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穆塵霄眼神之中的糾結之意，許云暖面上的笑意越發的深刻：“你是在擔憂，我還在傷心郁悶？”
“之前見姑奶奶從大廳離開，情緒似乎很是激動。”
許云暖走到穆塵霄的身邊，左右打量了打量，忽然在地上坐了下來。
“我從小不知道自己的雙親是誰，只跟著三位爺爺長大，尤其是生活在避世隱居的清岳山中，三位爺爺便是我生命之中的全部支撐。”
穆塵霄唇角的弧度略平，望向許云暖的眼神滿是擔憂。
許云暖席地而坐，抬手環著自己的膝蓋，緩緩地說道：“小的時候不懂事，看到大爺爺整日抱著書卷不撒手，便喜歡拉著他滿山谷的去跑。看到二爺爺臉上那道猙獰的疤痕，會恐懼、害怕，一個勁兒的拒絕他的靠近，躲起來偷偷的哭。會覺得三爺爺的瘸腿和大家都不一樣，會偷偷的藏起他的拐杖，然后學著他坡腳的模樣大聲的笑。”
“姑奶奶……”穆塵霄專注地望著許云暖，她分明笑著，可他卻覺得那雙眼眸中有眼淚流了下來。
“三位爺爺從來沒有和我計較過，大爺爺會陪著我跑去山谷摘花，然后回來找三爺爺偷偷的熬藥喝，后來我才知道，他身子差，聞不得花朵香氣。二爺爺見我被嚇哭了，總是會一邊笑著一邊后退，不住的和我道歉，然后背過身去，獨自一個人對著鏡子枯坐良久。三爺爺的性子最為清冷，平日里話也少，可是性情卻極為溫柔，見我笑得開心，甚至會故意的跛著腳多走兩步給我瞧……”
穆塵霄覺得喉嚨堵得慌，像是被人硬生生地噎了一塊棉花。
“后來漸漸長大懂事了，慢慢的體會到了三位爺爺照顧我時付出的溫柔細致，可他們的身子卻撐不住了。大爺爺身子虛弱，每走一步路，就像是在刀尖上起舞，小小的動作便疼得滿頭是汗。二爺爺頭風發作，每次疼的厲害了，就用腦袋不住的撞墻，額頭上滿是一片鮮血淋漓。三爺爺體內毒素發作，便會神志不清，拿著銀針、刀子，往自己的身上扎……他們都是我至親至愛的人，我卻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讓他們變成了這副模樣！”
“爺爺應當也有自己的苦衷，還請姑奶奶不要生氣。”
許云暖抬手從一旁的花株上摘下一朵牡丹：“我并未生氣，因為我知道，我和我的三位爺爺一樣，之所以隱瞞過往，都是為了我好，真正痛苦的且深陷其中不得解脫的……是他們！所以我有什么理由生氣呢？”
許云暖將牡丹花捧到了穆塵霄的面前：“好看嗎？”
“好看。”
“送給你。”
“多謝姑奶奶。”穆塵霄接過了那朵花，花瓣上的水珠被他的指尖碰觸，帶來一片沁涼的寒意。
“牡丹花之所以艷壓群芳，是因為她本身開的艷麗端方，是其它花朵遠遠比不上的，所以她名副其實。哥哥之所以不愿意告訴我過往的事情，是怕那些太過沉重的擔子直接將我壓垮，這份苦心我理解且收下了，但是，我卻不會一直這樣認命……”
沒有牡丹的艷麗，配不起世人的贊譽。
沒有報復的能力，全然就是以卵擊石。
所以，她要等，要證明給穆天籌看！
“姑奶奶還是決定要調查三位老爺子過往發生的事情？”
“不錯，不管當初發生過什么，但凡是害過他們的人，都將是我的仇人！若不能為至親至愛之人報仇，那么，哪怕我活得再如何逍遙快活，這一生也不過是踩著鮮血，虛構出來的夢境！”
穆塵霄望著許云暖堅定的眼神，只覺得心頭顫抖的厲害，未經思考的話語脫口而出：“讓我來幫你。”
許云暖微微一愣：“你幫我？”
“是，”穆塵霄點頭，“我來幫你！你要調查過往的事情也好，要找那些人報仇也罷，只要你想做，我便幫你！”
許云暖驟然笑開：“會很辛苦的？”
“姑奶奶不怕，我自然也不怕。”
“也許哥哥會反對，說不準會拿家法來罰你。”
“爺爺反對，便努力說服，爺爺要動家法，我便乖乖認罰，然后，我再來幫姑奶奶。”
許云暖眼中的笑意宛若花朵一般綻放開來，絢麗的神采將周圍競放的各色花卉都壓了下去：“好！”
穆塵霄隨著她揚起了唇角，心中最為隱秘的角落，軟軟的塌下去一角。
許云暖動作利落的站起身來，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推著穆塵霄去看那兩株高大的花樹。
“這兩棵花樹叫做五彩錦帶，花朵盛放之后，和葉片交相重疊，整根枝條宛若一條條錦帶低垂，格外的好看。而且，五彩錦帶寓意前程似錦，等到了開春暖和了，我便讓人將這兩株花樹移栽出去。一株種在你的明匯軒，一株種在我的凝秋院，我們兩個慢慢的將花樹養大，也如花束寓意的那樣，前程似錦，一片光明。”
穆塵霄學著許云暖的模樣，抬手撫摸花束垂落下來的枝條：“好，我必定用心的養著。”
和穆塵霄又說了一番開春耕種的事宜，許云暖這才回到了凝秋院。
暮雨和寒煙連忙迎了上來：“見過小姐。”
見她們神色略顯緊張，許云暖不由的笑道：“這是怎么了？”
“小姐，您……您沒什么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好的緊呢！”
暮雨和寒煙悄悄的松了口氣：“剛剛公子找過來一趟，奴婢回稟，您沒有回凝秋院之后沒多久，周管家又趕過來一趟，奴婢們還以為發生了什么大事呢。”
“沒事，放心吧。”
“小姐聰慧機敏，不管發生什么事，一定都能夠平平穩穩的度過去。”
“那是自然。”許云暖一副驕傲的模樣，逗得暮雨和寒煙忍不住笑了出來。
二黑湊了過來，緊緊的挨著許云暖的裙擺。
“二黑放心吧，我沒事的。”
二黑輕輕的嗚咽了兩聲，等到許云暖蹲下身來撫摸它的耳朵，便乖乖的趴在了地上。
許云暖抬頭看向天際，朝陽仍舊留有輝光，朵朵流云宛若叢叢焰火，將天空徹底的點亮。
她答應了三位爺爺，這一生都要生活的快樂安然，所以她不會著急、不會莽撞，她會一步步的上前，直到讓那些人都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