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兒回到南京的第三天,李少輝接到了林月兒母親的電話,邀他在一間咖啡館相聚。
在李少輝到達相約地點的時候,已經有一個優雅的女人,坐在那里等候。李少輝輕吁一口氣,緩緩走了過去,兩人微微點頭,相對而坐。李少輝雖然有些惴惴不安,但還是不由的凝神打量這位未來的岳母大人,她妝容得體,服飾合宜,歲月似乎并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跡。
她溫柔淺笑時眼角已有細密的皺紋,面容雖在化妝品的呵護下依舊白皙,但也不復當初的嬌嫩光滑;她那雙淡然的眼睛,如一汪深湖,湖面看起來平靜之極,不起漣漪,但湖下卻又深不可測。
李少輝想到了這位女子喪子喪夫的經歷,不由地心中微微嘆息,“唉,又是一個被歲月滄桑了的女人。她的往事就如湖面下的暗潮,洶涌澎湃,危險之極,既傷害了她,也傷害了那個一直對自己巧笑嫣然的女孩。”
在李少輝打量林月兒母親的時候,林月兒母親的目光也在李少輝身上流連,片刻后,她笑道:“你就是月兒的男朋友,小李吧?”
李少輝尊敬地點了點頭,道:“阿姨,您好。”
林月兒母親淡然一笑,道:“你和月兒的事情我都聽說了,你打算怎么做?”
李少輝閉目深呼吸了一次,看著窗外,緩緩說道:“阿姨,不怕您罵我,在遇見月兒之前,其實我也有過兩個女朋友,我對她們也是極愛極愛的,可最終在陰差陽錯中還是分手了。和她們分手之后,我又遇到了月兒,在月兒身上我才明白什么是愛,才明白自己需要什么,才明白我此生最愛的人是誰。所以我不想放手,我也請她不要放手,我們應該攜手一起克服困難,共渡難關!
林月兒母親嘆了一口氣,苦笑道:“阿姨相信你是在乎月兒的,月兒也對你念念不忘,可你有想過嗎?如果你們兩人在一起了,那個患了絕癥的女孩又該何去何從?”
李少輝苦澀一笑,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林月兒母親看著李少輝痛苦的樣子,輕聲道:“小李,其實你是知道怎么做的,在你得知那個女孩患了絕癥向月兒哭訴的時候,你的心里就已經有了決定了。只是你怕傷害月兒,怕辜負了我們月兒這個可憐的丫頭,所以你痛苦,猶豫。那既然這樣的話,就讓月兒主動放棄,成全你吧,成全你和那患病的女孩子,也不讓你為難!
“成全我?”李少輝苦苦地笑著,心中不勝悲傷。
林月兒母親無奈一笑,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嘆氣道:“我和月兒父親的事情,月兒有和你講過吧?”
李少輝遲疑地點了點頭,不知林月兒母親是何意。
林月兒母親道:“這么多年過去了,隨著時間的流逝,我才慢慢明白了一個道理。”
李少輝沒有詢問,只是靜靜等著林月兒母親述說。
林月兒母親凝神許久,又慢慢說道:“如果當初我不和月兒父親離婚,就不會拆散一個幸福的家庭,也不會讓月兒寄人籬下,更不會發生月兒哥哥自殺的悲劇…如果后來我能放下月兒哥哥自殺的事情,和月兒父親重歸于好,那么月兒父親也不會抱憾而終,所以因為我的自私,我這一輩子傷害了自己最親近的兩個男人,一個是兒子,一個是丈夫,呵呵…”說到這里,林月兒母親眼角流出了一行熱淚,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李少輝感同身受,澀聲道:“阿姨,您說的我都知道,我知道愛是奉獻,是付出,可您說為什么非要讓我最愛的人去奉獻去付出呢?難道就因為她是最愛我的嗎?”
林月兒母親苦笑道:“情字一事,本就身不由己。你離開了月兒,月兒還有我和可兒相伴左右,不至于太過凄苦,可我聽說那個患了絕癥的女孩子卻是命運坎坷,她姥姥去世,父親坐牢,自己又病重,還有一個年弱的弟弟,如果你離開了她,你讓她怎么活下去?”
想著許諾的悲慘遭遇,李少輝心中猶如滴血一般的痛,他低垂著頭喃喃道:“我知道朵兒不幸,我知道她很可憐,我也想幫她,這個世上再沒有人比我更心疼她,可—可是我卻不想因此就傷害月兒,月兒已經被我傷害過一次了,我不想再傷害她第二次了,我說過的,我要和她廝守一輩子的,要保護她一輩子的,可這才幾年,難道我就又要做一個背信棄義的人嗎?”
“造化弄人!”林月兒母親無奈嘆息一聲,又柔聲說道:“小李,阿姨知道你很愛月兒,月兒也很愛你,阿姨說句私心的話,阿姨作為一個母親,也應該為自己的女兒爭取幸福。
可是阿姨這一輩子的經歷告訴阿姨一個道理,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善待愛過自己和自己愛過的人,如果事情不能兩全,那么我們就要犧牲自己的幸福,做出最好的選擇。
你如果執意和月兒在一起,月兒自然不會不同意,可余生你們會快樂嗎?當你們想起那個患病的女孩,你們不會心存愧疚嗎?”
李少輝苦長嘆一聲,澀聲道:“阿姨,我想問您,這是月兒的意思嗎?”
林月兒母親默默點了點頭,道:“她還說過,你不會讓她失望的,她不忍心和你說這些,所以才托我來見你。”
李少輝定定地看著林月兒母親,眼中的淚水再也不受控制長流了下來,他痛苦的嘶啞道:“怎么會這樣?怎么會是這樣?她以前經常嘲笑我傻,我笨,可她才是天下第一字號大傻瓜,她深深愛著的人她就這么輕易地拱手讓人了?前些天她還和我說過她只是一個女人,不是圣人,怎么短短幾天她就食言了?”
林月兒母親也被李少輝的悲傷感染,又一次默默流下了熱淚,她抽泣道:“小李,你如果想念月兒的話,三天后,就去那里等她吧,她臨別前也想讓你你送她一程!
“哪里啊?”李少輝擦了擦淚水,驚喜地問道。
林月兒母親搖了搖頭,苦笑道:“月兒沒有和我說,她只說了句從哪里開始就從哪里結束吧!”
“開始?結束?”李少輝沉吟著又想到了那個雨后的下午。
三天后,李少輝驅車前往林月兒口中那個兩人開始的地方,路上天公不作美,又飄起了零星的小雨,淅淅瀝瀝的,連成了一條又一條的雨線,斷斷續續著,就像李少輝和林月兒的情絲一樣,雖有千萬根,卻沒有一根是完完整整的。
進了莫愁街,李少輝又到了初次等待林月兒的那個公交亭,他又想到那天在這里還碰到了兩個不怎么正經的女孩,她們說下雨天約女孩子出來,能成功牽手的機會只有兩成,當時他還不以為然,還對她們一番評頭論足?蓻]想到幾年后,竟然還真的應驗了,不僅僅是應驗了,怕是今日一別,連兩成的機會都沒有了,怕是他和那個此生最愛的女孩,終要形同陌路,成為最熟悉的陌生人。
今天天氣也和李少輝表白的那天如出一轍,小雨連綿,洗涮的天地干干凈凈卻又朦朦朧朧,街上行人車輛全無,似乎是老天專門要為俗世的這一對癡男怨女,留出一片干干凈凈的空閑之地,讓他們上演一段干干凈凈的塵世孽戀后,眼中含著淚,臉上蕩著笑,揮手作別,相忘于江湖。
在李少輝傷感間,有一個著月白蟬翼紗旗袍,撐著油紙傘的江南女子閑庭信步,緩緩而來。
李少輝恍惚不已,那面若桃花的嬌嗔薄怒,那窈窕身姿的如蘭氣息,那舉手投足間的溫婉大方,哪一樣不令他如癡如狂?哪一樣不讓他似瘋似魔?
這是一個李少輝此生最愛的人,為了她,俗世紅顏三千,他都可以棄之與不顧;為了她,人生權欲萬種,他都可以視之如糞土;為了她,紅塵情劫千般,他都可以任之如流水;為了她,他早就想好要像苦行僧一樣,虔誠修行,匍匐在她的腳下,只為她的一次低首回眸。
可歲月悠悠,滄海桑田,如今,他竟然要親手埋葬他的幸福,目送著生命的那個伊人遠去?
林月兒走了過來,看著癡癡呆呆的李少輝,溫柔淺笑,那笑容有喜悅,有嬌嗔,也有悲傷…
李少輝心間一酸,哽咽道:“丫頭,我…”
林月兒輕輕一笑,將食指豎在嘴邊,示意李少輝噤聲,然后她慢慢拉起李少輝那雙粗糙而又顫動的大手與她的纖纖素手緊緊握在了一起,輕輕道:“少輝,還記的那天你向我表白的情形嗎?”
李少輝苦澀一笑,道:“自然記得,我一輩子也不會忘得!
“那我們再來一次,好不好?”林月兒輕聲說著,臉上滿是希冀之色。
“別說一次了,如果時間可以停頓的話,我愿意我們一生一世都停留在那個畫面中,牽著彼此的手,永遠不分開,一直不停地走下去,走下去…”李少輝脈脈看著林月兒,攥著她的手又緊了幾分。
就這樣,紅塵俗世的一對善男信女,牽著彼此的手,仿如輪回一般,又一次走在了莫愁街上,那里有梧桐,有細雨,有歡笑,也有悲傷…
風雨中漂泊著的兩個人。∧且荒昴且辉履且蝗,執彼此之手,許下了相愛一生的誓言,共度了幾載美好春秋。
風雨中漂泊著的兩個人。∵@一年這一月這一日,卻又放開了彼此,道一聲,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從此遠走他鄉,天各一方。
作者心得:有情人終難成眷屬,道一聲再見,從此再也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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