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春聽了許云暖的話,不由得微微詫異:“這段時日,京城之中的確有不少的傳言,我還以為許姑娘會樂見其成呢?”
“溫大夫怎么會如此想?”
“許姑娘不是想要賣山上的泉水嗎?”
這下輪到許云暖心生驚奇了:“溫大夫怎么知道的?”
她并沒有否認自己的目的,只是好奇溫如春是怎么猜到的。
溫如春仔細的端量著許云暖的眉眼,眼神之中閃過一抹極為濃重的懷念:“許墨老爺子心思機敏,他曾經(jīng)說過,世上就沒有賣不出去的東西,你受他教導,心思應該同樣不凡,所以,我就放心大膽的猜測了。”
許云暖更加驚訝:“溫大夫認識我大爺爺?”
“不,準確的說,我認識的是你三爺爺,許益。他……他就從來沒有向你提起過我?”
“三爺爺?”許云暖驟然瞪大了眼睛。
溫如春笑了笑,笑容里帶著一絲說不出的苦澀:“看你這般模樣,定是沒有聽說過。我和你三爺爺師出同門,他應當稱呼我一聲師兄。”
許云暖心中更加的驚訝了,想到請大夫出面澄清的時候,她之所以第一時間想到這個溫如春,就是因為在周家門前的時候,這位溫大夫話里話外都對她有些維護之意。
可她沒想到,這其中竟有如此深的淵源,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
許云暖搖了搖頭:“溫大夫,您是不是記錯了,我三爺爺說他純屬自學成才,從未拜入過師門。”
“胡說!若是自學,他恐怕連如何診脈都學不會,哪里還能成才?當初我們師兄弟幾人,就數(shù)他天資最差,平日里非得要人壓著、逼著才肯去記醫(yī)術脈案,他可是我們師兄弟中受罰最多的。”
說起過往之事,溫大夫眼神之中似乎有光芒亮起,片刻之后又漸漸的熄滅。
“只是沒想到,后來我們竟都分道揚鑣了,還是師門傷了他,讓他再也不愿意提起……”
說到最后,溫大夫的聲音變得極輕,許云暖仔細分辨,仍舊有些含糊。
“溫大夫,您確定沒有認錯人?”
三位爺爺身份成謎,在京城之中,更是有許多仇家,雖然瞧著溫大夫的神色不似作假,但也要預防有人刻意的接近她,調查三個爺爺?shù)纳矸荨?
看到許云暖的神色,溫如春不由得嘆息一聲:“我說的皆是實情,你不必心有防備,當初你三爺爺想盡辦法消除你手臂上的疤痕,還向我討要了方子。當時看他那拼命的勁頭,我還不止一次的感慨過,若是他當初跟著師傅學醫(yī)的時候肯下這般苦功夫,定然早就成才了,也不會走向歪路……”
“歪路?”許云暖心中好奇,“不知道溫大夫所說的歪路是指什么?”
“這會兒不對我防備了?”溫如春似笑非笑。
“我爺爺?shù)膸熜郑谖疫@里都要稱一聲師伯了,您定然不會騙我這個后輩。”許云暖輕輕地捻了捻指尖,手指不著痕跡的撥弄著手上的鐲子。
鐲子中藏有毒針,若是溫大夫心存歹意,她能夠克敵制勝。
溫如春瞧了過來,不由得搖頭笑了笑,起身走到內間,從一處極為隱秘的暗閣旁,取出了一疊書信。
“瞧瞧,可是你三爺爺?shù)墓P跡?”
許云暖連忙起身接過了書信,看完了信上的內容,確認是三爺爺?shù)淖舟E無誤之后,她面上的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嚴肅之色。
她恭恭敬敬的行禮。
“云暖見過師伯。”
溫如春神色一動,眼眶不由的微微泛紅:“起身吧,你三爺爺已經(jīng)不認我這個師兄,我也沒有資格擔你這一句師伯。”
許云暖眼中閃過淚光:“方才我騙了師伯,三爺爺并非沒有提起過您,他多次和我說過,是他自己對不起師門,惹得師祖?zhèn)模寧煵疄樗麚鷳n。尤其是臨終的時候,他手里一直握著半塊白玉月牙玦,反反復復的擦拭,生怕沾染了絲毫的塵埃……”
“月牙玦……那是我們師門的信物……”
“難怪三爺爺如此在意,只可惜他身體太差了,時常的咳血,有一次將血跡沾染到了月牙玦上,他慌得手足無措,仔細擦拭了半天,還說,師兄若在,定然又要打他的手掌心了!”
溫如春唇角動了動,面容的神色像哭又像在笑。
“每次都說打他,可哪次真的下手了?無非就是嚇唬、嚇唬他罷了,就像是師父不想他鉆研毒藥偏了性情,就說要逐他出師門,也不過是嚇唬一下,可沒想到,他就真的走了……這一走,就再也沒回來。”
許云暖忍了半晌,眼淚終于止不住落了下來。
“三爺爺一直悔恨當初不懂事,惹得師祖和諸位師伯傷心,原來……原來你們早已經(jīng)原諒了他。”
“他是小師弟,寵著尚且來不及,哪里會真的責怪,他怎么就不懂呢?戰(zhàn)場上中了毒,他一聲不吭的忍了下來,傷了腿,也一聲不吭的認下了,若不是為了幫你去掉手臂上的疤痕,他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再聯(lián)系我……”
許云暖看著溫如春,眼淚落得更兇:“三爺爺……三爺爺可以安心了。”
“他可不能安心,他只知道自己被逐出師門,卻不知道師父為了研究他中的毒,親自試藥傷了身子,臨終前都在遺憾不能幫他恢復康健……他就是個不孝子弟!不孝至極!”
溫如春說的咬牙切齒,語氣中卻帶著說不出的沉痛。
“混小子,怎么就那么狠心,明知道我就在京城,臨終卻不知道通知我去見他最后一面……”
許云暖張了張口,聲音哭的哽咽:“三爺爺……三爺爺想過的,想過要見一見師伯們,可是……可是他一怕師伯們不原諒他……二來……二來,他臨終體內毒性發(fā)作……模樣太難看了……枯瘦的就剩下一把骨頭……他說,自己年輕的時候風度翩翩,臨了了,不想讓師伯們看到他這般丑陋的樣子……”
溫如春低下頭去,雙手掩在臉上,肩膀微微的發(fā)著顫,半晌才呢喃一句:“混小子……”
許云暖深深地吸了口氣,半晌說不出話來。
三位爺爺是她心中最愛的親人,也是她心中最痛的地方,哪怕一提起,都是止不住紅了眼眶。
好一會兒,溫如春抬起頭來,將臉上的淚痕抹去:“你三爺爺不懂事,好在他養(yǎng)好了你,當初得知你來京城,我就想去找你,可京城之中情況復雜,知道你身份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便忍耐下來了,不要怪你師伯心狠。”
“怎么會?師伯是為了我好。”
“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小師弟應該欣慰極了。
溫如春深深地嘆了口氣:“清泉山的事情,你想讓我如何澄清,我都會幫你。”
她是師弟唯一的念想了,他沒能護住小師弟,一定要把他最后的念想給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