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云暖兌了溫水，然后將毛巾擰了擰，遞給了穆塵霄：“孫兒就簡單的湊合一下，明日一早你再認真的梳洗。”
穆塵霄接過了毛巾，心里的那團毛線球纏繞的越發緊了：“姑奶奶……”
“快些把手和臉都擦干凈，然后就乖乖的上床休息，可要我扶你過去？”
穆塵霄慢慢的擦著臉，臉頰之上滾燙的溫度降了下來，心中一股隱秘的喜悅緩緩升起。
他知道這樣的喜悅十分的卑鄙無恥，可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歷來干涸龜裂的心田之中，仿佛有甘霖緩緩的撒下，然后有種子生根發芽，顫顫巍巍的開出了一朵生機勃勃的小花。
穆塵霄借助著拐杖將自己挪到了床上，許云暖仍舊眼神亮晶晶的，瞧不出絲毫的睡意。
穆塵霄被她看得有些窘迫，不由得開口提醒：“姑奶奶，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嗎？”
“沒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就是想要好好的看看你。說起來，我們分別的時間不久，可我總覺得像是隔了好多年一樣。”
穆塵霄心思一點一點的軟化，面對著許云暖，哪怕對方只是輕輕地眨眼一笑，也能夠戳中他心底最為柔軟的地方：“我也格外的想念姑奶奶。”
“那我們兩個都好好的瞧一瞧彼此。”
穆塵霄輕輕地揚起了唇角。
許云暖不由的伸出手去，在他的臉頰兩側輕輕的捏了捏：“之前我好不容易給你養了點肉，瞧上去格外的俊美非凡，如今又瘦下去了，都有些脫相了，所以接下來你要好好的吃東西，好好的養身體，爭取早日再成為我心中的第一美人。”
穆塵霄壓抑住狂跳的心臟，喉結微微的上下滾動了一下：“我不過是一個殘廢，哪里稱得上美人？”
“誰說的，在我眼里誰都比不上你好！”許云暖說的極為肯定，“有些人美的是皮相，有些人美的是心。皮相上的美麗，宛若鏡花水月，眨眼的功夫便會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消失。而心靈的美麗宛若黃金，不管多少年，都是那般的熠熠生輝。”
穆塵霄不由的微微揚起了唇角：“那按照姑奶奶的說法，我美的便是心了？”
“錯！”
穆塵霄有些錯愕：“既然不是心，難不成還能是皮相？”
他在戰場上征戰了那么多年，從來不覺得自己的樣貌有何可取之處。
“也不對。”
“姑奶奶就不要和我開玩笑了，既然我的皮相算不上美，心也算不上美，那么自然稱不上是美人。”
“若你這樣說的話，那更是大錯特錯。”許云暖微微俯身湊近穆塵霄，眼神之中盛著喜悅的光芒，光芒微微的搖曳，美的醉人心神，“塵霄孫兒皮相美，心也美，綜合起來說，那叫一個舉世無雙，任憑大安朝什么人都比不上。”
“姑奶奶就不要和我開玩笑了。”穆塵霄被逗笑，清淺的笑意讓他本就俊美的面容越發的出彩。
“才沒有開玩笑呢，我說的可是認認真真的！姑奶奶說的話要聽、更要信，若是你再懷疑的話，我可是要生氣的！”
穆塵霄連忙點了點頭，眼神之中滿是包容、柔和：“好，我不說了便是。”
“這還差不多。”許云暖頓時滿意了，仔細的幫穆塵霄拉了拉被子，在他的手臂上輕輕的拍了拍：“那你就快些睡吧，我在旁邊守著你如何？”
“不必了！我本就擔憂姑奶奶，若是你在旁邊守著我，我就更加放心不下了，一定是睡不著的，不如姑奶奶也躺回床上？”
許云暖點了點頭，倒也沒有格外的堅持：“好。”
許云暖躺到了床上，兩人中間隔著一扇四折的屏風，透過屏風，隱約能夠看到雙方的影子。
穆塵霄慢慢的轉過身來，面對著許云暖的方向，目光深沉而悠遠，仿佛能夠透過屏風看到對面的樣子，他偷偷的將手指輕輕的觸在屏風上，慢慢的描摹著許云暖透過來的影子。
許云暖沉默了片刻，而后悄聲的問道：“孫兒，你睡著了嗎？”
穆塵霄觸電一般的收回手指，心中虛的很：“這就快睡著了，姑奶奶，可是有什么事情？”
“沒事啊，我就是想聽一聽你的聲音。”許云暖雙手交疊，壓在了臉頰下面，心思不由自主的便落在穆塵霄的身上，“孫兒，你是不是睡不著呀？要不要我和你講個故事？”
“好……”
“這個故事，還是我大爺爺和我講的呢，說是從前在海里，有一種鮫人，鮫人你知道嗎？聽說這鮫人上半身的樣子像極了人類，可是這下半身卻是魚尾，聲音魅惑、泣淚成珠，有一日，這鮫人的公主在海上救了一個落難的皇子……”
許云暖慢慢的講著，穆塵霄聽著，便不由自主的有些入了神。
“……后來，這鮫人的公主沒能得到這個皇子的愛，也舍不得殺了他，只能自己變成了泡沫……”許云暖拉了拉被子，把自己裹的像春卷一樣，“孫兒，你聽完這個故事，覺得如何？”
“若我是那個皇子，定然不會認錯自己的救命恩人，更加不會迎娶別國的公主。”聽完這個故事，穆塵霄總覺得心緒起伏不定。
許云暖不由得瞇起了眼睛：“當時聽完了這個故事，我也覺得心中感慨良多，然后就問大爺爺他是如何看待的，你猜大爺爺是怎么說的？”
“許老爺子胸襟寬廣，思維非一般人所能及，我實在是有些想不出來。”
“大爺爺告訴我，若我是海里的鮫人，看到有人落水便直接給他拉到水里淹死。”
“這是為何？”
“連自己活命都無法保證的人，救了也備不住他以后把自己折騰死，說不定還要連累自己。”
“那若是鮫人不忍心救了呢？”
“我也這樣問過，然后大爺爺說，還有補救的辦法。鮫人是皇子的救命恩人，為了再見那個皇子，舍掉了雙腿、聲音，這根本就是愚蠢至極。分明是應該把那個皇子變成鮫人，把他拉到大海里生活才是！”
穆塵霄微微一愣，隨即笑著點點頭：“許老爺子說的極是。”
“孫兒，如今我想著，這個故事其實也適合你。”
“適合我？”穆塵霄有些微微的疑惑。
“你瞧瞧，如今你失去了縱橫沙場的機會，失去了行動自如的雙腿，豈不是和那鮫人公主差不多？你失去這些，為的就是護大安朝百姓的安寧，可以說，你是整個大安朝百姓的恩人。所以今后，你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不用在意他人的議論，不用在意異樣的眼光，反倒是其他人，應該心存感恩的來照顧你才是？他們若沒有這樣做，就是他們自己忘恩負義，這樣的人今后可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穆塵霄不由得輕笑一聲：“在遇到姑奶奶之前，我還會在意那些目光，可是在遇到姑奶奶以后，我就全然不放在心上了。”
“這是為何？”
“因為我發現，自己的心里有了更加值得全心關注的東西。”
“什么東西啊？”許云暖趴在床邊，心中異常的好奇。
穆塵霄的輕笑聲傳了過來，聲音略微低沉，隔著屏風聽得更加的不真切：“姑奶奶，快睡吧，我也有些困了。”
“你告訴我再睡嘛！”
“你……”
“我怎么啦？”
“沒什么，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