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三天晚上都有飯局,顧泉以前不太喜歡,但這幾天倒是覺得輕松不少,梁希希則是抓住機會想撈黃金單身漢,顧泉喝著葡萄酒,說道:"你啊,真是吃著碗里的想著鍋里的。"
梁希希道:"良禽擇木而棲,這個道理你不懂嗎?"
顧泉不以為然。
等到周四結束最后一天會議,顧泉回到酒店退了房,連夜坐車回了埃縣,畢竟過年沒回家,趁著假期回去看看。
顧父瘦了些,看到顧泉推門而入,也不是很驚訝,只是嘆了口氣,說道:"你還知道回家啊?"
顧泉聽著語氣不大好,看了眼母親,卻見顧母起身去了廚房洗碗。不打算說什么。
顧泉笑道:"放假啊,當然要回來看看你們的,給你們買了個按摩椅,還在路上呢,估計后天能到貨……"
顧父坐在沙發上剝著橘子,招了招手,一臉嚴肅:"你過來,我有話要問你。"
顧泉連行李箱都沒來得及放進房間,就坐下來聽顧父追問。
顧父道:"鐘赫出軌的事,怎么都沒跟我和你媽說?現在小三都有孩子了,你讓我和你媽的臉面往哪兒擱?"
顧泉先是一愣,而后是反問:"你們從哪兒聽來的?"
顧母還是走出來,站在顧泉旁邊,嘆了口氣說:"鐘赫小姨回埃縣說的,現在認識的人都知道了,里里外外,誰不在看咱們笑話,說你三十了。肚子沒個動靜,占著坑不下蛋,話說得難聽著呢。"
"我打了電話給親家母,親家母才說的,說是小三都登門了,還說你和鐘赫吵架了……安泉,這些事,你怎么都不跟我和你爸說呢?你這都被欺負上門了,他們就是打量著你沒小孩。想氣你讓你和鐘赫離婚呢!你可不能糊涂啊!"
顧泉觀察著父親和母親的滿面愁容,突然有種孤寂感,仿佛她只是個過客,她并沒把這件事想的多嚴重,她和鐘赫是一個陣線的,犯不著這么嚴肅。
顧泉想要活躍下氣氛,笑道:"我和鐘赫沒吵架啊,他說了,那個孩子他不會認的,這些事你們就別操心了,我和鐘赫都會看著處理的……"
顧父將手里的橘子摔在茶幾上,橙色的汁水濺得臟兮兮的,橘子的酸甜味道充斥在鼻間,他怒聲道:"處理處理?!你三十了怎么還這么不著道?!你馬上要被人家踢出去了!到時候鄰里親戚都看我們笑話,我和你媽怎么抬得起頭?你要是離婚了,鐘赫江市的房子也分不到你,二婚出來誰要你?!你妹妹以后怎么嫁人?安寧的婆家到時候怎么看我們顧家?你自己婚事一塌糊涂還想讓安寧到時候受你的影響嗎?"
他看著顧泉的眼神復雜中摻雜著厭惡,甚至還說道:"就不該讓你在海城一個人待了那么多年,就應該畢業了回來考個公務員,踏踏實實早點結婚,你看看你找的鐘赫,收不住心,和你一樣,都是在大城市里沾染的亂七八糟的習性!"
顧泉從小被罵慣了,頭兩年工作工資低,回來被罵讀大學也沒用,后來工資多了,又被罵一把年紀不結婚,如今結了婚,還是被罵。
但是她無法忍受鐘赫被罵,她冷聲道:"爸,你說我可以,可不可以不要說鐘赫,對,我和鐘赫都三十了,做什么事情我們心里有數。"
顧父氣得手發抖,指著顧母道:"你明天,帶她去市里婦科醫院檢查,看看她是不是哪里有問題!"他又對顧泉說道,"你要是能生,就想著怎么和鐘赫繼續過日子,抓緊生,你年紀也不小了,都要高齡產婦了自己還不長點心,還當自己是二十歲小姑娘呢?你懷上了。鐘赫怎么著都不會和你離婚,小三愛上哪兒養孩子上哪兒養……"
顧泉表情冷凝,說道:"我不去,要去你們去,我生不出來,還不是你們打了太多胎造的孽!"
這話說出了顧家的禁忌,顧安寧都不曉得,只有顧泉記事了所以曉得,顧母推搡了一把顧泉,生氣道:"你這丫頭這么大人了,怎么能說這種話!"
顧父喘著粗氣,伸手想要打顧泉,顧泉仰著臉,說道:"怎么?難道不是嗎?你不是挺信佛的嗎?不懂因果報應嗎?"
顧父放下手臂,臉漲得通紅,吼道:"你給我滾出去!你要是覺得是我和你媽造的孽,那你就滾!你也是我和你媽的孽障,養了你這么個丟人現眼的東西!"
顧泉起身,冷著臉拎著行李箱就出了家門。
顧母匆匆的趕上來,說道:"你往哪兒去啊這么晚了,回去跟你爸道個歉,你怎么什么話都能說出來……"
顧泉從開母親的手,淡淡道:"我打車去江市,你回去休息吧。"
她進了電梯,電梯門關上,顧泉看到擦得锃亮的電梯門上映射出來的自己那張素寡的臉,她心里刺痛,只覺得心煩。
顧母在生顧安寧之前,也懷過一個孩子,當時去做了B超,是個女孩子,都已經六個月大了,硬是因為奶奶不愿意要的原因,引產了。
等到生顧安寧的時候,奶奶那一年病重,顧母肚子鼓鼓的,騙她老人家,醫生說是男孩,于是奶奶安心的走了,在奶奶走了沒多久,顧母生下來顧安寧,算起來,顧安寧這條命算是撿來的。
顧父就覺得一定要有男孩子,拜了佛看了中醫,接過又一胎。是女孩,也就是李可麗,無奈之下送了人。
在李可麗之后,也沒消停下來,顧母還懷過兩胎,肚子剛鼓起來,姑姑或者老家一些生產過的女人就說,肚子是尖的,不是圓的,懷男孩的話肚皮會是圓的,顧父聽了那些話,硬是要顧母去人流。
顧泉當時不僅記事了,都已經承擔了家里所有的家務,母親人流后在床上休息,也是顧泉伺候的。
那幾年,家里的家庭氣氛也不是很好,整天唉聲嘆氣,顧泉覺得顧母倒了八輩子霉才會嫁給父親這樣的男人,那個時候還不流行"直男癌"這個詞,顧泉工作了以后,這個詞的使用頻率越來越高,顧泉很不愿意承認的是,父親就是直男癌。
顧泉拉著行李箱,叫了個出租車,開到江市也就兩三個小時,鐘赫發消息問她,到家了沒。
顧泉道:"在車上,回江市。"
鐘赫疑惑:"不是先去你爸媽那邊嗎?"
顧泉道:"吵架了。"
鐘赫連忙打了個電話過來,顧泉接過,語氣里透著疲累,鐘赫道:"在去江市的路上?"
"嗯。"
"怎么會吵架?"
顧泉不太想說是因為鐘赫出軌、傅秋登門的原因,怕鐘赫心里難受,便道:"讓我去醫院檢查身體,我不想去,就吵架了--你別擔心,我到家了給你發消息。"
書桌前的燈光照射下。鐘赫的面色并不好,他看著顧泉的消息,覺得岳父岳母不會平白就突然讓顧泉去醫院檢查,一定是有什么誘因。
他想打電話給鐘父鐘母,問問是不是有什么消息傳到岳家去了,但看著時間已經很晚了,就作罷了。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對顧泉始終是抱歉,還有隱隱的不安。
……
江市的公寓很久沒人住過。鐘母有時候會來打掃下,以免灰塵過多,本來鐘赫是說將這個房子出租出去,空著不好,房租給鐘父鐘母當生活費也正好,鐘母道:"租客把家里弄得亂七八糟,家具搞壞了墻弄臟兮兮的,麻煩,算了,不差那點錢。"
顧泉推開門,已經凌晨兩點了,她很累,倒床就睡,第二天醒了洗了個澡出來,看到手機里顧安寧的消息。
顧安寧問道:"你怎么和爸媽吵架了啊?"
顧安寧和顧泉不一樣,顧泉是外表乖順,內里和父母不同心,照著自己的性子來。顧安寧則是很聽父母話的,總覺得顧泉作為姐姐,有時候和父母分歧太過不好。
顧泉回復道:"不關你的事,你別多問。"
顧安寧道:"媽媽早上打電話給我,都哭了,他們年紀大了,你怎么還那么氣他們。"
顧泉冷笑,說道:"你什么時候這么趾高氣揚了,掙了點錢,要在我面前充老大了嗎?你要是錢多的膨脹了,大學期間的生活費都是我出的,不如給我結算一下吧。"
顧安寧不語許久,而后才發來一句:"你太冷血了,還有李可麗的事,好歹是我們妹妹,你也不管不問,這么久了也沒和爸媽說這個事,她要是骨髓移植不了。死了怎么辦?"
顧泉最討厭別人站在道德高地指責她,尤其是親人的話,更加可惡,顧泉冷冷的打過去一句話:"那就死了好了。"
她也不是沒死過妹妹,第一個引產而死的妹妹,顧母曾經和顧泉提過,她在床上流著淚,說道:"渾身青紫,都成型了……"
顧泉當時想象了一下,在顧母面前哭了。
顧安寧看到這句話,渾身發冷。
"我終于明白為什么你和姐夫沒有孩子了,你這樣的人,根本不配做母親,做你的孩子,也肯定是不幸的。"
顧泉道:"顧安寧,你是鹽吃多了,才會這么閑。"
即便是兩姐妹,但顧安寧所經歷的,根本不及顧泉的十分之一,那些年里,顧泉受過的打,照顧母親和不懂事的妹妹,心里所逐漸形成的冷漠壁壘,讓她對于家庭,甚至孩子,都沒什么好的觀感。
家里只有在顧安豪生下來以后,才真正的可以算得上"其樂融融",顧安寧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自然覺得,家庭是很溫馨的,她自然不會理解,除卻學校里起外號的原因,為什么顧泉會那么討厭名字里代表輩分的那個"安"字。
她不會深究,連碗都不刷地都不掃的顧父根本就是甩手掌柜,家里家外,母親是多么操勞。
而顧泉不會。她見識過母親懷孕時還搬著大米上樓,也見過母親人流后躺在床上,父親生氣的問她為什么不做飯。
顧泉甚至在想,也難怪顧安寧這么容易就被覃隸搞到手,給人家免費睡,免費打掃家務也樂得其所。
而自從顧安寧和覃隸分手,她就往事業上努力,由于傅秋給的一點虛假的肯定,她就越來越把自己當回事。顧泉吹著頭發,心想著,生活遲早要給顧安寧吃點虧,她才能長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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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安寧要吃的虧,來的倒是挺早的。
一起住公司宿舍的朱莉,近一周都將男朋友王勝帶回來,顧安寧加班很晚回來,好幾次看到王勝只穿著大褲衩就在客廳里看電視喝啤酒,還抽煙。搞得客廳烏煙瘴氣的,最過分的是,這個王勝上廁所小號完從來不沖,顧安寧好幾次被惡心到。
顧安寧在微信里和顧泉算是又吵了一架,心情也不太好,南城離埃縣太遠了,她也沒法回家,便只能叫了些啤酒和小龍蝦,一個人在臥室里看劇休閑著。
快要十點的時候。顧安寧聽到外面起了爭執聲,吵了挺久的,最后有人摔門而出,顧安寧想著這下安靜了,還有一瓶啤酒在冰箱里冰鎮呢,正好去拿。
她一出門,卻見到了王勝正打開冰箱扒拉著,朱莉沒買什么東西,冰箱里剩下的牛奶酸奶什么的都是顧安寧買的,他瞧見了那罐啤酒,直接就打開喝了。
顧安寧不爽,說道:"那是我的啤酒。"
王勝打了個嗝,嬉皮笑臉道:"哦,那給你。"
他把那罐喝了一口的啤酒遞在顧安寧面前。
顧安寧擰眉,說道:"你應該去給我買一罐還給我。"
王勝卻道:"嫌這罐少了啊,那我把剛才喝的那口吐出來還給你唄。"
顧安寧沒見過這么惡心的人,翻了個白眼,上前要拿一瓶酸奶回去喝,她拿過,關上冰箱門,王勝還沒走,站在旁邊打量著顧安寧,湊上前,跟著顧安寧,身體貼上來,低聲說道:"美女,你是不是對我有意思啊?"
顧安寧一陣惡寒,推開他,揚聲道:"你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