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晏向辰按談子淵的要求把車停在離學校不到五十米的路口,放他下了車,車跟在旁邊慢悠悠的開著。
談子淵有點尷尬,扭過頭不自在地沖他擺擺手,晏向辰只當沒看懂,也沖他揮揮手。
談子淵硬著頭皮又往前走了幾步,最后終于沒忍住,轉過身拉開車門坐了回來,一雙細長的眼睛里帶著薄薄一層慍怒,綿軟的語氣里半是抱怨:“干嘛啊。”
晏向辰揚了揚眉:“就這樣走了?”
談子淵臉騰得紅了,小聲說:“學校這邊被人看到了影響不好......”
“安全帶系上。”
談子淵一愣,晏向辰沒等他動,隨口道了聲:“算了,不差這幾步了。“
說罷便驀地將車速提高,從學校門口開過。
“去哪兒啊?”談子淵有些著急地說,“我早上還有課。”
晏向辰勾了下唇角,沒說話,徑自把車開過前面一個十字路口,在路邊隨便找了條死胡同鉆進去。
晏向辰解開安全帶,倚在駕駛座的椅背上,把窩在后頸的發繩拆掉,擼了一把微卷的頭發,懶洋洋地說:“現在沒人了。”
談子淵耳后的紅暈一點點爬上脖頸,襯衫領口的素淡條紋襯出泛著淡粉的細膩肌膚,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發燙的耳垂:“別鬧了......”
“大清早起來送你,不該支付一下酬勞嗎?“晏向辰抬手扣住他細白的后頸,將人朝自己壓過來,閉上眼睛吻了吻他的薄唇,手指輕輕捏著他后頸的**,低聲笑道,“順便把接你下班也一起預支了。”
“唔......”
晏向辰看著談子淵落荒而逃的身影消失在學校里,沒急著離開,而是推開車門下車,靠在車門邊點了根煙,目光落在學校門口拿著登記表的女人身上。
唐敏今天穿了一身千鳥格的套裙,修長的脖頸間系著的絲巾與身上的裙裝同色,栗色長發挽在腦后,馬尾整齊利落,臉上化著淡雅卻精致的妝容,蘋果肌上掃著淡淡的橘色系腮紅,襯得氣色不錯。
她翻開手里的登記表,遞給門口姍姍來遲的程翊,溫聲問:“睡過了?”
“沒有,公交車晚點了。“程翊將目光從她頸間收回,一段盜版廣告詞在腦子里開啟了洗腦循環:絲巾連起來可繞地球一圈……他把手里的江米小油條塞進嘴里,鼓著腮幫子,接過登記表,胡亂編了個名字和班級信息,抬頭把‘光榮簿‘還給她。
“237路嗎?“唐敏往手里的本子上掃了一眼,輕聲笑了起來,接過他遞回來的筆,把他胡亂寫的名字劃掉,在旁邊工整得寫下[程翊]兩個字,這才抬起頭,眉眼彎起溫和的弧度,“沒有晚點哦,五分鐘就會從學校門口過一次。”
程翊低頭往她娟秀的字跡上瞅了一眼,歪著頭“嘿嘿”笑了兩聲,貧嘴道:“老師,不能看我長得帥就這么關注我啊,注意師德。”
“小混蛋,沒大沒小。”唐敏好笑又無奈搖了搖頭,轉身朝保安室走去,“趕緊上課去吧。”
“老師再見!”程翊提高了聲音朝她的背影喊道。
她抬手沖背后擺了擺,掀開門簾進去。
程翊眼里的笑意在轉身的剎那散了個干凈,雙手插進口袋里不緊不慢地朝教學樓的方向走去。
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唐敏自己的名字,退一萬步講,就算是別人叫他的時候被她記住了,那為什么不是程意,不是程毅,而是這么準確的程翊呢。
唐敏是個精明的人,從之前的種種行為上不難看出,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只有一個原因。
她是故意的。
可是,為什么呢?
兜里震動的手機適時地打斷了他的思路,他掏出來,就見屏幕上跳出幾個字:
-小兔崽子又遲到
......
程翊抬手,頭也不回地沖身后狠狠豎了一個中指。
早晨的數學課,程翊趴桌子上睡了不到十分鐘,被時轍叫醒了兩回。眼看就能摸著周公的胡子了,被人一把薅回來的感覺屬實難受,程翊恨不得分分鐘回家把自己三年前的錄取通知書找出來拍到時轍臉上。
時轍把黑板上的題謄抄到筆記本上,放在他面前。
程翊慢吞吞坐起身,揉了揉趴僵的臉,茫然地看著他。
“你昨天晚上做過同類題。”
時轍大概是還不太習慣戴眼鏡,說話時微微皺了皺眉頭,壓在鼻梁上的鏡架隨著他的表情往下滑了點,從程翊的位置可以看清他半掩在鏡片下濃密的睫毛,時轍的眼睛不算大,雙眼皮也不算明顯,眼尾卻長,帶著些微微上挑的弧度。
這妥妥的一雙桃花眼,要是笑起來可還得了。
正暗戳戳的在心里慶幸,時轍手里的筆在他面前的題上點了兩下。程翊回過神,認命地從他手里接過筆,咬著圓珠筆頭低頭讀起題來。
美色誤人啊。
程翊把塑料筆頭咬得嘎吱響。
時轍伸手從他嘴里把筆拿下來,皺著眉,修長的手指捏著筆,用被他咬得濕漉漉的筆頭在他嘴唇上警告似的敲了一下,把筆放回他手邊。
程翊扁了扁嘴,規規矩矩地拿起筆,寫起了題,嘴里一邊小聲哼著:“香飄飄,我盼望,聞到溫馨自在的清香......”
前桌的小眼鏡后背輕輕撞了撞他的桌子,偏過臉小聲問他:“程哥,這是啥歌?”
程翊一邊在演草紙上‘鬼畫符’,一邊隨口答了一句:“香飄飄的廣告。”
“香飄飄還有廣告呢?”小眼鏡好奇道,“我咋沒聽過?”
“那廣告你沒看過啊?”程翊撩起眼皮掃了他一眼,“一年賣出三億多杯,連續七年,全球銷量領先,杯子連起來可繞地球好幾圈,奶茶,就要香飄飄。”
小眼鏡茫然:“這是啥啊,我只喝過一嗲嗲。”
“......靠,跨世紀的代溝啊!”程翊痛心疾首。
數學老師拿三角尺敲了敲黑板,捏著粉筆頭的手朝后排指過來,皺著眉頭訓斥道:“半節課了就聽你倆在后面飄,飄了半天了還沒落下來呢?不行上走廊上給我飄去。”
班里哄堂大笑。
程翊埋下頭小聲嘟囔了一句:“課還沒上夠半節呢。”
前排同樣埋下腦袋的小眼鏡低聲附和他:“就是!”
旁邊坐了個盡職盡責的‘學習監督員‘,咸魚被逼無奈翻了一天身,到了中午才終于逮到空躺下當了會兒魚干。
他拽過時轍的胳膊,搭在眼前擋太陽,閉著眼睛琢磨清早的事。
結果這魚干沒當兩分鐘,就又翻起了身。
——這回是自己翻的。
程翊把腦袋埋進時轍懷里蹭了一通,時轍毛衣上帶起的靜電讓他的頭發亂糟糟地支棱起來,他抬起頭看著時轍,微長的眼尾向下耷拉著:“問你個問題啊。”
時轍扒了扒他翹起的頭發,應了聲“嗯”。
“你說,一個一直藏在暗處的人,會出于什么目的才會突然之間選擇暴露自己?”
時轍蹙了蹙眉,像是在認真思考他的問題,停了一會兒,微微分唇,吐出一句:“怕黑。”
程翊睜大了眼睛。
其實他本來也沒指望自己這一句沒頭沒尾的問題能讓時轍說出什么來,但時轍的回答讓他挺意外的,他“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趴在時轍頸窩里抖了半天:“你太不適合開玩笑了哥。”
時轍的手按著他后背中間削瘦凸出的脊柱,瞇起眼睛望著遠處流動的浮云,被掩在遮天云后的日光穿透層層疊疊的綿云,將厚實的云層映得透明。
時轍閉上眼睛,明媚的白光透過眼皮,在眼前覆上一片茫白,他思索了一下,說:“也可能是藏不住了吧。”
程翊聞言抬起頭,若有所思。
時轍睜開眼睛看著他,稍長的黑發略微遮眼,清冷的臉上難得帶著一抹未加掩飾的不悅,程翊沒注意,背著光的輪廓在時轍的視線里融出模糊的光影,他抬手按住程翊的后背用力往自己身上帶了一把,聲音是介于少年與男人之間特有的微啞與磁性:“你在想誰?”
“嗯?”程翊抬眼,一邊乖順地被他摟進懷里,“什么想誰?”
“暗處的人。”時轍沉聲。
程翊好笑地看了看他:“昨天晚上看了部小說,還沒看完,有點好奇劇情。”
時轍抬手遮住他的眼睛,低頭在他唇上碰了一下:“考完再看。”
程翊閉著眼睛,纖長的睫毛掃在時轍的掌心里,他撐起身體,仰頭追過去,將這個吻貼實了。
與此同時,樓下的辦公室門被人推開,陰冷里摻雜著腥氣的味道從屋里散出來,分明是大白天,房間里厚實的窗簾卻被拉得嚴絲合縫,屋里透不進一點光,血紅的燭淚順著燭身慢慢淌下,燭火隨著開門的動作微微搖曳,映出來人高挑纖瘦的身影。
寬大的辦公桌上雜亂不堪,辦公椅里的身影掩在光照不到的黑暗里,只有一雙交疊搭在桌上的腿,與一塵不染的皮鞋暴露在來人的視線里。
“我要的東西呢?”那雙搭在桌上的腳輕輕晃動著。
唐敏放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纖瘦的骨節泛起白痕,修剪整齊的指甲幾乎摳進掌心的嫩肉里。辦公桌后的人不耐煩地敲了敲椅子的扶手,唐敏低垂的眼睫微微顫動,慢慢松開拳頭,往前走了幾步,從隨身帶著的小包里翻出一個手指長的盒子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