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鬧鐘響的第三遍,程翊才直挺挺地從床上坐起來。接著,他像是被人點(diǎn)了穴道定住,垂著腦袋一動不動地癔癥了能有五分鐘。直到第四遍鬧鈴聲響起,這才艱難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慢吞吞地伸手過去按了手機(jī)上的鬧鈴。
程翊從房間出來的時候勾著頭往隔壁臥室敞著的門里看了一眼。晏向辰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回來的,正大喇喇地趴在床上,身上的衣服鞋子都沒換,一副剛一沾著床就睡死過去的模樣。
“欸。”程翊踢了踢他搭在床邊的腳,嘴里叼著牙刷,說話有些含糊不清,“昨晚上的事解決了嗎?”
晏向辰保持著那個姿勢沒動,程翊又輕輕踢了踢他:“老晏?”
見他還是趴著不動,程翊只好放棄,正準(zhǔn)備轉(zhuǎn)身去洗手間漱口的時候,床上的人一個鯉魚打挺驀地彈了起來。程翊被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后撤了一小步,愣愣地看著他:“……你詐尸啊?”
晏向辰抬手一把拽下上衣,露出赤裸結(jié)實(shí)的脊背,背對著程翊一邊解皮帶一邊啞著嗓子打發(fā)道:“等我睡醒了讓唐寧把案情記錄發(fā)給你,你趕緊上學(xué)去,滾滾滾。”
“……”
程翊叼著一袋豆奶從公交車上跳下來,剛好聽到學(xué)校里打響的預(yù)備鈴。校門口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賣早點(diǎn)的也正在收攤,只有身后幾個穿著永寧中學(xué)校服的學(xué)生跟著他從公交車上跳下來,正快步往學(xué)校里沖。
校門口值周的女同學(xué)沖他揮了揮手,催促道:“同學(xué),快一點(diǎn)!馬上關(guān)門了!”
程翊指向煎餅車的腳尖遲疑了一下,最后戀戀不舍地往幾米外的煎餅車上看了一眼,嘆了口氣,快步朝學(xué)校跑去。
“今天就不給你記遲到了,以后要早一點(diǎn)啊。”胳膊上掛著紅袖標(biāo)的女生笑著說。
“……謝謝。”程翊的肚子咕嚕叫了一聲,煎餅果子的味道在鼻間久久揮散不去。
女生正要摘掉袖標(biāo)跟他一起往學(xué)校走,突然余光瞥到往學(xué)校走的人影,忙對準(zhǔn)備關(guān)校門的保安說:“叔叔等一下。”她扒著沒完全合上的小門朝外面的男生喊,“快一點(diǎn),要關(guān)門了!”
后面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旭旭”,那個男生的腳步好像停了。值周的女生著急地催促了兩遍,那人都沒動,她不悅地探著頭嘀咕道:“干嘛呢,都要上課了還不進(jìn)來,真煩人。”
程翊漫不經(jīng)心地往門外瞟了一眼,目光留意到了背對著校門的王旭召。王旭召雙手插在口袋里,站姿也吊兒郎當(dāng)?shù)模馐潜秤熬屯钢桓鼻纷岬某舻滦小K媲罢局粋體態(tài)纖瘦的中年女人,從女人的動作來看似乎是正想要往他手里塞什么東西。
程翊對他的事兒絲毫提不起興趣,沒多看,轉(zhuǎn)過頭慢悠悠地朝自己班里走去。
他踩著上課鈴進(jìn)了教室,老師還沒來,班里亂糟糟的。
時轍正坐在座位上看書,程翊走過去,習(xí)慣性用腳勾住自己的凳子,拉開,凳子腿兒在地面拖出一道刺耳的長音,他連忙按住凳子,對旁邊不由自主皺起眉頭的時轍說了聲:“Sorry!不是故意的!”
時轍沒抬頭,把面前手掌大小卻厚厚一本的《單詞3500》翻了一頁,開始背字母P打頭的單詞。
程翊坐下來,從自己書包里拽出一件洗干凈的校服外套,放在時轍桌子上:“你衣服。”
面前的校服上沾著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花香,或是什么水果的香氣,聞起來甜甜的,又清新不膩人……和程翊身上的味道一樣。
大概是洗衣液的味道。
他把外套塞進(jìn)抽屜里,繼續(xù)背單詞。
談子淵拿著教案從教室前門走進(jìn)來的時候,程翊正偷偷摸摸地從書包里掏出自己的語文書,悄悄打量著旁邊的人,思考著該怎么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塞進(jìn)他抽屜里。
時轍把《單詞3500》合上,放進(jìn)抽屜里,彎腰去書包里翻語文教材全解。再抬起頭的時候,桌上赫然多出一本語文課本,端正地?cái)[在他面前。
“……”
他的余光往旁邊掃了一眼,程翊正若無其事地從口袋里掏出一支藥膏,擠出一粒乳白色的藥膏在指腹上,把粘稠的膏體在泛紅的手背上涂開,一邊作出一副隨意的語氣念叨說:“確實(shí)止疼哈,厲害厲害。”
時轍低頭翻開面前語文課本的封皮,捏在書頁上的手一頓,不動聲色地把書合上,把書推回到程翊桌子上。
程翊愣愣:“你……干嘛?”
“你的。”時轍說。
程翊心里咯噔一下。
臥槽,這他都能認(rèn)出來?
他伸手把書拉到面前,遲疑著翻開書頁……就見扉頁上龍飛鳳舞地寫著三個大字:程立羽。
臥槽?他萬分震驚地盯著書上的字看了一會兒,忙從抽屜里掏出別的課本,翻開一看,每一本的扉頁上竟然都寫著他的名字。不僅如此,學(xué)校發(fā)的練習(xí)冊和課外買的詞典上也一樣。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某個家長癮過不夠的家伙寫得!
現(xiàn)在的情況可就有點(diǎn)尷尬了。
程翊佯裝鎮(zhèn)定地把書合上,伸手戳戳前桌小眼鏡的脊梁,問:“欸,有涂改液嗎?借一個。”
他拿著借來的涂改液把扉頁上的名字抹掉,拿筆在上面端正地寫下時轍兩個字,然后把書推回去,不好意思地說:“昨天你沒在,我忘了帶書,不小心把你書畫了……那啥,要不咱倆換一下?”
時轍目光淡淡地往他手里掃了一眼,沒接:“不換。”
“……”程翊看著他從自己桌上拿走另一本語文書,沉默了片刻,說,“那好吧,實(shí)在對不住啊。”
時轍沒說話,低頭翻開自己的課本,看到書上涂黑的口字時細(xì)微地蹙了蹙眉,臉上沒什么表情地翻過那幾頁。
程翊欲哭無淚地看著自己書上時轍的名字,想涂掉,面對著名字下厚厚一層難看的涂改液痕跡又猶豫了。
算了,湊合用吧。
王旭召是在第一節(jié)課快下課的時候回來的。
他從進(jìn)了教室就趴在桌子上,下課鈴響了也沒動一下,談子淵把教案收拾歸納好,從講臺上走下來,拍了拍他的桌子,跟他說了句什么。
王旭召不耐煩地坐起身,推開他,徑直從后門走出去。
談子淵嘆了口氣,也從后門離開了。
前排的蔣棠棠走過來,在小眼鏡空出的座位上坐下,轉(zhuǎn)過來敲了敲程翊的桌子,問:“程翊,你這周六有沒有時間啊?”
“嗯?”程翊納悶地抬頭看了她一眼,心說他倆好像也還沒好到周末可以約出去玩的地步,不僅有些疑惑,“怎么了?”
蔣棠棠猶豫了一下,小聲問他:“你還記得周婷嗎?我之前跟你說過的,隔壁班的。”
程翊怔了怔,點(diǎn)頭道:“記得。”
蔣棠棠往左右兩邊悄悄打量了一下。時轍大概在補(bǔ)昨晚的作業(yè),看上去很專注的樣子,似乎沒注意到他們。于是她趴在桌子上,往程翊跟前湊了湊,壓低了聲音說:“她的葬禮在這周六,我想過去看看……你能不能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