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要比海城還要擁擠,畢竟是國內(nèi)政治文化經(jīng)濟三重中心之地,顧泉大部分晚上都是十點才能到家,有時候還會凌晨一兩點鐘才結(jié)束。
鐘赫也是如此,兩個人都很忙。
不過即便如此,顧泉和鐘赫也逐漸保持了一種相處的默契和頻率,顧泉跟著鐘赫開始學會早起,去樓下健身房運動一個小時,有一次顧泉被搭訕了,她看向鐘赫,對那個老外說道:"Sheismywife."
老外說,顧泉看起來不像是有丈夫的人,像是那種獨立女性。
顧泉跟鐘赫說道:"你說他是在夸我嗎?"看起來像是沒有性生活的人,就是獨立女性嗎?這也太偏見了。
鐘赫笑道:"你說他是在內(nèi)涵我嗎?"
顧泉偏過眼神,兩人悶聲笑了起來。
顧泉和鐘赫自從新婚夜那一晚打破了室友的禁忌,之后做的次數(shù)也不算多,可能一兩個月才會一次,正是因為兩個人太忙了,所以顧泉和鐘赫的計劃里,有一項是每月挪出一天的時間要出去約會一次。保持婚姻的粘稠度。
鐘赫是個非常優(yōu)秀的丈夫,他記得顧泉的生理周期,也逐漸摸清楚了顧泉的口味和愛好,有時候下班會帶一束花,在顧泉將花插入花瓶的十分鐘里,他們倆會說說話,這使得兩人互相了解對方的狀況。
但兩人都沒有產(chǎn)生愛情,還是如同室友一樣,說完話,各回各自的房間,不會秀恩愛,不會互相檢查手機,不會有什么屬于兩人的小秘密,不會互相說什么情話。
顧泉有一次和鐘赫去看電影,那個電影網(wǎng)上被罵得很厲害,說是三觀不正,男主角婚內(nèi)出軌遇見了女主,說是真愛,顧泉走回家的路上跟鐘赫說道:"鐘赫,我們似乎還沒有討論過出軌的問題。"
若是換做別的夫妻。大概談到這個問題,一定是硝煙彌漫的,但顧泉和鐘赫不是,若是真的按照出軌標準來看的話,他倆都屬于思想出軌了。
鐘赫道:"你上次不是說過嗎?我們結(jié)婚,就是因為知道三十歲以后估計不會再遇到別的愛人了。"
顧泉迷離著眼,囁喏道:"或許,可能和唯一愛過的人再續(xù)前緣呢……"
鐘赫瞇了瞇眼,嘴角下撇,說道:"安泉。傅秋七年前就結(jié)婚了,所以我和她,不可能復合。"
他看向顧泉,表情溫和,他說道:"所以出軌這個問題,是你該考慮的問題。"
顧泉搖頭如撥浪鼓一樣,"我和他,不可能的,否則的話,我也不會和你結(jié)婚。"
鐘赫替她攏了攏衣領,說道:"那這個話題就是虛擬命題,沒什么可商量的價值,天冷了,回家吧。"
顧泉點點頭。
北城入冬了。
又是一年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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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zhuǎn)眼又是新的一年,這一年過年早,一月底就過年了,顧泉和鐘赫住在江市的房子里,年里頭算是折騰了個夠嗆,兩邊的親戚都得去走一遍,每一個長輩都一定會問"打算什么時候要孩子啊",每當這時顧泉就和鐘赫客氣的笑,說道:"看和孩子的緣分了。"
意思就是他和顧泉沒有避孕,不用催,看天意。
但其實婆婆是心急要孩子的,顧泉和鐘赫在婆婆家待了兩天,婆婆每天都會熬一碗中醫(yī)藥讓顧泉喝,說是她年里找鄉(xiāng)下的一個老中醫(yī)給開的方子,對女子受孕是有好處的,顧泉只得忍著那種土腥味喝下去。
在婆婆家不好分房睡,所以顧泉和鐘赫睡在一張床上,有些不太適應,再加上顧泉有些認床,兩個人就躺在那大眼瞪小眼,鐘赫看出來她心里有事,說道:"你想說什么,就和我直說。"
顧泉說道:"一年兩年的沒有孩子還說得過去,時間久了,阿姨估計會更著急的。"
鐘赫輕笑了下:"養(yǎng)孩子很費精力,現(xiàn)階段我還不是很想要,到時候我就說,是我的問題。"
顧泉道:"那如果你想要了呢?"她語氣里有些擔憂,總覺得有了孩子,人生就要邁向另一個軌道了。
鐘赫道:"要孩子這件事,不是我想,我們就要有,而是我們都做好了要養(yǎng)育一個生命的準備,所以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強迫你生,我們是夫妻,夫妻可以共同面對許多事情。在我的認知里,養(yǎng)孩子不是為了防老,這件事,我們可以慢慢考慮。"
顧泉這才心定下來,鐘赫拍了拍她的背,安撫她道:"安泉,就算我們到時候一定會要孩子,我們也要先把夫妻兩人的世界給過夠了,不然到時候我們帶孩子,難免會埋怨那個小家伙占據(jù)我們太多精力和時間了,這對孩子的成長并不好。"
顧泉笑了起來,說道:"鐘同學的解說就是能讓人舒服。"
于是顧泉后來都沒想到孩子的問題了,無論是顧母還是婆婆的催促,都有鐘赫幫她扛著,鐘赫處事不驚很沉穩(wěn),自有他的解釋,顧泉倒是省心。
不過有人倒是比顧泉懷孕的急,顧安寧跟著顧泉出去吃火鍋,她現(xiàn)在也工作快一年了,很豪氣的說她請客,服務員剛端了盤鴨血上來,顧安寧就一陣犯惡心。
顧泉的表情瞬間冷凝了起來。
顧安寧緩了緩,才笑著說道:"快點把鴨腸下進去,我要吃。"
她還是笑顏如花,顧泉看著顧安寧那張清秀可人的臉,只覺得胸中窩了火,她也沒有吃火鍋的胃口了,只拉著顧安寧要去醫(yī)院。
顧安寧拉住顧泉,說道:"先坐下來吃火鍋好不好,我慢慢和你講。"
顧泉這才冷靜下來,抱胸嚴肅的說道:"看你的反應,你應該是懷孕了,并且你也知道自己懷了對不對?"
顧安寧瑟縮著點頭:"嗯,我用驗孕棒試的。"
"多久了?"
"我猜應該也就七八周吧。"
"七八……"顧泉無語,聽這個不確定的意思,表示顧安寧和覃隸還挺頻繁的。
"覃隸知道嗎?"
顧安寧搖了搖頭,"我不打算生下來,他不知道,等我回北城了,我就去打掉,在埃縣江市打掉我擔心遇到什么親戚熟人……"
顧泉沒好氣道:"你知不知道這件事多傷身體?你和覃隸為什么不搞好措施啊?"
顧安寧面色發(fā)白,看向顧泉,說道:"姐,不是每個男人都像姐夫那樣體貼的……我和覃隸,都是我討好他,你不是不知道……他不喜歡用避孕套,這兩年,都是靠我吃避孕藥,所以例假也不是很規(guī)律,這個肚子里這個。完全是意外,我明明吃了避孕藥的。"
她嘆口氣,顧泉說道:"你知不知道經(jīng)常吃避孕藥容易使輸卵管變細?長期下去以后不易受孕,你的人生又不是只有一個覃隸,你沒想過以后嗎?如果你以后想要孩子卻懷不上呢?還有--你把這一胎打了,如果手術出了什么問題,比如……比如什么大出血,比如什么子宮切除啦,比如--哎呀,反正如果出問題了,你有想過后果嗎?你已經(jīng)二十多歲了,不是未成年的小孩子了,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戀愛腦,能不能認真點,現(xiàn)實點,多為你自己考慮啊?!"
顧泉很少發(fā)火,也很少說這樣一大串的話,但此刻的顧安寧,本身就因為懷孕而變得情緒敏感,再加上這件事瞞著覃隸,她聽著顧泉說完,將手里的筷子甩了,怒聲說道:"對!你不是戀愛腦!所以你就嫁給了姐夫這樣的,你知道你們倆像什么嗎?特別像那種貌合神離的假夫妻!一點感情都沒有,我看了特假特不舒服。"
"我知道你喜歡誰,你喜歡袁野哥哥,人家追你都追到家門口了,你看不上他,因為他的車是租的,還比你小,還在讀研,所以你看不上他對不對?我就好奇了,你算來算去你真幸福嗎?你是不是生不出來孩子所以嫉妒我?你是不是為了繼續(xù)當鐘家的兒媳,所以私底下看了挺多婦科的吧?我聽媽說你現(xiàn)在都在喝中藥了,姐夫在外面是有女人了嗎?懷不上小孩特別著急吧?"
顧泉瞪圓了眼睛,指著顧安寧差點就要給她一巴掌,就像小時候兩姐妹為了辯論偶像劇里面男一男二到底哪個更帥一樣,親人之間的包容和理解,在針鋒相對的時刻,就會互相裹挾著刀子。往人的心口上扎,外人說的話,往往不及親人嘴里尖酸刻薄之語的十分之一。
顧安寧說完,發(fā)現(xiàn)姐姐的眼圈開始變紅,紅唇輕顫,表情是怒不可遏的委屈,才覺得后悔,但話已經(jīng)說出來了,此刻她也沒法低下頭道歉,于是直接去前臺結(jié)了賬。先一步離開回家去了。
顧泉坐在座位上,鍋底都快燒干了,服務員過來給添湯底,點了一大桌子的菜,顧泉現(xiàn)在也不想回家見到顧安寧,于是便只得坐下來吃。
其實一個人吃火鍋也挺解壓的,腦子里想了很多事情,顧安寧根本就不知道她和袁野究竟是什么關系,只是憑借著細枝末節(jié)憑空臆測罷了,但偏偏,她說的關于顧泉和鐘赫的婚姻,卻戳中了要害。
顧泉并不是很在意,她只是在想,原來她在旁人眼里,是這樣精明薄鄙的一個女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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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安寧和顧泉冷戰(zhàn)了,但父母倒是習慣了,小孩子看著長大的,親姐妹總歸很快就會和好的。
顧安寧是跟著顧泉和鐘赫一起回的北城,鐘赫從顧泉那里已經(jīng)曉得了顧安寧懷孕的事,但是礙于姐夫的身份始終是個外人。于是他也沒多說什么。
將顧安寧送回到了她租住的公寓,顧泉坐在副駕駛上,還是帶著墨鏡冷著臉,也不欲多說什么,倒是鐘赫給顧安寧拿下了行李,說道:"安寧,好好照顧自己,別讓家里人擔心。"
顧安寧乖巧的點點頭。
看著顧安寧進了小區(qū),顧泉摘下來墨鏡,眉頭緊鎖,鐘赫上了車,說道:"安寧也那么大的人了,你就別擔心了。"
顧泉嘆口氣:"算了,這是她的人生。"
但到底心里放不下去,打開微信給顧安寧發(fā)了消息:"什么時候打胎,我陪你去。"
顧安寧坐在公寓的沙發(fā)上,有些累,看到顧泉發(fā)來的消息,心里苦澀,也沒回。
覃隸不在家。他最近忙得很,酒吧老板掙了錢想要在北城開連鎖酒吧,覃隸跟著入了股,每天都很忙,顧安寧覺得覃隸不是在忙,是在借著選地段的由頭和別的小姑娘鬼混,但她又沒有證據(jù),因為覃隸每次回來對她都很熱情,三番兩次的要,不像是外面有女人的樣子。
顧安寧像是在家守著他的小老婆,每天早出晚歸的上班,下了班給覃隸發(fā)消息,問他回不回來吃飯,多數(shù)情況下他都不回話,這說明他不回來吃飯。
覃隸這兩年手頭的錢更多了些,對待顧安寧雖然還是冷冷淡淡,但到底還是承認了她的女朋友身份,會帶著她出去見些朋友,顧安寧從小乖乖女,不喜歡那種五光十色的包廂啊喝酒啊,去過一兩次就不去了。
這次懷孕,顧安寧沒和顧泉說一件事,她覺得說出來就太丟人了。
其實顧安寧是想留下這個孩子的,她是個很想有家庭的女孩子,想著有了孩子,現(xiàn)在工作也算順利,可以跟覃隸借著孩子的因素考慮結(jié)婚了。
顧安寧知道懷孕的那一刻就是這么打算的,然后她就去找了覃隸,大白天的酒吧不營業(yè),覃隸正好和同事在維修酒吧里的燈泡,他站在梯子上,換了下燈泡,聽到有同事問覃隸:"覃哥,你不是有女朋友嗎?怎么也沒見到你帶出來啊?"
這個同事應該是新來的,所以沒見過顧安寧。
另一個同事王七說道:"你不知道吧?覃哥那個女朋友可良家婦女了,不喜歡來這兒地,也就當初追覃哥的時候天天來,追到手了就不來了,是吧覃哥?"
覃隸邪邪的扯了扯唇角,幽幽道:"良家婦女有良家婦女的滋味。你們不懂。"
王七道:"我懂,帶出去倍兒有面兒是不是?本科畢業(yè)小白兔,純情又癡情,上次覃哥帶嫂子來一趟,碰到北街的那個小癟三,那小癟三看到嫂子,眼睛都直了,回去聽說他嚷嚷著也要搞個本科女當馬子。"
覃隸換好燈泡,直接坐在高高的梯架上,掏出一包煙抽了起來。沖著王七問道:"他找著了嗎?"王七不提,他不曉得有這回事,覃隸一般不關心。
王七笑道:"哪兒能找到啊,誰看得上他啊,長得跟個鞋拔子一樣,覃哥你多帥,風流倜儻這個詞就是形容你這樣的,你說我要是長得像你這樣,個子這么高,估計也能有嫂子那樣的跟著我。"
覃隸無所謂的吐出一口煙。沒說話。
一旁那個新人問道:"覃哥和嫂子啥時候結(jié)婚啊?得請我去喝喜酒!"
覃隸掃了他一眼,說道:"我什么時候說要結(jié)婚了?"
王七了然的笑笑,對那個愣頭青的新人說道:"嫂子家里沒啥錢,排老二,覃哥娶她多不劃算--是吧,覃哥?"
覃隸哂笑,心里覺得王七說的并不全對,但也沒出口否定,他覺得他對顧安寧也是有癮的,明明他最看不上她那樣的乖乖女。卻還是不由得默許了顧安寧和他鎖在一起。
王七還在那說著渾話:"覃哥這樣的,拿得找個富婆,或者家境不錯的獨生女,下半輩子就穩(wěn)了……"
覃隸跳下來,拍了下王七的腦袋:"整天不學好,腦子里都盤算些什么亂七八糟的。"
……
顧安寧在門口聽著,咬著唇離開了,回到家里和內(nèi)心作斗爭了許久,決定要把這個孩子打掉,不能留。
覃隸不會因為一個孩子而和她結(jié)婚,那這個孩子生下來,跟著自己,也是不幸福的。
……
顧安寧一直以為,你喜歡一個人,你全心全意的對他,總有一天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況且覃隸在床上表現(xiàn)得也不是對她毫無感情的樣子,有時候也會寵溺的笑,陪著她去逛街看電影,記得她的生日,給她發(fā)紅包……
但如今曉得,覃隸對自己,不過是當個小寵物,一個帶出去有面子的寵物,她摸著肚子里的孩子,委實有些累了,流了不少眼淚,她咬咬牙,想著,再等等,再等等,她要下定決心和他提分手。
覃隸這一晚倒是回來了,讓顧安寧沒想到,好在她將醫(yī)院的檢查報告都藏好了,覃隸對她的東西都沒興趣,也不會去亂翻。
他這一晚喝得有些多,碰到一個有錢的網(wǎng)紅,網(wǎng)紅撲上來說要給他搞營銷,前提是兩個人在網(wǎng)上裝情侶,網(wǎng)友最喜歡看俊男美女談戀愛了,覃隸笑了笑,沒答應,說道:"不好意思,我家里有人了。"
網(wǎng)紅倒是無所謂,說道:"小哥哥可以考慮家里換個女人。"
覃隸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摸了摸網(wǎng)紅的臉,這臉太不自然了,讓他有些生厭,沒興趣。
"暫時不考慮。"
家里那個就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