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知，江會長為人圓滑，具體表現就是，不干人事，但總愛把話說得很漂亮。

六十大壽馬虎不得。他這次過壽，天南海北的舊交全都飛回香港，獻上大禮，還有一眾想在商界混個眼熟的明星們，也打扮得神采奕奕，好不容易爭取到一個入場的資格。

劉京詩端著高腳杯站在內場，心情復雜地看著舅舅和眾人握手寒暄，他身后站著英俊沉默的江燁，兩個人不時對話交流，看起來竟然出奇的和諧。這一幕，已經在無形中印證了今晚的重點。

江樹榮站在酒店門口，看到那輛接陸氏夫婦的車出現，便對江燁笑道：“言晚來了。”

在他心里，還以為江燁對言晚情根深種。

有欲望的人就會有弱點，他樂于見到這一幕，只要江燁有感興趣的人，他就有把握把人留在自己身邊。

聽到他的這句話，江燁心里一沉，也順著他的眼神望過去。

看來自己那封郵件并沒有左右，他們還是來了。

車子緩緩停靠在酒店門前，司機跑下來開門，用手臂擋住門，以防撞到頭。

陸言深牽著言晚下車，眼神甚至沒往江燁身上掃一下，徑直走向江樹榮，對他說：“江先生，初次見面，恭喜大壽。”

他從許成手里接過紅酒禮盒，遞給對方。

江樹榮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接連贊道：“陸總，年少有為，果然百聞不如一見，來來，我們到里面好好聊一聊。”

許成也跟在他們后面，他控制不住看了一眼江燁，發現對方的視線很冷，仿佛已經跟自己站在了不同的世界，這種全然陌生的感覺讓他心里很不舒服。

江樹榮好像在門口專程等著他們，陸言深來了，他也就轉身朝大堂走去，不再迎其他客人了。

香港的商人和大陸老板們大有不同，他們更喜歡講人情世故，依靠關系來為自己辦事。凡是走進這個交際圈里的人，就會在無形中被打上自己人的烙印，這也正是江樹榮執意要撮合劉京詩和船王兒子的原因，有了這層牢固的關系，就不怕將來的生意不好做。

看到陸言深等人到來，江燁表面上仍是淡淡的，心里早已波濤洶涌。趁著沒人注意，他對許成瞪了一眼，似乎在指責他為什么沒有聽自己的話。

“陸總，來，這邊請。”江樹榮笑著，把幾人引到一間單獨的茶室去。

秘書從后面跑過來，低聲說了幾句，似乎是提點道，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這個時候坐下來聊天，恐怕會有些耽誤時間。

江樹榮用眼神掃到江燁身上，江燁立刻會意，他冷聲對秘書說：“你先下去吧，這里我們自有安排。”

談吐之間，已經有了上位者的氣勢，威嚴而不可抗拒。

江樹榮對他很滿意，恢復笑容，對陸言深說：“之前聽江燁說，他在您手底下歷練了幾年，承蒙陸總照顧，之前我還想著，有時間要去大陸拜見一下您和陸夫人。”

如果不是在航班上經歷那次迷香事件，又從江燁口中聽過他的種種事跡，言晚恐怕會真的誤以為這老家伙存了什么好心。

說漂亮話，誰不會？陸言深能比他說得更漂亮，他坐下來和他虛與委蛇，實則是在為許成爭取時間。

江燁沒有和他們一并進門，他在外面和其他客人們談天說地，在心里隱約覺得可笑。

原來披上這身西裝是這種感覺，頂著江家五公子的名字，站在眾人中央，備受追捧和指指點點，這種機會實在少見。

他早就已經習慣了在暗處生活的日子，即便在陸言深身邊也是如此，永遠在暗中打理好一切。

他在人群中也看到了江笙，對方的視線灼灼，里面包含著復雜的情緒，很難忽視掉。

不過，今天不是和他計較這些的時候，江燁還沒把他放在心上。

“我們聊聊吧。”許成從旁邊走過來。

江燁微笑著和江氏的人打完招呼，用近似耳語的聲音說道：“我現在很忙。”

語氣依舊冷漠而疏離，仿佛他在對話的人并不是熟識數載的至交好友，只是一個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許成堅持說：“十分鐘，不然我現在就把你喝酒之后在人民廣場唱歌的視頻發出來。”

“……”江燁暗中磨了下后槽牙，對他說，“你到底要干什么。”

“這句話應該問的人是你才對。”許成丟下這句話，率先走在前面，等著江燁跟上來。

他們兩個找到酒店后面的一處花園，比較適合私密談話。

香港這個地方總是很溫暖的，前些日子剛下過雨，草木還潮濕著，空氣中略帶些泥土的腥氣，這種熱度讓人感到壓抑。

站停腳步之后，許成直接丟下一句問話：“你到底在做什么打算？”

“這些跟你們都沒有關系，不要多管閑事。”江燁解開袖口的一枚扣子，略感不適，他這些天在江樹榮面前裝得已經夠累的了，現在沒有精力再來應付其他人的詰問。

“你不覺得你這句話說得太自私了嗎。”許成低聲呵斥他，“江燁，你做事要考慮后果，現在你母親……”

江燁諷刺道：“這些事情輪不到你來教我。”

他說：“你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到今天的。許成，你們當然可以站在一邊，輕輕松松地說一句算了吧，別計較了。但你畢竟不是我，你沒有經歷過那些事，是不會明白的。”

被仇恨折磨到日夜難寐的日子，不是每個人都經歷過，也不是每個人都能熬得下去。

他心里有一處角落，早就已經坍塌了。

許成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他問江燁：“你老實回答我一句話，我們對你來說意味著什么？”

一個可利用的工具？還是絆腳石？他的情緒有些激動，一時間難以平復。

江燁注視著他的眼神，說：“你們才是我的家人。”

說罷，他淡淡地笑了一下，表情里似乎有些遺憾。

但那抹遺憾消散得太快了，讓許成幾乎無法思考，那究竟意味著什么。

他看著江燁離開的背影，心里隱隱有個預感，他們見面的機會，不多了。

許成追了上去，扳過江燁的肩膀，說：“跟我回帝都。”

“別說這種弱智話，這件事跟你沒有關系。”江燁甩開他的手，徑自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