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太小看他了,他這半年成長的,除了年齡,還有臉皮的厚度。
他充分的表現(xiàn)著自己能屈能伸的韌性,不光忍著沒抽我,還滾進(jìn)了廚房,有條不紊的煮起了飯。
我還站在門口,守著一個敞開的門,看他在那個狹小的廚房里被油煙熏的緊緊皺著眉,切菜的動作總讓我想起他切人腦袋的樣子,蔥姜一下鍋香味就飄滿了屋子,他在那里找了好幾回東西,最后認(rèn)清了,我這兒除了鹽糖和醬油醋,什么調(diào)料都沒有。我就看著他在里面忙活,也沒打算幫忙,反正我那小廚房也站不開倆人,不夠添亂的。
外面有鄰居路過,我怕惹出什么閑話來,就又把門關(guān)上了,也氣呼呼的坐回來,考慮一會兒要不要繼續(xù)轟他走。
我開了電視,偷偷看他在廚房里那個要什么沒什么的別扭勁兒,消了一點氣。
沈翊可能想出去買點東西,看了我一眼,怕我不給他開門,在屋里一掃,看到我的包了。
我們倆同時攥了過去,我慢了他一步,眼睜睜的看著他仗著手長腿長的把包抓過去,在里面一翻找到鑰匙又扔還了回來,在我去跟他搶之前,砰地摔上門走了。
我在屋里面對著門,有些哭笑不得。
電飯煲里煮著飯,他屋里燉著湯,我琢磨他走也走不遠(yuǎn),樓下就有一家便利店,家常的東西買的還挺全的,大小米都有,有時候老板心血來潮了,還在外面支個攤賣水果。最夸張的一次,他在門口還賣過蛇肉,活的死的都有,那蛇膽取出來就往嘴里塞,嚇得我一見著就跑。那家便利店在我眼里,就是個什么都有的百寶攤。
我想著想著,沈翊那邊已經(jīng)急匆匆的回來了,進(jìn)門鑰匙也不說還我,翻著塑料袋就去廚房看他的湯,忙忙乎乎的折騰。
家里正兒八經(jīng)吃飯的不就我們兩個么,樂樂吃能吃多少,隨便炒個菜就得了,他還能翻出個花兒來不成。
我這邊按著遙控器,最后找到了一家重播那個電視劇的臺,盡管這個劇我已經(jīng)看了很多遍。
一集四十五分鐘,廣告演完又一集的時候,沈翊才忙活完,出來被熏得一身菜味兒,看了看我,把菜往外端。反正我沒打算幫他,就扭頭去抱樂樂,他還沒醒呢,被我叫起來扁著嘴,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像是不明白我叫他要干什么。
我就坐在床邊跟他玩兒了一會兒,還給他換了身稍微厚點的衣服,抱出去的時候,沈翊那邊等的菜都快涼了,抬了抬眼皮瞥了我一眼,小眼神有點委屈似的,許是怕我再趕他,什么也沒說,起來盛翻,勺子筷子早已經(jīng)擺好。
我也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家伸手還不打笑臉人呢,我還能怎么著他啊。
桌上四菜一湯,一盤木須肉,一盤茭白,還有一盤芹菜,我最后看著那盤色味濃郁的雞塊兒,問:“紅燒?”
沈翊抬頭看了一眼,把飯給我,說:“adobo。”
我一陣茫然,他坐下來,夾了塊放在我碗里,解釋說:“菲律賓菜,才學(xué)的,嘗嘗看。”
我只買了雞腿,讓他給剁成了塊,許是為了快點入味,還燉了個雞湯,枸杞飄在上面,看著有模有樣的,廚藝比我強(qiáng)多了。
他這個adobo是雞肉和豬肉一塊兒燴的,里面還有兩片香葉,看著像紅燒肉,吃著比紅燒肉好吃點,很適合配米飯。
樂樂本來坐在我這邊,我看著沈翊想說什么又沒開口,吃了幾口,看在美食的份兒上讓樂樂坐到了我們倆中間。這下他就有機(jī)會拿好吃的吸引樂樂了,這爺倆吃著吃著樂樂就到了他的腿上,沈翊手里拿了個小勺,給他喂了口湯。他做湯做的清淡,也沒那么多油,我只叮囑一句怕他喂多了樂樂消化不良,其他的就不管了,自己看著電視埋頭吃。
從我們離婚之后,因為要帶樂樂,我還沒一頓飯是自己這么好好吃過的呢。
我本來不算餓,最后卻吃了兩碗米飯,心滿意足的拍拍肚子。
沈翊都沒我吃得多,他要看著樂樂,碗里的飯基本沒怎么動,有些失神,我心情好了,就問他:“想什么呢?”
他低頭看著樂樂,說:“一個人帶他,很辛苦吧。”
我沒說什么,只看電視,屏幕里反派在打主角,都快把主角打死了,從樓頂滾了下來,砰地摔在了下面的一個棚子上,又滾啦滾,到了一個車頂才掉在地上。
沈翊把樂樂給我,自己到一邊的小窗戶那抽了支煙。
我看著他的背影,拿出手機(jī)編輯了一條短信。
“以前你對我好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喜歡你,以為這輩子我只會嫁給你,每天跟你膩在一起,可我神經(jīng)也挺大條的,只覺得我們跟別的情侶沒什么兩樣,有時連陳燦都能注意到你的一些異樣,可我不行。
你問我喜歡的到底是誰,可你告訴我,就算你有一百個分裂獨立的人格,不也就是這么一個人么,我應(yīng)該怎么做,才能把他們分開,說喜歡這個不喜歡那個,他們都是你的一部分,我付出的是感情不是物質(zhì),能怎么去區(qū)分?
黃建清當(dāng)年也說過喜歡我,就算你從他身上學(xué)了些什么,可我還是選了你而不是他,這個結(jié)果難道不比我對你說什么答案更明了嗎。
我是個挺直接的人,喜歡你的時候就是喜歡,會告訴你,我們過去在一起也痛快。有些東西你可能忘了,對我的感情也是,可我沒忘,我記得清清楚楚,我不再是十六七歲了,我現(xiàn)在是個媽媽,馬上就三十歲了,我不是小姑娘,不會再認(rèn)錯自己的心。
可同時,我也不想再去尋求什么愛情了。
離婚之前,我每天都怕你,最怕的就是我留不住你。
我現(xiàn)在真的不想留了,我到了銖華之后,才發(fā)現(xiàn)我一個人帶著孩子,也可以過得很好,沒有那么多是非,哪怕苦點自己累點,可這種日子讓我覺得踏實。
我知道你心理上可能跟我們不太一樣,我不想把你當(dāng)做一個病人,只是我可能也沒辦法去理解你,我弄不明白你到底要什么,想做什么。
那時你問我,如果你一無所有的去逃,我跟不跟。我搖頭,不是不想跟你,是我覺得你根本就不會那樣做。我當(dāng)時覺得你也許身不由己,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其實你心里是想離開這個環(huán)境的。可是到后來,你跟袁顥斗,緬甸發(fā)生的事情,我到現(xiàn)在記憶猶新。我不懂你們之間的事,但我也知道,你的地位越高,到最后只會陷得越深,直到再也脫不了身。我又覺得,你是真的為了權(quán)力在爭,你很貪心,也有野心,不再是過去那個寡淡到什么都不愿意去比的沈易。
你變成了沈翊,也許這也是你的偽裝,也許這才是你,我不知道,也不去猜了,如果你想讓我明白,那么我等你,如果你不想,我也不會再問。
我不需要你給我什么承諾,也不期盼著再與你復(fù)婚,你不必覺得為難,哪怕你娶了蘇娜,樂樂也會姓沈,你也依舊可以來看他。等他長大了,我會告訴他,他的父親犯過很多錯,可卻很愛他。
你今天來是為了什么呢,我覺得你沒有說實話,你根本不在意我到底是怎么把你催眠,也并不想把這個人格趕走。你心里清清楚楚,他就是你,你也是他,你們用的是同一副身體,同一個心臟,他和你那些什么面具都不一樣,他身上沒有暴戾,沒有冷漠,只有什么都不在乎的淡然,什么都不掩飾的直率,而這是你不需要的。
他是誰,為什么存在,又怎么會出現(xiàn),這些問題,只有你才知道,你的記憶也一直都在你腦子里,你以為你忘記了,其實你只是在逃避罷了。因為它們讓你痛苦,所以你不愿意面對,那么你又為什么要去找。
你身上的秘密太多了,一個人連自己都做不成,我想象不到,他這些年,得是怎么活過來的,心里會不會很疼。
我們分開之后你都沒有過消息,現(xiàn)在忽然來這里,說那番話,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沈翊,我希望你能真的想清楚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如果是一份安寧的生活,那就別再做了,你若是真的下定決心,那么我愿意帶樂樂跟你走,不管是什么地方,我都相信你,而石添就是最好的例子。如果你要的只是權(quán)利,是地位,那么你就回去吧,偶爾來看樂樂,我也不會攔著。只是,若這兩樣你都想要,就未免太不現(xiàn)實,凡事都有兩面,你選擇了皇冠,就要承受它的重量,你選擇了逃亡,就要接受柴米油鹽的乏味。
現(xiàn)在是你在百樂最風(fēng)光的時候,也該做出你的選擇了,要繼續(xù)斗下去的話,就別再對我說那種話來打亂我的生活了,你沾滿血腥的感情,我不想再要了。”
我打完這段話,點了發(fā)送,他那邊很快就響起短信的鈴聲,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抱著樂樂,看著電視屏幕,沒有說話。
沈翊在看,也沉默著,直到收起手機(jī)之后,也只是點一支煙,讓它在指尖寂靜著燃燒著自己短暫的生命。
他熄滅了煙,我看到他身體繃緊的微微顫抖,隱忍著,克制著。
良久,轉(zhuǎn)過身來,臉色蒼白,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我把樂樂放在了一邊,還沒有說話,就被他抱進(jìn)了懷里。
他身上那股酒精的味道被油煙的味道掩了個干凈,可我硬是覺得這樣的味道特別好聞,而且我知道,這種味道的名字,就叫生活。
我也抱了他,用一種安慰的方式。
沈翊這么抱著,悶悶的對我說:“我沒有想要打擾你可我想你,每天都想,我沒臉來見你,只能躲著,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誰,可我知道,我不是控制不了他,我只是控制不了他想起你。我一直在找借口,我把他想說的一切告訴你,卻不敢承認(rèn)我自己。我不想與他們?nèi)幎罚业拿怯脽o數(shù)人的命換來的,我沒辦法,喬綾我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