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幾天沒好好說過話了, 薛明嵐正在梳妝臺前整理自己的首飾,忽然眼前出現一朵火紅的月季。
她抿唇笑了一下,接過了花, 轉身看向某人。
“好啊,真會借花獻佛,我養這幾盆花容易嗎?”
費無策拿過了她手里的花,把人扶正,讓她看向桌上的銅鏡。
他小心的把花插在了她的頭上, 真是花比人紅, 人比花嬌。
薛明嵐左看看右看看,臭美的陶醉于自己的美貌,“好吧,原諒你了,沒想到這花戴在頭上還挺好看的。”
費無策細心的給她調整好花的位置,笑著說道:“這算什么?聽說萃秀山的桃林開花了, 明天我帶你去看花?”
他知道他若是提起寧長林,她不管心里如何想去, 嘴上也會說不去。難得他這個老醋桶大方一次,不想再讓她的心里有半點糾結難過。
寧長林有一句話說的對, 他何時開始這般患得患失, 半點自信也無?薛明嵐不只一次的控訴過他, 讓他相信她。然而,他從不肯輕信任何人。
只是這次,他想相信她一回, 相信自己的心給出的判斷。
薛明嵐聽到萃秀山臉一下子僵住了,“怎么想到去那里?”
“你不是喜歡看花嗎?明天我陪你去好好走走。”
薛明嵐目光復雜的看向他,伸手環住了他的腰身,把頭倚靠在他胸前,“寧長林提出來的是嗎?”
有些事,她簡直是一點就透。特別是她現在對這兩個男人都十分了解的情況下。
寧長林是皇上的貴客,他必然是提出了與她見面的要求。
這只大醋桶一定是在外面窩了不少的火,沒想到他回到家來卻突然變的格外的善解人意。
沒事的時候和她鬧,事真到眼前了他卻不鬧了。
他的心思她全都懂,只是他這樣隱忍,反倒讓她心里有些不舒服,相比之下,她更愿意他和自己耍、和自己鬧,而不是就這么大大方方的讓她去見寧長林。
她知他有難處,默默接受到了他這份體貼。
“不是,你想到哪去了?我想陪你而已。”
薛明嵐緊緊的環著他的腰身,抬起頭笑的一臉開心,“好啊!明天摘幾朵桃花給我戴。”
“嗯,一定。”
她站起身,改環住了他的脖子,“相公,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我們就補上洞房吧?紅燭蓋頭我都準備好了,我還親手剪了幾個喜字,就貼在咱們屋子里,別人不會知道的。”
費無策心中一軟,啄了下她的唇,“我今天很累了,改日吧。”
心里想的卻是,等你見過了寧長林,依然選擇在我身邊,我便再也不會心軟一絲一毫。
這大概是費無策一輩子最慷慨大方的一次了,連他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了。
第二日,春光明媚,正是個出游的好天氣,費無策沒讓她帶丫鬟,也沒管她穿戴。薛明嵐自己選了身端莊素雅的,還特意起了個早,親自做了幾樣點心帶上。
萃秀山并不高,因一片桃林而出名,往往這個時候應該游人如織,今日路上卻格外冷清,半個人影也看不到。
薛明嵐更加肯定了內心的猜測,心跳的厲害,說半點不激動那是假的,寧長林即便成不了她的相公,他對她來說仍然是個家人般的存在。
費無策一手提著點心,另一手牽著她。到了山門口,一眼就看見兩排士兵值守,而寧長林正站在中間等著,他的目光自她出現起便從未移開過。
目光交匯,便是千言萬語。
費無策的手心里出了汗,薛明嵐感覺到了。
她把看向寧長林的目光收了回來,小聲對他說道:“你放松點兒,小氣鬼,我不會跑的。”
“你都猜到了。”費無策了然,她見了寧長林絲毫不覺得意外,顯然是她早已看透了自己。
“廢話,你每天忙的要死,突然提出帶我來看桃花,偏偏還是萃秀山,若不是寧長林提出的,你怎么會知道?”
她安撫的捏了捏他的手,松開了。
費無策深吸一口氣,沖她笑了一下。
二人之間旁若無人的親昵互動深深的刺痛了寧長林的眼睛。
“二位,在下久候多時了。”寧長林知道她肯定會來,只是不知她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他。
“抱歉,出門時耽擱了一下。”費無策告誡自己,今日一定要有風度,這寧長林定會不斷挑釁于他,企圖讓他怒火中燒,繼而失了理智做出讓嵐兒不快之事。
“長林哥,許久未見。恭喜你打了勝仗。”薛明嵐淺笑著,既不顯得親近又不至于太過疏離。
寧長林挑起了嘴角,半是諷刺半是調笑,“嵐兒如今與我說話竟和大楚的朝廷官員有的一比了。”
“你說笑了,我是真心祝賀你的。”
寧長林笑看著她,她面容未改,身上卻多了幾分從前沒有的溫柔氣質。他忽然覺得在戰場上落下的那幾處早已痊愈的傷口竟有些隱隱作痛。
以前的她,從不問自己勝敗,而是先問他又受了幾處新傷。
“二位請吧,山上桃花開的正好,既然來了,莫辜負了大好春光。”
三人順著山路往上走,寧長林在前,另兩個在后,各有各的心思,幾乎無言。
昨夜山里微雨,濕氣未散,突然,薛明嵐一個腳滑,呀的一聲,身子歪了一下。
寧長林幾乎本能般,飛快的轉過身子,眼明手快的抓住了她一只胳膊。
薛明嵐愣住了,因為她的另外一只胳膊正被費無策緊緊的抓著。
費無策攬過了她的腰,把她扶好,“小心一點兒,我拉著你。”
“好。”
寧長林有些怔愣的放下了胳膊,扭過頭去,不再回頭看那二人。
“費大人,此番魏國君遣我來負責和談,除了一些必要條款之外,國君還有與大楚和親之意,我還沒有和大楚皇帝正式提起,依你之見,如何?”
提起正事,費無策略一思索,回道:“實不相瞞,之前在大楚朝堂上的確有過主張兩國和親的提議,只不過如今陛下的幾位成年皇子皆有正妻,實在沒有適當的和親人選。”
寧長林在前面有些不屑的一笑,“此言差矣,聽聞陛下有一位掌上明珠,正值適齡。魏國君有幾位皇子皆是文武全才,且內室空虛。國君對這位公主早有耳聞,特命我這次前來,問問大楚皇帝的意思,若是舍得這位公主,幾位皇子任其挑選。”
“呵呵。”費無策笑出聲來,“自古和親都是男強女弱,大楚的實力遠在魏國之上,陛下恐怕會舍不得,百官們也會舍不得。”
“費大人果然深諳文官信口開河之道。大楚大楚,不是加了個大字,就真的實力超群。你當看的明白,魏國今日國力至少與大楚旗鼓相當。而且,二者相比,恐怕是大楚更害怕兵戎相見吧?真若有那一日,恐怕區區一個公主,百姓們是會很舍得的。”
費無策毫不示弱,“魏國若此時有與大楚一戰的勝算和決心,也不會派你主動過來和談,大楚畢竟不是先低頭的一方。”
“有些事,不是誰先低頭誰就輸了,而是抬頭抬不到最后的那位,才會輸。”
“誒!長林哥,我記得前面有一處林子好像有幾株桃樹開的特別好,你們別再多費口舌了,今日咱們不是出來游春的嗎?何必弄的劍拔弩張的呢?”
薛明嵐冷汗都快下來了,趕緊打圓場。在這兩個旁邊簡直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沉默也不是。
她真怕他們兩個隨時掏出一把刀子刺的對方一身血。她早就知道會是這樣,這兩人就沒一個是性格好相與的。
二人終于肯鳴金收兵,閉上了嘴巴。
寧長林引路,很快就找到了薛明嵐說的那處地方。
這里的老桃樹果然開的極好,整個天地都讓其裝扮的粉粉嫩嫩,仿佛是另外一個世界。
真是一個絕佳的幽會圣地,此時兩個男人都恨不得對方立刻原地消失!
費無策一想到薛明嵐和寧長林曾經無數次來過這里,在這爛漫的花樹下,不定說過多少甜言蜜語,發過多少盟誓,心里的酸氣就壓都壓不住。
但是他表面上還要維持的很好,很是辛苦。
寧長林心里也不好受,他現在也只能以這種方式讓費無策不痛快了,畢竟曾經再美,也已經是消逝的東西了。
“相公,長林哥,我有些走累了,不如咱們找個空地坐下來,嘗嘗我做的點心怎么樣?”
薛明嵐努力想緩和尷尬的氣氛,然而不管她說什么,只會讓氣氛變的更尷尬。
費無策很乖巧的點了點頭,寧長林則絲毫未動。
費無策在旁邊空地上為薛明嵐鋪了一個手帕,把食盒放在地上,掀開蓋來,一見到食盒里面的東西,他驀然睜大開眼睛,繼而沖著里面的點心笑的甜蜜無比,全都是他愛吃的!
根本沒有專門為寧長林做什么!
寧長林自然看的清楚那里面具體是什么,沒有他從小愛吃的酸棗糕,沒有他愛吃的青團,更沒有他喜歡的核桃酥!
她是故意的,她在用一盒點心告訴自己,她的心里已經沒有他的位置,她要和他劃分的干干凈凈!
寧長林再也無法壓抑心中的火氣。
“薛明嵐,我要和你單獨談談。”
費無策放下了啃一口的栗子糕,起身過來,把薛明嵐護到了身后,“休想。”
寧長林對他視而不見,皺著眉頭直直的看著薛明嵐的眼睛。
“我如今連與你說幾句話也不行了嗎?”
薛明嵐最不想見他傷心,但她知道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他的那些話不必說出口她也明白的一清二楚,她又何必給他創造一次機會用來狠狠的傷害他自己呢?
“長林哥,有什么話就在這里說也是一樣的。”
“嵐兒,你還記得你及笄那日在這里對我說過什么嗎?你說……”
“呵呵呵呵……”
突然,寧長林一下子變了臉色,話也沒說完,就大喝一聲飛身到不遠處的一顆老樹上。
“哪個宵小之輩在在此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