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件事,殷梓珺早有預料,可聽到這個消息,還是禁不住,微微蹙起了眉。
“據屬下所知,不只是那一批兵器,趙衍留下的那些云國舊部,亦已經歸順于淮陵王。”
聽著孟川的話,殷梓珺慢慢陷入沉思。
聽說,現在淮陵王府上下,戒備森嚴,殷梓彥手下的兵將,遍布在汴京城城內城外,若要徹查抓捕,的確是件難事。
若是萬一打草驚蛇,不但控制不住淮陵王府,反而對殷梓珺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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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從殷梓珺登基為帝的那天,就注定了要卷入這場宮廷爭斗。
先是有殷廷奕,現在又有殷梓彥。
只是這次,明顯比上一次艱難得多。
殷梓彥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勢必要奪了殷梓珺的江山。
何況,他們兩人之間,還有殺母之仇。
我不由得,擔心起殷梓珺來。
而殷梓彥,似乎亦是聽到了風聲,自從殷梓珺與心腹商議對策起,殷梓彥便開始屢屢稱病,不再上朝。
就連殷梓珺在宮中設宴,殷梓彥亦是一一婉拒。
對于這件事,如今,也只有這個辦法,可以一試。
我從純然宮出來,一路便想著,自己的決定。
走到頤和宮外,里面傳來的一句平靜的話,讓我怔然停在原地。
“臣決定駐守幽州,懇請皇上準許。”
那個聲音,是我再熟悉不過的。
自從上一次離開宣寧王府,我便一直沒有他的消息,卻不想,再見,竟是最后一面。
當我看著殷廷奕從里面走出的那一瞬間,仿若初見一般,突然覺得陌生。
像是有一道無形的墻,橫在我與他之間。
“王爺。”
我略微彎了彎唇角,投給他一個淡然的微笑。
而他,只是靜靜的,望著我。
從不曾想,我與他之間,會有這樣坦然相對的時候。
他剛才的那番話,并沒有令我感到十分意外,只是,他真的,就這樣獨自離去嗎?
我們之間的關系,已經生疏到,僅剩點頭問好。
他只看了我一眼,便撤開視線,自我身邊離開。
“王爺!”
就在他與我擦肩而過的時候,我終是禁不住,喚出聲。
他真的,就這樣離開了?
那么,蘊凝怎么辦?瑜兒又怎么辦?
聽見我的喚聲,殷廷奕的背影,略顯遲疑,可還是在我轉過來的時候,停下急于離開的腳步。
“王爺,就這樣走了么?”
出乎我意料的是,男人并沒有我想像中的反問,或是立即拂袖而去,只是毫無任何情緒的,簡單答了一個“是”字。
于是,我的心立刻涼了半截。
他現在這個樣子,一副飄渺虛無的模樣,像是比之前那個高高在上的王爺,更難讓人接觸。
他那無牽無掛的語氣,將我心中想說的話,原封不動的按了回去。
“公主可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他客套得近乎生疏的一語,讓我覺得,他似是離我好遠。
“王爺--”
“婈瀟。”
我握了握拳,想要勸他,自身后傳來的一個聲音,忽而將我打斷。
就在這時,我聽見殷廷奕不帶任何情緒的朝我說了句,“公主,珍重。”
殷廷奕僅僅留下近乎永別的四個字,不再做任何停留的提步而去。
他的背影,是那樣堅決,我知道,這次,沒有人能改變他的決定。
那個曾經視江山為一切的人,終是拋下了最后一點希望,也拋下了瑜兒。
只是我清楚,即使他想要這個孩子,殷梓珺也不會輕易把瑜兒送回到他的身邊。
對于一個曾經有過謀逆之心的人,他的孩子,是用來牽制他的,最好的籌碼。
當男人的背影,漸漸淡出我的視線的時候,一條手臂,輕輕的環上了我的腰。
“也許幽州比這里更適合皇叔,你又何須自擾?”
耳邊傳來殷梓珺的輕聲一語,頓時讓我揪著的心,松下來幾分。
我點點頭,側過身。
“這個時候,來見朕,可是有事?”
殷梓珺的問話,頓時讓我想起自己的來意。
“是。”
我肯定的點點頭。
我隨他進了房間,關好房門,才對他道:“我想見淮陵王一面。”
話才出口,頓時惹來了男人泠然的目光。
看著他慢慢鎖緊的眉頭,我忙又道:“我的意思是,我有辦法,將淮陵王引出王府。”
“不可以!”
我的話音才落,便遭到殷梓珺堅決的反對。
“為什么?”
我反問出來,半陳述,半解釋道:“難道皇上不相信我嗎?”
“正是因為朕相信你,所以才不準你去!”
“為什么?”
“朕不許你有任何危險!”
我再次問起他,只見他鄭重的看著我,沉聲道:“特別是,你還懷著我們的孩子!朕豈能讓你去冒這個險?!”
“我不會有事的。”
我看著他的眼睛,安慰著他道:“我只是讓淮陵王出府,不會有危險的。”
“朕不準!”
“皇上--”
“不要再說了!”
我早知道,會是這個結果。
可是,除了這一招,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辦法,可以不費一兵一卒,便能讓殷梓彥束手就擒。
我細細想過,若是殷梓彥策動謀反,倘若他帶著重兵殺進皇宮,勢必又是一場血戰。
這樣的事,我真的不想再經歷一遍。
我看了他一眼,無奈的出了頤和宮的大門。
我的提議,沒有得到他的首肯,讓我破有些失落。
我低著頭,走在宮墻之間,不知不覺的再次想起殷廷奕的事。
我想,這件事,有必要讓陸蘊凝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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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宮,依舊是冷得令人心悸。
陸蘊凝那個火爆脾氣,竟然在這里一待,便是兩年。
這里的日子,再加上曾經的經歷,甚至讓她失了幾分原有的倔強,她似是認命一般,每日只是安靜的待在這里。
看見我,女子忽然微微動了動眉,然后,卻有并不顯得意外。
我將親手縫制的冬衣,放在她的眼前,她看了一眼,也只是勉強彎了彎唇角,算是對我的謝意。
不知何時,這天氣已經冷了下來,冷宮雖然荒靜,衣服倒也齊全,只是陸蘊凝像是忘了換衣裳一般,依舊還穿著單衣。
我在她對面坐下來,靜靜的看著她。
她的臉上,并沒有過多的表情,我來到這里很久,她都只是望著某處,幾乎連眼皮,也不眨一下。
她對外面的世界,怕是已經沒了念想。
“他,走了。”
簡單的一句話,讓陸蘊凝的眼中,忽然有了一點光澤。
她像是很難消化我的這句話,過了許久,才慢慢的,慢慢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你,說什么?”
陸蘊凝的眼神,看上去似是有幾分呆滯,她目不轉睛的看著我,話語卻略顯遲緩。
“我說,宣寧王他,離開汴京城,去往幽州了。”
我再次重復了一遍,這一次,我說的十分詳細。
女子聽了,并沒有多大的驚訝,她眸光顫動,帶著苦澀的,癡癡笑了出來。
“他果然,還是走了……走了……”
她仿佛早已料到,又好像事了魂魄,只是喃喃的念著,重復了一遍又一遍。
“蘊凝……”
我想要勸她,可才一開口,卻不知道,下一句,自己該說什么才好。
“他真的,一點……都不在乎瑜兒嗎?”
一顆眼淚,從她干涸了許久的眼眶中,潸然落下。
我想和她解釋,卻又覺得顯得多余。
淚水一顆一顆的落下,多得已經打濕了她胸前的衣襟,可是,她卻依舊毫無表情。
我猜不到,此時此刻,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只是,幽州,那是她曾待過多年的地方。
他選擇那里,不知她的心里,會做何感想。
“你要好好的!”
當我看到她的眼里閃過一絲絕望,不禁有些害怕,即使無用,我依舊勸起了她。
“記住我的話,你,還有瑜兒,而瑜兒,只有你!”
直到聽到這里,陸蘊凝的眼中,才再次有了一些顏色。
然而,只是片刻,她便流著淚,默默的閉上了眼睛。
既然如此,我也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
我只想讓她,能真的放下那個心里從不曾有她的男人,唯有這樣,她才能好好的活著。
從陸蘊凝那里出來,我走得緩慢。
心中,盡是她剛才絕望的模樣。
我真的怕,她會做出什么想不開的事來,可是若真的那樣,那便不是陸蘊凝了。
心中一陣不自在,我抬起頭,忽而看到不遠處,一個女子,正一動不動的盯著我看。
她的眼中,哀怨中帶著恨意,直叫我的步子放的更緩。
站在房間門口的袁景茗,依舊微微的揚著頭,一頭長發,雖然不是精心梳理過,可那發髻,還是一絲不茍的高高的攀在腦后。
這里,仿佛還是鳳寰宮,她的樣子,看起來,也依舊是那個接受萬人朝拜的皇后。
想起她曾經處心積慮的害我的孩子,我只略微放緩腳步,便又警醒的加快了步伐。
我當真不想再與她有什么糾葛,若是在這里受到她的毒害,豈不是得不償失。
“你在怕我嗎?”
身后一道帶著蠱惑的聲音,幽幽傳入我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