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在大學城區,又是大學城區,所以直接坐地鐵多做幾站就到了,然而袁野給的地址偏偏從地鐵口出去還得轉個彎走一條小道,顧泉打著傘看了下,這就是醫科大學宿舍去外面的一條道,正對面就是一條美食街,學生們沒事直接過馬路就能去買小吃夜市。
挺方便的,學生的錢最好賺了。
但此刻人真的很少,尤其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雪夜,晚上快十點,顧泉突然想起來,她和袁野的很多次見面似乎都是在夜晚。
每隔十米就有個路燈,雪點在橙黃的燈光下仿佛是一個個白蛾撲下來,顧泉聽到傘面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今晚估計是一場大雪。
羊絨靴今天是已經染濕了,干脆也就濕鞋子濕著穿了,走路也不小心翼翼了,能走多快走多快,八百塊的鞋子也就好一些。雪水沒有浸到里面。
她剛埋頭走了幾分鐘,前面就傳來有人走路的聲音,有些急,顧泉抬眼看過去,就見著一身黑色的男生邁著細長的腿向自己疾步走來。
他微微喘著,嘴巴里呼出的氣一遇冷就是白色一團,顧泉感受到袁野身上帶來的熱度,她清冷的臉在傘下有些晦暗不明,但袁野還是看的真切,一副淡然的冷美人樣--倒也不對,顧泉不算美人,非要形容她,大概是佳人。
顧泉還是那三分冷的臉配上五分熱的笑,問道:"你早說你來接我,就直接學校大門口見多好,這條路太臟了。"
袁野低下頭看她,她的羊絨靴子已經已經被浸濕,黑乎乎一塊塊的。
袁野鋒利的眉皺起來,他走上前大臂一攬,就攬住了顧泉的腰身。直接抱著她脫離了地面。
"哎--"
顧泉驚呼出聲,手心里攥著的傘柄都差點丟掉。
待到反應過來,她整個身子都借力在袁野的胸膛和臂彎處,袁野的手擱在她假胯那一塊,像是大人抱小孩那樣抱著她。
顧泉怕摔下來,一只手搭在他另一邊的肩膀處,袁野被她捏得有些疼,低聲笑道:"姐姐哎,你別掐我行嗎?"
顧泉立馬收了手勁,赧然道:"不好意思。我怕摔。"
"顧泉,傘歪了。"袁野戰栗了下,剛才有小雪花鉆到他的脖頸里去了。
顧泉抬眼,她撐得傘的確是不怎么用心,都歪到不起作用了。
她立直傘,一路走來胳膊打傘有些酸,她壞笑,胳膊放在袁野的頭頂上,有個支點就不覺得累了,傘也正正好將她和袁野與雨雪分隔開。
袁野感覺到頭頂是她在壓著,但他在顧泉面前只要沒什么事刺激到他,其實他脾氣很好,"顧泉,其實你很適合當資本家老板。"
顧泉的聲音難得的從他上面傳來,"為什么?"
袁野道:"你挺會剝削人的。"
顧泉呵呵笑,又將另一只手上拎的包不客氣的掛在袁野脖子上,"那就剝削到底好了,袁小弟。"
她還真的一點都不心疼他。
袁野和女生打交道這些年,都知道女生很會得寸進尺,但是像顧泉這樣,一點也不推辭還更囂張的,就很少見了。
又或許說,顧泉對待自己也不如以前剛接觸時候客氣了。
袁野的手臂因為吃著力托著顧泉,所以顧泉能感受到硬邦邦的肌肉帶來的安全感,她垂下眸子去看袁野,暗光之下也能覺得他那一張臉的輪廓很是深邃鮮明,皮膚白皙透著冷氣,渾身散發著淡漠高冷的氣質。
因著他還年輕,所以這種氣質還沒醞釀到成熟穩重的地步,但年輕者獨有的學生氣又極其特別稀罕,格外勾人。
這樣的高嶺之草,正不辭辛苦的托著自己走在雪天里,顧泉只覺得有些怪怪地,心里也有些不大爽快。
大抵是因為,你曉得他的好,但你也知道他有多壞多可惡,所以受著他的好時,內心的確很矛盾。
不過顧泉是個冷靜自持有底線的人,想了想沒當做一回事,就當做是這么晚這么冷還能聽他話跑來找他的報酬吧。
小吃街那邊還是有些人的,莫莉剛好正和室友吃完火鍋出來,一眼就看到了對面這樣甜蜜濃寵的一幕。
莫莉的室友也看到了,指著說道:"哇靠那個男生單看一個側影就覺得好帥啊,這么甜的嗎?"
"我已經吃飽了,吃不下狗糧了。"
……
而莫莉的眼神冷了下來,那張娃娃臉是與之不太相符的陰毒之意。
正合她意。
她偏過頭,有點傷心的說道:"那個是袁野啊,你們沒看出來嗎?"
莫莉的室友都曉得莫莉的男生朋友很多,但莫莉一直都和她們說的是"玩得很好罷了",不曉得莫莉是見一個撩一個。
而袁野就不一樣了。袁野那么帥都能當校草出道了,脾氣也好,成績第一,醫大沒有不認識他的,偏偏袁野還低調紳士,許多女生自問都垂涎過他。
所以之前莫莉看上袁野的時候,在寢室說了好幾次,搞得陣仗也很大,那么難搶的公開課都是她們幫莫莉搶的,室友們也都當了真,覺得莫莉喜歡袁野,兩個人好像是有聯系的,但是不到曖昧階段的那種聯系頻率。
現在這么看,原來袁野已經名草有主了嗎?
下著雪,也看不清他抱著的女生是誰,不過單看穿著有些不像學生。
有個室友打趣道:"指不定是他什么姐姐呢。"
莫莉裝作苦笑憂郁的樣子,悶悶的說道:"不說他了,我們回宿舍吧。"
.
袁野就這樣抱著顧泉從醫大側門進了校園,校園的路要干凈些,但袁野也沒放她下來。
顧泉倒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學校里還有零星幾個人,以及小跑著的外賣小哥,她問道:"怎么進學校了?這么晚了帶我參觀你學校嗎?"
袁野淡淡道:"去宿舍。"
顧泉默然了會兒,問道:"你室友今天不在?"
"不在。"
"去你宿舍不太好吧,還是定個酒店吧。"
袁野笑話她:"顧泉,平時微信上你裝的挺清高,怎么見著面了就想要了?這么急啊?"
顧泉:"……我只是覺得,男生宿舍肯定很臭。"
袁野不屑:"我不屬于惡臭男生那一類。"
"那你室友呢?"
"我不會允許自己的室友是惡臭男生的。"
顧泉有些不相信,打算待會進了他宿舍嘲笑他一番。
袁野的宿舍在三樓,顧泉走在袁野身邊爬樓梯,每路過一層,就會聽到走到有男生趿拉著拖鞋的聲音,也有男生渾厚的聲音交談著什么,這種時隔六七年不見的校園宿舍生活以及男生們生活的空間,都令顧泉感到新鮮,且耳根子還有些紅,好在今天周五晚上樓梯沒什么人,要么都已經在宿舍了,要么就不在學校,沒人注意到她。
到了袁野的房間,顧泉一進去就發現條件很好,帶獨立衛浴洗手間和空調的二人間,還有陽臺,兩人都是上床下桌,有一個特別亂,做上面堆滿了醫學書還有英文資料之類的,桌墻上還貼著好多便利貼,顧泉走過去看了看,笑了起來。
袁野把陽臺的門關上,開了空調。問她笑什么。
顧泉指著那些便利貼,說道:"你們以后要當醫生的,是不是專門要練醫學字體,一定要讓外行看不出來。"
袁野低笑:"算是吧。"
醫學生知識點多,寫起來字只能飛起來才能省時間,且他們也被訓練去寫病歷開藥方,久而久之就都練得一手潦草字體,反正內行看得懂就行了。
顧泉認真道:"我覺得挺酷的。"
她去醫院看病的時候,看到醫生握著鋼筆像是畫符號一樣寫下好幾行的字,她捧著病歷卡都不曉得上面寫的是什么,只覺得醫生那種胸有成竹的樣子實在是很佩服。
想到袁野以后也會穿著白大褂一副淡定自信的樣子給別人看診,也會穿上藍色的手術服手持手術刀認真專注的給人做手術,顧泉也挺佩服他的。
"別盯著我室友的書桌看了,我的在這邊。"袁野拿出杯子給顧泉倒了杯熱水,遞給她,眼尾挑起,問她,"怎么,有聞到惡臭味嗎?"
顧泉鼻息間小聲哼了聲,說道:"沒有。"
寢室的確挺干凈的,甚至還有股子消毒水的味道,袁野的床鋪和桌子都很整齊,和他的室友不一樣,看得出是個對自己要求挺嚴格的好學生。
他平時穿衣服的品味也不錯的,搭配都很簡單,但是很舒服審美很好。
有一次袁野穿著簡單的黑色豎條紋襯衣,顧泉摸上去覺得質量一般,隨口問他這件衣服哪兒買的,多少錢,袁野說在街市地攤買的,三十九,大甩賣。
他能把三十九的街邊甩賣貨穿出三千九百九十九塊錢的感覺。
……
顧泉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熱水,才發現袁野給自己的是一個黑色陶瓷杯,"這杯子你常用的吧?"
空調已經發作一段時間了,干熱的暖風讓袁野有些熱,他脫去棉服,說道:"不然呢?我難不成在宿舍準備一堆一次性杯?"
顧泉端著杯子,有種去別人家做客,客人客氣的倒了杯茶水。喝嘛不太想喝,不喝又渴。
袁野里面穿的是白色修身毛衣,他肩寬腰細,看著很養眼,他眼皮抬了抬,看出了她的心思,說道:"我又不是沒喝過你口水,用我的杯子有什么好嫌棄的?"
他說的倒也對,顧泉抬起杯子又準備喝一口,但袁野好像故意要整她。又說了句,"我還不止喝過你口水呢。"
"咳……咳……"顧泉被熱水嗆到了,本來水就燙,這下她的舌頭被燙得很麻很疼,她惡狠狠的瞪了一眼袁野,即便知道袁野就是這樣滿嘴不正經,但還是總被他突如其來的騷話給刺激到。
袁野瞇起眼睛笑,很狡猾的樣子,他喜歡看顧泉這種又無奈又氣還帶著點羞澀的樣子。
他靠近過來,兩只手托著顧泉的下顎骨,眼睛卻冒著賊氣,他暗笑著道:"來,我看看燙成什么樣了。"
他抬起顧泉的臉,顧泉知道他在想干什么,緊閉著嘴不給看。
袁野那張冷峻的臉,又往她面前湊了湊,接著扣下來,吻住了顧泉,顧泉的嘴巴熱乎乎的,袁野的倒是有些涼。顧泉感受著他的存在,有些意外自己為什么已經這么熟悉他的味道了。
也許是因為半個月沒見,所以袁野今晚格外的纏她,顧泉笑話他:"你這個床,要是塌了怎么辦?"
袁野的頭發被汗水打濕,他悶聲道:"再換一個唄。"
"你們宿舍隔音好嗎?"
"怎么?你要叫?"
"……滾。"
……
單人床本來就擠,睡袁野這么一個大個子就足夠了,再加一個顧泉,根本不夠,于是顧泉直接整個人就趴在袁野身上,宿舍的被子也不算多厚,加上袁野身上的體熱,顧泉倒是覺得暖度剛剛好,夜晚凍得冰涼的腳此刻也暖呼呼的。
顧泉聲音綿綿的,她調侃道:"你這個人,是不是就愛擠著睡覺?窮毛病。"
在顧泉的家也是這樣的,顧泉的床就不大,誰想到袁野宿舍這個床更擠,顧泉尋思袁野也不差錢,干嘛非得要帶她來宿舍。
袁野一只手摩挲著顧泉的肩。眼神空空的看著白色的天花板,低聲回應她:"今天太突然,你就擠一擠吧。"
跟著導師查看病房檢查病人,比預計的要早幾個小時回學校,突然空下來,就想見見她,又覺得心里不爽快,每次都是他去找她,正好室友今晚去約會,不住寢室,便叫了顧泉過來。
其實……不是一個好的趨勢,因為這是袁野第一次,愿意把自己的生活和空間敞開給一個女伴,并且還是主動邀請的。
袁野舔了舔唇,覺得嘴巴有些干燥,想抽煙。
他垂下眸子看向顧泉,顧泉的頭枕在他的胸口處,眼睫毛不再動,呼吸淺淺有規律,好像是睡著了。
他覺得顧泉的體力不算多好,總是很累很困的樣子。
顧泉沒在他面前說過她的生活和壓力,但他明眼就能看到顧泉很疲乏,脫妝后的臉,眼圈下面有些黑。
驀地,顧泉咕扭了一下,袁野也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顧泉抬起頭,對上袁野復雜的眼神,她有些不太好意思,第一次在袁野面前支支吾吾開了口:"那個……我姨媽好像來了……"
袁野臉有些黑,他也感覺到了,"……"
顧泉覺得太尷尬了,爬起來披上衣服,看到袁野腿上和床鋪的床單上有著暗紅色的血,有些抱歉。
袁野坐起身,抽了些紙擦了擦,沒什么表情,說了句,"沒事,正好洗個澡。"
顧泉面露難色:"我沒帶衛生巾怎么辦?你有嗎?"
袁野:"……你覺得我會有那玩意兒嗎?"
顧泉爬下床鋪,先去洗手間收拾了下。袁野也進來了,顧泉問他:"幾點了?"
袁野看了眼手機:"一點半。"
顧泉裹著大衣,一雙腿細長筆直,她剛才用抽紙墊了下,但還是非常不舒服,她問道:"我現在還能出去嗎?你們有門禁嗎?"
袁野站在門邊,無奈的笑:"你現在要出去只能翻墻了。"
顧泉皺眉,一時間不曉得該怎么辦了,"我要買姨媽巾啊。"
她無解的看著袁野,袁野歪了歪頭。妥協了,他捏了捏鼻梁,轉身去換了床單,好在顧泉發現的及時,沒有浸染到墊被。
之后他換上衣服,顧泉穿著袁野的棉拖在衛生間里探了個頭出來,看他一副要出門的架勢,驚訝道:"你要出去?"
袁野一雙手隨便理了理亂蓬蓬的頭發,淡淡道:"嗯,給你買那個。"
顧泉臉紅。又問道:"你要翻墻啊。"
袁野拿上手機,大步走到她面前,"你先洗澡上去睡覺吧,你一個人睡就別抱怨擠了。"
顧泉點點頭,小聲說了句:"謝謝。"
袁野唇角一抹笑,拍了拍她的頭。
有些寵溺。
他開門離開,顧泉咬著唇,心里像是揣著個兔子,撲通撲通的。
她第一次感受到,袁野這么會撩人。
她打開陽臺。望了眼外面的風雪有沒有停,果然沒有,手機天氣上顯示了,今晚是大雪,要下到凌晨四點。
那么冷的天氣,袁野居然能主動愿意翻墻出去給自己買姨媽巾,顧泉想著,也許自己是從來沒被人好好對待過,所以會覺得感動,換成從小嬌養長大的女生,會覺得理所當然吧。
網上不是說了嗎,女生要習慣別人對待自己好,這樣以后會嫁個好老公。
不過顧泉其實沒有想過嫁人,在都市獨居久了,又沒有戀人,久而久之會覺得一個人過一輩子也挺好,掙錢夠花,不用操心家庭糾葛,還自在。
顧泉洗好澡吹干頭發,躺在袁野換好床單的床上,被子上袁野留下來的余溫已經冷卻下來了,顧泉蓋好被子,腦子里亂糟糟的,但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袁野沒多大會兒就回來了,他動作輕緩,站在床頭看著顧泉睡著后安靜的睡顏,她洗了澡后臉不帶妝,清秀成熟。
袁野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顧泉皺了皺眉,被叫醒了。
"買回來了,你去換吧。"他輕聲道。
袁野也不曉得獨獨對顧泉的耐心和迷戀算是怎么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