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叫喊就像是一道驚雷,轟然在被官差圍著的含章等人身上炸開。
原本歪歪斜斜的五十個人驟然站起了身,有些人虛弱的根本邁不開步子,卻也要借著同伴的支撐爬起來,站成了整整齊齊的一個方陣。
京兆府尹魏廉暗暗的咬了咬牙,邁步上前對著穆塵霄行禮:“見過穆將軍!
“魏大人有禮,今日的事情有勞魏大人費心了。”
“穆將軍太過客氣了,本是下官分內之事。”
穆塵霄轉動著輪椅,來到五十人面前。
站在最前面的含章抬起頭來,對著穆塵霄便單膝跪了下去:“屬下等人見過將軍!
在他身后,其余人等竭力的想把行禮的動作,做的像以前在軍中時那樣做的整齊劃一,可有些人向前一俯身,便克制不住的栽倒在了地上。
“屬下等人見過將軍!”
穆塵霄眼神一一的在眾人身上掃過,眼底翻滾的情緒暗沉的猶如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天幕:“起身!”
“是!”
有些人止不住顫抖,眼淚順著臉頰滾滾而下。
男兒有淚不輕彈,更何況是這些在戰場上磨礪出來的鐵血漢子。
可這一刻,見到了自己的將軍,心中的傷痛和委屈驟然爆發出來,讓他們克制不住的失了態。
戰場上受了重傷,生命垂危的時候他們沒有哭,被迫頂著風雪邊境迎敵,以少對多的時候也沒有哭,甚至被人奪了軍功、驅逐出軍營的時候,他們也沒有哭。
可現在,望著穆塵霄再也無法站立起來的雙腿,看著渾身臟污、站都站不穩的自己,他們再也克制不住情緒,壓抑的痛哭出聲。
跟在穆塵霄身旁的郁頃眼眶泛紅,死死的攥著拳頭才沒讓自己落淚。
穆塵霄死死的咬著牙關,視線一點點變的剛毅而堅定:“哭什么?大牢之中滾了一圈,就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屬下等人不敢忘!”
“既然沒忘,那就把眼淚都擦干凈!本將軍……我……來接你們回家!”
穆塵霄死死地,攥著輪椅的扶手,只有這樣才能克制住手臂的顫抖:“魏大人,三萬兩銀票已經準備好了,請魏大人過目!
“本不應該質疑將軍,可上面放下話來,錢數要當面點清,請穆將軍海涵。”魏廉語氣沉重,仿佛每個字都摻了沙子,需要從嗓子眼里向外擠。
“應該的!
京兆府尹親手將銀票接了過來,一張一張的仔細查驗真偽、核實數目。
就在這時,一輛馬車緩緩的停了下來。
“這不是穆將軍嗎?”
車簾被掀開,穿著一身青色常服的周至下了馬車,身后跟著描畫著精致妝容的周玉妍。
穆塵霄抬起眼眸,眼神淡淡的在兩人身上掃過,冷著面容,并未有開口的打算。
周至卻含笑打招呼:“前段時間在廣相寺許了愿,這兩日心想事成,所以特意前去還愿,回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了穆將軍,這可真是有緣分!
“我和周家從來都只是有緣無份!
周玉妍唇角噙著一絲笑意,聽到這話眼神一動、微波流轉:“也幸好是有緣無份,畢竟我在周家從小嬌養著長大,可受不了穆家的苦日子!
站在隊伍最前面的含章面帶戾氣,低聲冷喝一句:“你是何人?敢對將軍不敬?”
周至冷笑一聲,轉頭看向魏廉:“魏大人,這些奴才竟如此無禮,看來在大牢之中也沒學好規矩啊。”
周至一旁的護衛大步上前,拿著劍柄重重的搗在了含章的胸口處。
含章悶吭一聲,臉色剎那之間漲紅,脖梗處青筋涌起,顯然痛苦到了極點。
穆塵霄抬起頭來,眼神冷的宛若邊塞罡風,席卷著冰雪滾滾而下:“郁頃!”
郁頃縱身上前,身形一閃便來到了傷人的那名周家護衛身前,狠狠的一腳將人踹飛了出去。
“穆塵霄!公然傷害我周家的護衛,你是想做什么?”
周玉妍忍不住冷喝一聲,眼底滿是憎恨之情。
“你們來的稍微晚了一些,在你們下車之前,周大人已經將三萬兩銀票清點結束,也就是說,含章等人已經是我們穆家的下人,你傷害我穆家的家人,難道不應該問一下我的意見?”
穆塵霄聲音冰冷如霜雪。
周至猛的瞇了瞇眼睛,面色陰沉了下來:“魏大人請點銀票的速度可夠快的呀?”
京兆府尹魏廉連上前行禮:“上面將這件事盯得很緊,所以下官的動作也不得不利索一些。”
周至冷笑一聲:“人人都說衛國公府清正,甚至穆家還不斷的將府中積蓄貼補到軍中,因此得了不少善名,如今看來,人們還是低估了穆家,畢竟京城之中這么多高官府邸,能夠輕輕松松拿出三萬兩銀子的卻沒幾個。穆將軍的大手筆,著實是讓人羨慕!”
穆塵霄冷著面容,絲毫都沒有理會周至的意思。
周玉妍拿著帕子掩住口鼻,輕輕的笑了一聲:“父親,這里的味道可真是刺鼻的很,我們還是早些回去吧,母親說了,今日會設宴,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的高興、高興!
周至點了點頭,神色一派欣然:“好,今日是該好好的喝一杯!
周玉妍隨著周至折身向馬車的方向走,經過穆塵霄身旁的時候,忽然停下了腳步,勾著唇角輕聲說道:
“還請穆將軍回頭轉達給你的那位姑奶奶,三千兩銀子對于我們周家來說九牛一毛,可是這三萬兩銀子,怕是掏空了潤玉閣的大半底子吧……往日之仇,十倍還之,這滋味如何?呵……”
穆塵霄抬起頭來,冰冷的殺意毫不遮掩的壓在了周玉妍的身上。
周玉妍臉色一白,就在方才的那一瞬間,她覺得周圍的空氣都稀薄了,呼吸凝滯血液倒流,從頭冷到了腳。
“滾!”
周玉妍還想說什么,張了張口,卻發現嘴唇顫抖的厲害。
穆塵霄轉過頭去,冷聲吩咐郁頃:“拿上他們的賣身契,回府!
“是!”
含章等人目光顫抖地望著穆塵霄,心中滿是壓抑不住的顫抖,他們邁開步子跟上去,每一步都走得極為堅定:“將軍……我們……我們給你丟人了!”
三萬兩銀子!
買下他們五十個人,足足花了三萬兩銀子!
他們本就拖累了將軍,連累了將軍的名聲,如今又花費了這么多銀兩,何德何能?
穆塵霄停下了轉動輪椅的動作,轉過身來望著他們,目光清冷沉靜:“你們可是逃兵?”
“不是!”含章等人盡數搖頭否認,“將軍說過,寧可馬革裹尸還,絕不怕死茍且生!”
“我們牢記著將軍的訓誡,從未做過逃兵!”
穆塵霄冰冷的神色一點點的緩和下來:“既不是逃兵,那就把胸膛給我挺起來,我穆塵霄領過的兵,沒有一個彎著脊梁的孬種!”
含章等人死死地咬牙,每個人都竭力的把身形挺得像是長槍一般:“是!將軍!”
“我帶你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