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澈偏過頭,盡管此時他的心中情緒跌宕起伏,但是他并不想急切地展露給面前的老道士知道。
盡管老道士救了他和穆涼婧,但他還未完全弄清老道士的屬性,是否真如老道士自己口中所說的,只是個云游的道人,救他們純屬感動?
赫連澈低低地咳了一聲,緩緩開口。
“在下多謝道長救命之恩。既然在下已經沒有了性命之虞,那在下就”
赫連澈說著,正是要下床離開的意思。
老道士急忙按住赫連澈,表情嚴肅地說著。
“公子這么著急做什么?你傷勢未愈,正需要好好療養;尊夫人也匆忙了一天,公子忍心讓她這是起來與你一起繼續奔忙嗎?”
赫連澈沒有掙扎,坐了回去,邪魅的桃花眼暗自沉了沉,表示正在思考著老道士的話。
老道士嘆了口氣。這個公子果然跟他夫人一樣,戒心甚重。也不知道是經歷過了怎樣的一場謀殺
“貧道雖然窮,但短時間照顧你們兩個傷員,還是養得起的;再說,我這河谷,藥田在側,自取自拿,怕是要比公子在別處療傷還穩妥些。”
赫連澈眼中神色閃了閃。
“我并非嫌棄,只是”
“行了!”
老道士的反骨這時卻被赫連澈的推辭給挑起來了。
“公子,你愈不想在貧道這里療傷,貧道就愈要你在這兒療傷。直到,你們都好了,貧道才會放你們走!”
老道士心中一片憤懣:既是有緣,那這男子還如此推辭,遮遮掩掩,莫不是看不起他的醫術?!那他更得將他們都醫好了!
老道士深深地看了赫連澈一眼,隨后甩袖大步走出木屋。
赫連澈哭笑不得。這算是什么?救人的人堅持要救人?
赫連澈心中還是并不相信會有這么好的事情。他重新躺在榻上,卻開始時時都保留著一份戒心。
穆涼婧在昏睡中醒來,兩眼昏沉,大腦混沌。她搖搖晃晃起身,房間里已經點起了油燈,穆涼婧轉頭向屋外一看,天色已經黑了。
自己迷迷糊糊竟睡了這么久,不過精神算是養足了。
穆涼婧起身,輕輕推開房門。
夜晚的河谷透著靜謐,穆涼婧看見木屋前郁郁蔥蔥的草木全都變作黑影,她怔怔的,抬頭看見漆黑的夜空中正點綴著許多璀璨的星光。
祖父說若是大人物將死,天上的一顆星便會暗淡隕落。穆涼婧彎下腰來,坐在屋前的石板上,定定地仰頭看著天上的星河。
穆涼婧不知道什么才算做是大人物。祖父?赫連毅?還是赫連澈?像他們這樣的人,算不算祖父口中的“大人物”?
穆涼婧記得自己當時聽到祖父的這種說法時,是很不以為然的。若是這世界上真的有祖父所說的大人物,并且真如祖父所言,大人物的離世會造成天上星河的隕落
穆涼婧那時年少氣盛,便不相信這些說法。她那時固執地想著,憑什么大人物離世就會惹得天上的星星都墜落?大人物哪來這么大的貢獻和威嚴?
這些問號到今天,穆涼婧都沒有想明白。她知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可她不愿!她不愿就這樣認同了這些亂七八糟的談論。
穆涼婧又想起今天在護國寺中時,那住持對自己的惡語相向
所以說人便是奇怪。不去相信身邊實實在在的人,非要猜忌嫉妒;卻心甘情愿信那些虛無縹緲的神佛之論。哪有什么會支持公道、明辨是非的老天爺?!穆涼婧在心里這樣冷笑著。
穆涼婧重新仰頭看著星空,這星辰亮的正好。這么美好的場景,穆涼婧不想浪費在對無端的人的恨意上面,這樣只是會煞了風景。
于是她只能嘆口氣,收起自己心中那些不平的念想。
身旁是隱約有人走來,穆涼婧偏過頭來。天色太黑看不清來人,但穆涼婧看出這人身上一套寬大的道袍。應該是道長。
穆涼婧轉過頭,繼續看著滿天星辰。
道長輕輕坐到穆涼婧身邊,穆涼婧也沒有覺得別扭,竟反倒覺得莫名的熟悉和安心。
穆涼婧繼續看著星空,忽然想到之前自己那些難解的問題和埋怨,或許老道士能夠解答。
穆涼婧身形未動,朗聲問著老道士自己心中的疑惑。
“道長,你覺得這世間真有神明嗎?”
“信則有,不信則無。”
穆涼婧震驚地回過頭去。趁著星光,她看清楚了,此時說著這話,坐在她身邊的不是別人,正是面色仍有些蒼白,但正朝自己微笑著的――赫連澈。
“怎么是你?你的傷”
穆涼婧遲疑著,緩緩開口。
赫連澈英俊的面容,在月光下對著穆涼婧淡淡笑著。
“為什么不能是我呢?”
穆涼婧急忙搖頭,不知怎的,說話也變得語無倫次了起來。
“不我,我不是這意思。”
穆涼婧低下頭,她自己居然忽然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那,安王爺,為什么穿著一身道袍?”
赫連澈饒有興趣地看著穆涼婧的臉,盡管夜色中瞧不清楚她的臉色,但他從她顫抖的聲音中已經聽出她此時的震驚和些許羞澀
“這是道長的衣服,我之前的衣服沾了血水,已經破破爛爛了。”
赫連澈故作輕松地說。但是穆涼婧知道,不管再名貴的服飾或者布料,若是撕扯爛了和血水皮肉混合在一起,那清理的時候一定是很疼,甚至會給傷員的傷口造成二次傷害。
穆涼婧想到當時赫連澈所承受過的巨大的痛楚,心里便不是滋味。
“安王爺,是不是很疼?”
穆涼婧小心翼翼地問著,眉心微微皺起。
赫連澈卻偏過頭來看著穆涼婧,黑夜中穆涼婧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卻看到他的眼睛里明亮的星光。
“你叫我什么?”
穆涼婧一愣,遲疑地回答著。
“不是安王爺嗎?”
赫連澈勾起嘴角,卻一把手將穆涼婧攬入懷中。他陰柔的聲音便響在穆涼婧的耳邊。
“我們,不是夫妻嗎?你在這兒,只管叫我夫君,沒有什么‘安王爺’,可是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