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云暖乘船剛剛離開京城，天空便陰沉了下來。
“孫兒，你瞧瞧這天，也跟孩子的臉似的，竟然說變就變。”
穆塵霄轉(zhuǎn)動著輪椅，跟在許云暖的身邊：“姑奶奶可是覺得無聊？”
“才剛上船，怎么會覺得無聊呢，我就是不喜歡下雨天。”許云暖趴在窗邊，伸出手去微微的轉(zhuǎn)動，感受著微風拂過，纖細的指尖微微并攏，仿佛如此便能夠抓住那些柔軟的微風。
“三位爺爺相繼過世的時候，清岳山中幾乎每日都下雨……大爺爺告訴我不必難過，說是他會去一個更加美好的地方，在那里，權勢、地位不再是用來肆意屠戮的工具，只要你想，哪怕只是出身普普通通，哪怕只是一個孤兒，也能夠很好的生活下去……”
穆塵霄的眼神不由得跟隨著一顫：“若是真有這樣的地方，想必應該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吧。”
“我也這樣問過大爺爺，世上真有這樣的地方嗎？大爺爺說，他一定會想辦法接我過去，到時候也讓我跟著他瞧一瞧。”
穆塵霄心頭一緊，輕輕的抬手握住了許云暖的衣袖：“姑奶奶……”
許云暖輕輕地揚了揚唇角：“放心好了，只是閑來沒事和你聊一聊，心中已經(jīng)沒有多難過了。”
“嗯。”
船只快速的順流而下，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感應到了許云暖的心意，到了傍晚的時候，原本陰沉的天氣竟慢慢的放晴了。
天邊的晚霞連成一片，遠遠望去，仿佛河流盡頭有紅色的火焰燃燒而起。
因為皇上想盡快的挽回自己的名譽，所以這次的事情要辦的格外的急，晚上的時候船只并沒有靠岸，而是繼續(xù)緩緩向前。
許云暖靠在窗邊，夜風拂過，吹走了白日里的燥熱，格外的清涼舒爽：“孫兒，你和我說一說江南的事情吧，我曾經(jīng)聽大爺爺說過，說天下巨富盡在江南，甚至有些富貴人家，過得比皇室宗親都要奢侈，這可是真的？”
“姑奶奶不是跟著許三老爺子在江南到處游歷過嗎，難道沒有見過？”
“我跟著三爺爺?shù)教幱螝v，那可是為了治病救人、磨練心性去的，自然都是一些比較荒遠的地方，你以為是去享福的不成？”許云暖氣哼哼的說道。
“是我的錯，江南的確是有一些巨富之家，這些人大多是商人，而且以鹽商居多，平臺戚里帶崇墉、炊金饌玉待鳴鐘。我曾經(jīng)聽人說過，別的人若是扎一刀子流的是血，而那些鹽商若是扎上一刀子，流的則是銀子。”
許云暖眼神微微放亮：“那可著實是讓人羨慕。”
“姑奶奶怎么突然關心起這個來了。”
許云暖連忙笑了笑：“沒什么呀，就是好奇，問一問。”
“姑奶奶該不會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吧？”
“肯定沒有。”許云暖連忙搖頭。
穆塵霄眼神中閃過一抹似笑非笑之色：“姑奶奶每次心虛的時候，神色都會格外的嚴肅，而且喜歡望著人的眼睛一眨都不眨，仿佛這樣就能夠增加幾分話語之中的可信度。”
許云暖連忙向后躲了躲，抬起手來捂住自己的眼睛，只透過指縫悄悄的打量穆塵霄：“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這話大爺爺也曾經(jīng)和她說過，然而她自己都注意改正了，可是無論如何都改不過來。
“和姑奶奶接觸的時間久了，自然而然就發(fā)現(xiàn)了。姑奶奶，我曾經(jīng)和你說過，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都會幫你的，如今若是真的有事情，你可不許瞞我。”
許云暖嘆了口氣，略微的鼓了鼓臉頰，像是偷偷啃著松果的小松鼠一般憨態(tài)可掬：“好了，告訴你就是了，我這次來江南不是帶了一些銀子嗎？我想著要多買上幾塊地，可是你也知道，這江南這邊勢力錯綜復雜。我擔心會引起一些人的注意，我手中的糧種本來就不多，可是經(jīng)不起一絲一毫糟蹋的，而且若是提前走漏了消息，也對我們極為不利。”
“話是如此說，姑奶奶可是有什么打算？”
“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從鹽商們身上下手最為便利。”
“開始的時候，皇上并沒有重視鹽商，而且在大安朝，商人的地位略低，皇上根本沒有將這些人當回事，可沒想到后來鹽商們越來越富有，影響力也是越來越強。皇上再想要對他們嚴加管束，卻發(fā)現(xiàn)頗有些有心無力，所以只能派遣官員暗暗地節(jié)制著，只可惜效果不太明顯就是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只要有利可圖，這些人殺頭都不怕，區(qū)區(qū)幾名官員的節(jié)制能夠起到多大的作用呢？”
穆塵霄望著許云暖：“我知曉姑奶奶心中有大抱負，只是做事的時候還是要小心一些，憑借著我們現(xiàn)在的能力，哪怕再加上端王殿下，想要強硬的撼動鹽商的地位，恐怕也是極為困難的。”
“這我自然知道，我也沒想著要憑一己之力改變整個江南的格局，只是想從那些鹽商們身上搜刮些油水罷了，或者說換一種更不要臉皮的說法，我想要借著端王殿下，狐假虎威一番。”
“狐假虎威？”
“不錯，我們想要在江南順順利利的發(fā)展上兩年，那么憑借著端王的威懾力，應當也是夠了。等到兩年之后，穆家徹底的發(fā)展起來了，自然就不會再懼怕這些鹽商，到時候誰壓著誰打還不一定呢。”
“姑奶奶具體想要怎么做，還需要有個章程，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找端王殿下商議一番。”
“那我這兩日就仔細的想一想。”許云暖繼續(xù)趴在窗邊，感受著吹來的夜風，眼神不由自主的落在河岸對側點點亮起來的燈光處。
如今周家已經(jīng)徹底的被壓垮，再也沒有了翻身東山再起的機會。
沈家也吃了幾次大虧，可以暫且松一松線繩，讓沈家有一絲喘息的機會，免得繩子繃得太緊，反倒是將其給繃斷了。
而這一次前來江南，則讓許云暖想起了大爺爺賬本上記著的殷家，江南三大鹽商之首，也是后來害的博陵侯府幾乎被滅門的元兇。
而殷家的上一任家主殷奎，則是害了二爺爺趙淳的人，既然來了江南，不算算賬、收個利息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