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喝完砂鍋就會渾身微微出汗,走在冷風中都不覺得冷了。
走在路過的一個公園里,里面有附近小區居民夜里來散步鍛煉的,沿著公園里的湖泊邊走著,公園里的地燈太暗了,顧泉瞧不清蘇澤的表情,只能看見立體的輪廓,但卻能感覺到他心情有些低落。
從吃飯的時候就看出來了。
顧泉的氣球其實在上地鐵的時候被攔住了,不準帶進去,下班高峰期人很多,顧泉也不想擋著大家的道,于是就用氣放了出來,折起來塞進包里了。
只是一件小事,但是后面排隊等著進去過安檢的人里就有人不耐煩,說了句:"這么浪漫坐什么地鐵,開車啊。"
蘇澤沒有車,他連手機都是一千多隨便買的,能用就行。
顧泉以為蘇澤沒往心里去的,但是吃砂鍋的時候,顧泉說要買單。卻被蘇澤攔下來了,他的語氣很是強硬,"以后吃飯都是我買單,泉姐,我是你男朋友。"
顧泉溫柔的笑,"好,你買你買。"
……
顧泉道:"我家里正好有打氣筒,回頭我把皮卡丘充滿氣,就掛在我床頭。"
她這樣講,是想讓他別在意之前的事。
蘇澤拉著她的手,顧泉的手掌很小,手摸起來軟軟的,不像其他小姑娘的手修長好看,蘇澤最近發現顧泉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類型,單純骨架小顯得苗條。
他輕聲道:"你小心哪天睡著睡著氣球爆了,可別被嚇到。"
顧泉:"那就怪你,你要賠我精神損失費。"
蘇澤:"怎么賠?以身相賠可以嗎?"
顧泉拍他,"看不出來啊蘇澤弟弟,會說這種話了。
蘇澤偏過臉看她:"男朋友都是這樣跟女朋友講話的。"
顧泉停住,仰頭道:"那你再跟我說說。男朋友還會在女朋友面前說什么話?"
蘇澤突然低笑了一聲,顧泉頭一次覺得他的笑聲可以和性感掛上鉤,大概是她總覺得他年輕,所以只能說是少年氣,而不是成熟的性感。
可此時,小樹林里的湖泊邊,顧泉的后腰抵著欄桿,看著蘇澤朝自己靠近了兩小步,垂眸看她,說道:"還會說。我喜歡你,我想你了--"
"--我現在想親你。"
他一雙眼睛亮亮的,在晦暗的光線里又格外深情,顧泉咬著唇,羞澀的笑,說道:"那女朋友應該怎么回應?我也想親你?"
蘇澤輕笑,有力的小臂摟著顧泉的腰,俯身吻住了她。
顧泉一瞬的反應就是同樣的摟住他,因著這次蘇澤呼吸熾熱很是熱情,所以顧泉下意識便想著去回應他,當她熟練的回吻著蘇澤的時候,蘇澤突然停了下來,唇齒間依舊纏綿,但卻聽到他打趣的說道:"泉姐無師自通啊。"
顧泉睜開眼,眼里凈是清醒。
她什么也沒說,她覺得這種事情一旦開口解釋了什么,就像是欲蓋彌彰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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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腦子里想起了袁野,與袁野離得這么近的時候,袁野一定是戲謔的笑她,上次他和她和平相處時,袁野吻她,隨口說了句:"姐姐,吻技有進步哦。"
然后袁野會按著她的頭,另一只手抬著她的下巴,有些涼的舌勾了下她的上顎。
……
冷風吹過,顧泉打了個寒顫,樹林外小路上有人逐漸靠近交談的聲音,蘇澤便松開了摟著顧泉的手,瞧著顧泉低著頭有些不自在,笑道:"害羞了?"
顧泉道:"……有點不習慣。"這話模棱兩可,倒也不是撒謊。
蘇澤以為她的不習慣是沒有深吻過,所以笑意更深,拉著顧泉的手,溫暖著她有些涼的指尖,道:"以后會習慣的。"
顧泉倒是有些晃神,轉移了話題說道:"怎么感覺風變大了?"
蘇澤左手提著顧泉的電腦包,"好像是。"
晚上七點多鐘,風力加大,刮在臉上有些疼了,蘇澤拉著顧泉走到大道上,向著公園的出口走去,蘇澤道:"其實今天,我是有件事想和你說的,但一見到你,就只想著別的,忘了這茬。"
顧泉:"什么事啊?"
蘇澤朗聲道:"我打算海底撈那邊辭職了。"
顧泉很是意外:"怎么突然這樣決定?"她想著蘇澤最近做了快兩個月的雙份工作的確很是疲累,又問,"太累了吧?那就辭職好好休息。"
蘇澤道:"不,我是打算在拍攝廣告之余,也自導拍短視頻。想著做出一個賬號來。"
顧泉明白他的意思,如今短視頻時代,如果真的能做出來一個賬號,甚至可以稱之為一個個人符號,流量所帶來的變現是很可觀的。
顧泉本身就是做了好多年運營,腦子里迅速產生了一些細致的問題:"那你有考慮過什么形式的嗎?還有你針對的受眾群體?選中的流量平臺?腳本啊分鏡啊什么的也要考慮到……"
走出公園了,門口路燈的光芒要更加明亮些,蘇澤發現顧泉此刻很是興奮,眼睛里都是光采。
蘇澤點頭,"我都考慮到了,我寫了一個規劃方案,回頭發給你,你幫我看看。"
顧泉慢慢走著,說道,"好啊,我都工作好多年了,有時候和同事們聚餐就會聊起來,過了三十歲要何去何從,像做我們這行的,如果做不到管理層,年齡上來了就要被淘汰了……"
她是第一次對蘇澤說起她的擔憂,蘇澤心里感覺有些意外,有時候在攝影棚,會聽到編導吐槽著一些來自領導客戶的壓力,但是蘇澤和顧泉經常在一起,都沒聽過顧泉訴苦,他所認識的顧泉,一直都是很從容不迫鎮定自若的樣子,好像什么都壓不垮她。
她此刻微蹙著眉,又說起了女性在職場上的求職問題:"……我這份工作年后估計就辭了,但也很危險,我想休息一兩個月,但裸辭之后,再去找工作,肯定要被問到戀愛情況,結婚的打算,HR都不太信任我這個年齡段的人說的話,總會有所顧慮。"
蘇澤安慰她:"泉姐這么優秀,都不用你找工作,就會有獵頭主動聯系你的。"
顧泉聽著這句話,卻也沒有被安慰到,仿佛是在她意料之中的回答一樣。
她很少和別人說煩惱,說壓力的原因就在于,沒有經歷到當事人的狀態時,就不會有什么感同身受,什么寬慰開導都是枉然。
這樣聊下去,反而會越聊越焦慮,于是顧泉便沒說自己的事了,只問他,"你想做的短視頻賬號。有想過創業成本嗎?"
姑且稱之為創業,時間上蘇澤是騰出來了,但是所涉及到的買攝像機、約場地、約演員呢?這些全部要耗費資金。
蘇澤倒是不憂慮,只道,"錢的方面,這種程度的拍攝,我還是可以承受得起的。"
顧泉點點頭,想到了什么,卻也沒繼續多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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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澤將顧泉送到了她家小區門口,兩個人站在背著光的地方,蘇澤摟著她溫柔的說道:"這周末我找了別家需要演員的活,估計沒時間陪你了,想我的話可以給我發消息,我看到了就會回。"
顧泉點頭,她的個子只到蘇澤的胸膛,看到蘇澤大衣的邊角有些起球了,想著回去在網上給蘇澤挑一套衣服。
看著蘇澤離開之后,顧泉去了小區附近的商鋪,買了些菜準備周末在家做飯,就很出乎意料的看到了隔了一條街的袁野。
顧泉只覺得心驚,袁野在這肯定是要找自己的,假如放在在小區門口被他撞見蘇澤了,那就是災難了。
袁野還是那么挺拔惹眼,穿著也隨他一貫冷酷的性子,黑色的短款棉服和灰色的工裝褲,腳上蹬著一雙黑色馬丁靴,側臉遠遠望過去也極為立體深邃。
他立在一家水果店里雙手抱胸等著那個服務員剝菠蘿蜜,裝了兩大盒稱好,還稱了一整個榴蓮,但是稱好以后又和服務員說了身上,拿起手機低著頭點了幾下。
于是顧泉的兜里就響起了微信提示,袁野發來一句,"你喜歡吃榴蓮嗎?"
顧泉回復:"喜歡。"
袁野看到回復后,就讓服務員將榴蓮裝好,整個榴蓮打包用硬紙盒包上,再系上一個繩子,袁野又拎了兩袋水果,顧泉看著應該是蘋果和橘子。
他走出水果店,正巧看在提著一手蔬菜的顧泉。
兩人隔著一條人行道,相視無笑。
如果排除掉在南城的擦肩而過。那么上一次見面是在圣誕節那個令雙方都不太愉悅的夜晚。
袁野狹長的眼里流露的還是冷意,但還是走向顧泉,說道:"剛出差回來?"
她手里拎著一個電腦包,背上還背了一個小背包,里面放著出差要用的便攜化妝品和替換用品之類的。
顧泉神色淡淡,兩個人并肩走進小區,袁野態度也比之前要冷上許多,顧泉覺得兩個人之間的氛圍好像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般生疏。
只是袁野手上拎著的水果要更突兀,站在電梯里,小小的四方的空間里都是榴蓮那股子清奇的味道。顧泉忍不住開了口,"你在這個小區門口買水果,等于被宰。"
袁野斜睨著她,顧泉的公寓樓層低,電梯很快開了,顧泉走在前面去開門,又繼續道:"價格比超市的要貴好幾塊錢。"
袁野站在她身后,淡淡的"哦"了一聲。
進了公寓,有些干燥也有些悶,出差之前門窗都是鎖死的,長時間沒換氣導致的。
顧泉將陽臺的門打開了,袁野隨手將水果都放在茶幾上。
顧泉直接走進臥室,將門關鎖了,換上了舒服的兔子棉布睡衣,卸了妝,又走出來去廚房燒水,袁野雙手抱胸坐在沙發上,他戴著黑色的棒球帽,帽檐很低,一雙眼隱在昏暗中。無波無瀾的,說道:"顧泉,都是有男人的女人了,睡衣能不能備兩套性感點的。"
她的那個小熊啊兔子啊睡衣,穿著太卡通幼稚了,袁野不喜歡可愛款的。
顧泉靠在廚房桌沿旁邊等著水開,公寓太小,站在哪里講話都清晰可聞。
她盯著袁野,淡淡的道了句:"反正都是要脫,穿什么有那么重要么。"
袁野哂笑:"你是在暗示我,今晚要脫?"
顧泉:"你來我這,不就是為了那檔子事嗎?"
來一趟做一次,樂此不疲。
袁野鼻息里冷哼了一聲,薄唇輕啟:"今晚不太想。"
顧泉心里松了一口氣,卻沒表現出來,擔心又刺激到心理變/態的袁野。
她剛出差回來,晚上又約會了一趟,委實很累了,水燒開了,她倒了一杯。又拿出一次性杯子給袁野倒了一杯,算是很客氣了。
她坐在一個椅子上,問著袁野:"那你今天來是想做什么?"
袁野從兜里拿出一個U盤,扔給顧泉,平靜道,"一共五個視頻和二十張照片,我放在了五個U盤里,一個里面一個視頻四個照片,你再聽我五次話,我們就結束。"
顧泉拿著U盤,一時間倒是覺得是不是幻聽了,還有些不可思議。
她冷靜的問道:"你確定這五個U盤里的,都是原件嗎?"
袁野道:"都打算結束了,我還留著你的東西做什么?"
哦,可能顧泉以為他會用到,但他袁野還淪落不到看視頻解決的地步,嘲笑她,"我又不是你,只有我這一個炮/友。"
顧泉不理會他的嘲諷,察覺到方才袁野說的話,是"你再聽我五次話",而不是再做五次,這個區別還是挺大的。
顧泉有種不太好的預感,袁野突然說這段莫名其妙的關系要結束了,卻如此平靜,顧泉突兀的想到了那句話--暴風雨前的寧靜。
她攥著那個U盤在手里,問道,"你給我的第一個U盤,是要我聽你什么話?"
袁野慵懶的靠在沙發上,看著她就像是在看一件物品,漫不經心的道:"你大學以前的名字,叫顧安泉?"
顧泉身體有些僵硬,面色不善,道,"你查我?"
袁野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又問道,"為什么改名字?"
顧泉道:"'安'是我們老家顧姓到我這一輩的輩分字,加上后面的泉字就叫做安泉,顧安泉不好聽,高考之后就去派出所把安字給去掉了。就這么簡單。"
袁野聽著,曉得顧泉對他還是沒幾句實話。
"難道不是因為你初高中的綽號都叫安全套嗎?"
顧泉此刻的臉色是真的很難看了,這是整個少女時期對她影響最深最惡劣的一個詞,且她沒想到袁野居然能查的這么細。
顧安泉這個名字,念書的時候大家都叫她"安泉",小孩子的世界都比較無聊,一點諧音都會開起玩笑,說"安泉"等于"安全",初中班級里那些成績差品質低的人說,這是她父母對她有什么期許。肯定是要提醒她別忘了安全措施,于是就給她取了個綽號叫安全套,即便升到了高中,有初中同學見到她還會這么打趣。
就這樣伴隨了她六年,高考結束,她毅然決然的拿了身份證戶口本去改了名字,氣得父母在家里罵她,說她這是眼里沒有祖輩的規矩。
顧泉聲音冷了下來,"你都知道了,還問我做什么?"
袁野又問。"我只是想讓你明白,你的事,我都清楚,不要瞞我。"他若有所指,"也包括你身邊的人,如果我想查,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我也都能查出來。"
顧泉仿佛聽到了心跳由于緊張而異常加速的聲音。
"你什么意思?"
袁野:"你說我什么意思?"
顧泉:"我當然不曉得你什么意思,你最好說清楚些,我年紀大。腦力跟不上你們這些年輕人。"
她是不見黃河不死心的性格,即便猜到袁野已經查到她談戀愛的事,她還是不會輕易松口。
袁野覺得好笑,但這也的確就是顧泉,這么執拗倔強的性子--與自己倒是有些像的。
于是袁野就很干脆直接的挑破了,"我給你的第一個U盤,是要讓你跟我說,你為什么會喜歡上蘇澤?你喜歡他什么?"
蘇澤。
他連名字都知道了。
顧泉反倒有種塵埃落定的踏實。
她反倒笑起來,舉起那個U盤,問道,"我現在都懷疑,你是不是在詐我?"U盤里到底有沒有原件,她還沒來得及查證。
她站起身,回到臥室,打開電腦插上U盤,打開里面的文件,果然看到一個視頻文件和四張照片,她手指有些顫抖,按了靜音后,打開了視頻文件調到了小窗口,居然真的是她記憶里的畫面。
即便之前曉得他拍下來了,但真的親眼所見,喉間卻不可控的有些癢,眼睛也有些酸澀。
袁野此刻就站在她身后,看見了電腦正在播放的畫面,唇角噙著一抹笑,漆黑的眸子冷且透著一絲狠,走上前,從后面抱住顧泉,他的力氣很大,嘴唇貼在顧泉的耳邊,低聲道:"你看,我把你拍的多美,多性感。"
顧泉硬生生的將要流出來的眼淚逼了回去,只覺得口中咸咸的,她說道,"你從我們約的第二次就開始拍了。"
視頻里的酒店,分明是第二次去的地方,那天她還穿了一件羊角扣大衣。
袁野"嗯"了一聲,"放心,視頻沒外傳--你是現在和我說說,你喜歡蘇澤什么,還是待會兒?"
他的手已經沿著顧泉的睡衣衣角移動了進去。
"你不是說今天不太想的嗎?"
顧泉沒反抗,任他擺弄,她此刻是從心理到身體的無力。
袁野吻著她的后頸,吻到了她戴著的那條施華洛世奇的項鏈,他曉得,那是蘇澤送的,項鏈細細的,帶著顧泉的體溫。
顧泉轉過身,一雙黯淡的眼看著袁野那張野氣冷峻的臉。
正好聽到袁野緩緩的說了句,"顧泉,我很想和你好好聊一聊,可你對我,就沒幾句實話,看來你更喜歡別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