那個活要得急,所以開價也高。
顧泉道:"你也不必要這么熬,身體會出問題的,和甲方說一下,寬容下時間也行啊。"
鐘赫柔聲道:"其實是我自己想提前勻出來一天時間,等你回來好和你去游樂場玩。"
"怎么突然想去游樂場?"
"帶你放松放松心情啊,你最近情緒不高,去玩一玩跳樓機過山車,喊出來舒服些。"
顧泉一聽,倒也覺得可以釋放壓力,點頭道:"好啊。"
……
做的是早上的高鐵,顧泉推著行李箱,走到站外,正好是等出租車的地方,她剛走過去,就有一輛空車停在了面前,有一對母女有些著急,想先上車。司機倒是挺遵守先來后到的,揮了揮手讓她們坐下一輛。
于是顧泉便坐了上去。
她坐上車,跟司機報了地址,低著頭便開始玩游戲,那是剛才坐高鐵的時候,鄰座的一個初中生一直玩的,顧泉覺得挺好玩的,是類似于消消樂那種。
高鐵站離家其實也不算特別遠,但是顧泉打了好多盤游戲,還沒到,她這才抬眼看了眼外面,外面陰沉沉的烏云密布,估計是要有大雨。
但看著外面的景觀,顧泉發現有些陌生,這不是她素來熟悉的路線,她看了眼那個戴著棒球帽的中年男人,說道:"你繞路了吧?這到哪兒了?快點開回去!"
男人透過后視鏡眼神陰冷,讓顧泉不寒而栗。
顧泉心里警鈴大響,雖然她沒見過這個男人,但她也曉得,這個人對她圖謀不軌,看樣子不是為了色。那就應該是為了財。
于是顧泉擠出了一個示弱的笑容,說道:"大哥,你是想多要錢對嗎?你先停車放我下來,我不要你送我了,你要多少錢,我轉給你,行嗎?"
大金轉過頭,沖她咧嘴笑了笑,顧泉看到男人的下齒后槽牙那里都是空的,有些奇怪,但隨即便想到了看小說里面寫的。很多亡命之徒最喜歡鑲金牙,萬一哪天跑路錢不夠可以拿金子換錢。
這個男人嘴里連金牙都沒了,看樣子是真的缺錢了。
顧泉心里緊張,手機里悄悄發了消息給鐘赫,九字鍵盤用的熟練了,就算打錯字了,但拼出來的字也還是傳達著一個信息:"鐘赫,救我。"并且開啟了位置共享。
她剛發完消息,車子就在一片廢棄大樓前停下來了,顧泉拉著車門就要下車,可車門是被鎖上的。
大金松開安全帶,傾身就把顧泉手里的手機搶了過來,看了眼她發送的消息,笑道:"呦,夫妻感情沒那么糟糕啊,我還以為你是發給袁野的。"
顧泉聞言,心里多了個判斷:這個人,不是隨意找人劫財,而是可能抱著私仇而來。
顧泉強裝冷靜道:"你要多少錢?只要我有,我都可以給你,只要你放了我。"
大金將手機裝進兜里,下了車,再把顧泉拖了出來,中午十二點的白天,看著卻像是要落幕進入到晚上,天空昏暗陰沉,下著小雨,這片廢棄大樓周邊都是荒田,顧泉就算想叫救命,也沒有人會聽到。
她穿著高跟鞋很不方便,通往那好幾棟半拆不拆冒著陰冷之氣的大樓的路泥濘不堪很難走,顧泉踉踉蹌蹌,大金抓住她的雙手,像是拖行李袋一樣的,拖著她,也不管她已經摔倒在地。
顧泉身上穿得薄,今天北城刮著風還飄著雨,她渾身發抖,泥濘的路上還有石頭,將她的腿腳都刮得生疼,她咬咬牙,也沒喊疼。
等到了大樓,顧泉才直起身,大金拉著她一樓一樓的往上爬,最高是十樓,到了以后顧泉氣喘吁吁,定睛一看,十樓上這么空曠,連墻壁都沒有,風從樓層之間隨意穿越,風聲詭異。
而這層中央的地方,居然放了一張臟兮兮的破床,旁邊也有土灰的沙發,和一些沒有柜門的柜子,沙發上堆著些衣服。柜子里放著掛面之類的速食品。
看來他是常住在這里的。
顧泉無法想象,大樓附近的荒田草都快有一米高了,這附近都不供電,一到晚上,烏漆嘛黑的,還會伴有莫名其妙的野獸嗚咽嚎叫聲,這種地方是怎么能待下來的。
大金將顧泉綁在了石柱上,去柜子里拿出一瓶啤酒,咕咚咕咚喝完了,拿著啤酒瓶口往墻上一砸,破碎成兩截,他拿著瓶口那截,尖銳的那一邊對著顧泉,緩緩地靠近。
顧泉咬著唇,說道:"我都不認識你……你不要沖動,我求求你,你要錢,我可以轉賬給你的……"她被綁住的手掙扎著,卻也解不開手里的繩索。
大金蹲在她面前,嘶啞著聲音,說道:"轉賬好直接讓警/察凍結我的賬號,再退給你是嗎?袁野看上的女人,倒是和他一樣,不講信用。"
顧泉瞪大了眼睛,一張清秀的臉上俱是驚恐,她知道了,這是袁野的仇家。
如果今天綁的不是自己,那也肯定會找袁野的麻煩,顧泉這樣想,心里也是后怕。
她沒法想象如果袁野出事了,她是怎樣的心情。
顧泉軟著聲音,擺出一副萬事好商量的態度,說道:"大哥,你說你要多少錢,你不要轉賬那就現金好了,你要是不放心的話,我現在就跟你去銀行取錢,我都給你……"
男人伸出舌頭舔了舔瓶口還余下的一滴啤酒,干脆就坐在顧泉的面前,從兜里取出顧泉的手機,手機鎖屏了,男人道:"開屏密碼。"
顧泉道:"0621。"
男人打開,給顧泉拍了張照片,然后發給了袁野,說道:"給你三個小時的時間,帶著五十萬現金來這里,假如你報警,那我就撕票,讓你連個全尸都湊不齊。"
顧泉視力很好,男人對這種電子產品用得比較慢,改成了手寫輸入法,所以能看到男人發了什么消息過去。
她整個人被一股濃濃的絕望感包圍著。
顧泉不是什么單純的小姑娘了,這種綁匪的話,也不可全信,他要是真的只是為了錢。袁野過來,一手交錢一手交人倒也算了,可偏偏綁匪找了這么偏僻的地方,就擔心他其實打定主意了,人也要殺,錢也要拿。
她不禁心里祈禱著,袁野干脆別來了,她在腦子里回想著這三十年來的一些事情,覺得自己也沒白活一場,至少按照她所想的一路過來了。
愛過一個人,結過一次婚,父母有安寧和安豪照顧,膝下也沒有孩子,并無牽掛。甚至她想起來,以前十七八歲的時候,和同學談論到三十以后可怎么辦?年輕的小姑娘對于衰老是難以接受的,顧泉當時看一本小說,里面的女主角死在二十多歲,男主角到老了悼念她的時候,回憶起她的容貌,就是停留在年輕時候的,顧泉覺得多浪漫啊,你在別人心里永遠也沒有蒼老的模樣。
正此時,手機響了,大金看了眼那個號碼,顧泉手機里,袁野的號碼沒有備注,他給顧泉看了眼,顧泉說道:"是袁野的。"
大金接過,袁野的聲音陰沉冷硬:"大金,錢我會帶給你,但你要保證,顧泉完好無損的送還給我,否則的話,顧泉少了什么,我讓你的女人也少點東西。"
大金陰森森的笑,說道:"哼,我的女人不值錢,你要怎么對她我都無所謂,你的女人就不一樣了,你不給錢,我就讓她老公給錢。"
袁野一拳砸在方向盤上,他在往銀行趕去取錢,好在他是VIP客戶。有私人銀行戶頭,取這么多現金速度也很快。
袁野沉聲道:"你不許動她,五十萬現金會送到你手里。"
大金斜睨了一眼顧泉,嘴角一抹壞笑,顧泉心里有著不好的預感,當即大聲喊道:"袁野,不要過來!他要的不止是錢!不要--"
"啪!"大金伸手就打了顧泉一巴掌,男人力道那么重,顧泉只覺得耳邊嗡嗡的,腦袋也一片空白。
袁野聽到,怒吼道:"我他媽讓你別動她!否則的話我要你生不如死!"
大金道:"你少在我面前囂張。放狠話誰不會啊,三個小時錢不送到我手里,你女人身材樣貌都還行,死之前讓我爽一爽,老子很樂意。"
他說完就將電話掛了,因為顧泉之前玩了兩三個小時的游戲,手機電量不足,這附近沒有電,手機很快就自動關機了。
顧泉悶不做聲的,咬著牙不敢再激怒大金,心里很難受,一方面因為袁野真的為了她拿出五十萬而感到欣喜,一方面卻又因為袁野一人趕來面對大金而感到擔憂。
她已經是刀俎之肉,無所謂了,她不想讓袁野涉險。
大金起身下了樓,他準備把那輛搶來的出租車開到田野里去,借著長勢瘋狂的雜草能有個遮掩,走之前,他將顧泉的手和腿腳又多纏繞了一道粗繩,顧泉被勒的很疼,長時間一個姿勢,血脈不通。身體也很麻。
大金道:"不封你的嘴了,這附近連個流浪狗都沒有,叫破喉嚨也沒用。"
這么大的雨,就算有人,叫了也不一定聽得到。
顧泉望過去,外面的雨越來越大,雨幕之下,光線很暗,天地間都是濕漉漉的,雨滴帶著涼氣。
顧泉突然感覺到了下腹一陣墜痛,那是平時生理期時的感覺,顧泉算了算,的確是生理期間。
她將頭靠在石柱上,無法抑制的想到了袁野,仿佛回到了兩年前那個陰冷的雪天,袁野摟著她在宿舍床上。
原來美好的東西,在當時的情況下,是不覺得的,只有很久之后回憶起來,甚至還會格外貪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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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野取了錢,裝滿了二十寸的行李箱,冒著雨進了車里。從車座底下翻出一把鋒利的匕首,藏進了皮衣里面的口袋,他剛想發動車子時,總覺得有什么事情沒處理。
袁野野氣的一雙眼冒著寒氣,思索了不到一分鐘,總算想到了什么。
Zoe說過,顧泉是前天晚上坐車回到埃縣的。袁野曉得,按照這個路線,顧泉一定是想在家里待上兩天,再回北城,能夠這么趕今天上午就回來了,一定是和家里有什么不愉快,又或者是鐘赫這里有急事。
那么顧泉一定通知了鐘赫,顧泉下了高鐵還沒到家,鐘赫一定也會聯系顧泉。
袁野掏出手機,他早就搞到了鐘赫的號碼,但是沒用過。
他不能讓鐘赫誤事,鐘赫一定會先報警,大金要錢就是為了逃命,一旦報了警,大金極有可能會綁著顧泉逃離,亦或者直接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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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泉發給鐘赫的求助信息是中午十二點,鐘赫由于全天二十四小時都在忙著接手的項目,隨便吃了午飯,中午打算小憩半個小時,卻沒想到很久沒睡覺,一睡就睡了快兩個小時,一睜眼,他就用冷水洗了個臉清醒一下。
折返到書房,看到手機燈亮,他拿過一看,卻是顧泉的求助信息,他看了好幾遍,才確認不是自己眼花。
位置共享還存留著,鐘赫握著手機的手指用力,有些顫抖,他打電話過去,卻是關機。
如同兩年前一樣,但心境與當年卻不盡相同,當年還可以冷靜的分析應該怎么做,但如今卻是慌亂和不安,越喜歡就越失分寸。
對--報警--鐘赫第一念頭就是報警。
正當他準備報警時,一通電話便過來了,是陌生的十一位數字。鐘赫心想,可能是綁匪。
他按過接聽鍵,同時錄下音,那邊傳來的聲音卻是有些耳熟的,聲音低沉但可以聽出來是年輕人。
是袁野。
袁野問道:"顧泉,或者別的什么人,給你傳達什么消息了嗎?"
鐘赫的喉結上下滾動著,他無法確認,袁野是不是就是讓顧泉向自己求救的人。
袁野猜出來鐘赫的不信任,冷聲道:"顧泉被綁架了,綁匪是沖著我來的。綁了顧泉,我現在帶著五十萬現金去贖人,你不要輕舉妄動,尤其不要報警,一旦報警,綁匪是可能撕票的。"
鐘赫此刻才冷靜下來,或許這是為了在袁野面前保持身為成熟男人的鎮定,他質疑道:"像兩年前一樣?就是因為你沒有報警,所以安泉一個人困了三天三夜。"
袁野震驚,"你……"
鐘赫道:"當年兇手突然被送到公安局門口,這種事。想來也只有你會做,大概你是忙著追兇去了,所以才會落下安泉。"
袁野心下刺痛,那是他唯一沒護住顧泉的事,一直耿耿于懷無法放下,就是那件事,他輸給了鐘赫,也由于維護著自尊心,和顧泉漸行漸遠。
卻沒想到,鐘赫居然是什么都知道。
袁野道:"當年是當年,現在是現在。這次我不會讓她受苦。"
鐘赫拿上衣服,穿上鞋,語氣同樣冰冷的說道:"相信你?我還不如相信警/察--還有,你方才也說了,綁匪是沖著你去的,這對安泉來說就是無妄之災,你已經讓她受苦了。"
袁野咬牙切齒的說道:"你他媽要是報警了,顧泉出了事,我解決了綁匪,回來也不會放過你。"
他胸膛劇烈起伏著,下頷線緊繃,手上轉動著方向盤,打算走最快的高速,掛斷鐘赫電話之前,他稍微冷靜了一下,說道:"這事交給我,顧泉是我的命,我不會允許她出什么意外,兩個小時后我會把錢交給大金,贖人之后我會發消息給你,如果你沒有收到消息,再叫警/察不遲。"
鐘赫沉默了會兒,還是說道:"我不放心,我也會開車過去。"
袁野氣道:"你去做什么?你去送人頭嗎?你有五十萬現金嗎?"
鐘赫覺得袁野太橫太沖動,他還是要親自去一趟,直接掛了電話。
他拿上車鑰匙,去了停車場取車,導航,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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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刷不停地刷著傾盆而下到擋風玻璃上的雨水,車子總算開到廢棄大廈附近了,泥土路被大雨澆打的泥濘不堪,車身被甩上大片大片的泥水。
雨下了兩三個小時了還沒停,北城干了這么久,偏巧就趕在清明節這天下了個痛快。
袁野戴著棒球帽,工裝褲下是修長有力的長腿,腳上是防水高幫皮鞋,他下車撐著傘,拎著行李箱,眼前廢棄大樓有很多,走進去,遍地被取了鋼筋的石塊,路線也很錯綜復雜,感覺這一塊是之前哪個工廠倒閉了留下來的。
本來由于大雨,下午才三四點鐘就已經暗了下來,走到大樓之間的過道,黑黝黝的大樓都是沒有墻壁遮掩的,像是黑洞一樣凝視著袁野,袁野打顧泉的電話打不通,不能詢問到到底顧泉和大金在哪一棟樓第幾層。
袁野揚聲喊道:"喂--你人在哪兒?!"
雨聲嘩啦啦的,蓋住了他的高聲詢問,無人應答。
這地方陰森至極,沒有一點活氣。
開車過來花了一個小時四十分鐘,取現金用了四十分鐘,還有剩下四十分鐘,袁野必須抓緊把錢送到大金手里,別看這種綁匪整天不著道瞎混,關鍵時候還就要遵循什么時間和信用,著實可笑至極。
袁野冷肅著臉,看著手腕上手表倒計時的數字一秒一秒的減少,他嘴角下撇,曉得大金打得什么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