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我被殷梓珺留在了頤和宮。
頤和宮里才恢復了安靜,殷梓珺便下旨,馮婉儀散布謠言、嫁禍皇后、管教不嚴、冒犯岳國公主,數罪并罰,廢黜昭儀之位,賜死于丹汐宮。
至于李全,更是才一離開頤和宮,便被處死。
我與殷梓珺共眠于榻上,卻誰也未講一句。
我和他,早已心照不宣。
對我來說,只是扳倒了馮婉儀,并沒有什么值得放心的。
一想到袁景茗那張虛情假意的臉,我就覺得脊背發涼,不知道,她什么時候,又會對我加以算計。
夜已過半,又出了這樣的事,我與殷梓珺都沒了睡意。
才躺下不大一會兒,天色便已亮了。
我才坐起來,殷梓珺忽的挽住我的手。
我看著自己被他挽住的手,莞爾笑著,“我來伺候皇上洗漱更衣。”
在我做回婈瀟之前,一直都是這樣,鞍前馬后小心的伺候著他。
只是今晨,還是這頤和宮,感覺,卻完全變了。
我的心里,多了些自愿,他的眼中,亦換做了知足感動的笑意。
“這些讓下人去做就好。”
男人疼惜的望著我,手握得更緊。
“下人怎可代替妻子該做的事?”
說罷,我笑意漸濃的,回望著他。
當男人望著我的目光,開始變得深邃的時候,我連忙輕輕咳了聲,站起了身。
再這樣待下去,怕是又要和那日一樣纏綿不休了。
我去打水的時候,忽然聽見宮外一陣喧嘩。
乍聽上去,腳步聲混亂,還有些掙扎聲音。
“我要見皇上!讓我進去!”
女子撕心裂肺的叫嚷聲,傳進我的耳中。
昨晚之前,馮婉儀還是那個目中無人的昭儀,只是她做了袁景茗的棋子這么久,卻終究反被利用。
“再怎么樣,我到底曾是皇上的妃子,我爹也還是三品大員,若是皇上改變主意,復我的位,你們加在一起也是擔當不起的!”
聽得出,守衛的那些侍衛,確是被馮婉儀的一番話,唬住了。
我放下手里的東西,去將宮門打開。
守在門前的侍衛,聽到聲音,立刻回頭,見了是我,恭敬的向后撤了身子。
于是,我看到了雙眼通紅的馮婉儀。
“是……是你?”
馮婉儀見了我,略顯錯愕的看著我。
她顯然不信,我會在這里。
只是一瞬,恨意便又占滿了她的整張臉。
她死死的盯著我,絲毫不顧身后還有侍衛正押著她。
“呸!”
馮婉儀發泄似的,朝我狠狠啐了一口,怒道:“你設局害我,是不是?”
女子的發髻上,散落下來的發絲,被風吹起,打在臉上。
“設局害你的,應該另有其人吧?”
我意有所指的對她說著,只見她忽有一瞬間的失神,卻又立刻變回了那個被妒意沖昏了頭的女子。
我不知道,袁景茗用什么方法要挾著馮婉儀,讓她寧可死,也不肯將她供出。
“敢做,不敢認嗎?”
馮婉儀冷笑著。
“我差點忘了,你本就是個出爾反爾的人!”
女子忽的瞪圓了眼睛。
“是誰昨天說要保我性命,今日卻要看著我死?!”
“將你賜死,是朕的意思,還要朕再重復一遍嗎?”
一道清冽的聲音,自身后傳來,我連忙回過身,見殷梓珺負手朝我而來。
“皇上!”
馮婉儀見了殷梓珺,剛才的歇斯底里的樣子,頓時化作一臉凄容。
她猛然想要沖進來,可才一動身子,便被早已準備好的侍衛立即攔下。
女子的身子,一個不穩,刷的向后仰了去,一下子坐在了冰涼的地上。
不知是疼痛,還是將死的恐懼,馮婉儀突然捂著腳踝,啜泣起來。
女子掉淚的模樣,不由叫人心生三分憐惜。
只是殷梓珺從聽到動靜,到現在站在這里,一直是這副冰冷的樣子。
“是誰準她,在這里大吵大鬧?”
雖是淺淺的一聲問,守門的侍衛,卻不敢再做耽擱,幾人直接俯身將馮婉儀提了起來。
此時的馮婉儀,像是瘋癲了一般,哭鬧著捶打著押著他的人,拼了命的想要掙脫,卻動彈不得。
“皇上,求你放過臣妾吧!”
殷梓珺的平靜,讓馮婉儀已近絕望。
“晏婈瀟!你這個賤婦!”
清晨空曠的皇宮里,傳來女子凄厲的尖叫聲。
“你心思歹毒,早晚會有報應的!”
馮婉儀無所顧忌的喊聲,惹惱了殷梓珺,只見他朝孟川一使眼色,孟川立刻會意的,大步朝著馮婉儀被拖走的方向而去。
“晏婈瀟!今日我便叫這里的人都知道,你--”
女子正欲再開口,已被孟川追上。
孟川也不開口,徑自將馮婉儀從侍衛手中一把拽過。
不給她一點反抗的機會,男人大手一張,虎口處已經扼上了女子的頸間。
馮婉儀的臉色,開始變得紅紫,眼睛也瞪得老大,只剩下一張大張的嘴,卻一個字也講不出。
她終究,沒有能再說出些什么,在孟川的手離開之前,軟軟的倒在地上。
孟川一揮手,立刻有侍衛上來,把馮婉儀的尸首拖走。
昔日盛氣凌人的女子,如今化作一攤白骨。
倘若她不曾有害人之心,也不會有今日的慘死。
“進去吧。”
男人的手,攬過我的肩。
我沒有向外面再多看一眼,轉過身,跟著他回去。
--
“公主的臉色,看起來似是不大好,這里有奴婢,不如公主去歇息會兒吧。”
自從上次的事之后,本就和氣的奶娘,對我越加照顧起來。
“好不容易望兒好了起來,我自是想要多陪陪他。”
奶娘聽了,也不好再說什么,只是叮囑道:“公主多陪世子,自然只好,可是公主可要多加小心自己的身子才是。”
“嗯。”
我笑著,朝奶娘點點頭,卻突然想到一件事。
“對了,前天你和彤兒腌的梅子,可還有么?”
奶娘聽了,先是愣了愣,然后道:“那滿滿一盅,公主不是都已經吃光了?”
我聽見,不禁失望的“哦”了一聲。
“公主喜歡吃,奴婢再去做就是了,這有什么難的。”
奶娘笑著安慰我道:“只是梅子太酸,公主還是少吃些,免得傷了腸胃。”
聽說她再去做,我立刻喜得,笑著點頭。
她亦是陪著我笑著,而那笑意,卻突然一點一點的消失。
她看著我,細細打量著,眼中充滿疑惑。
“公主,莫不是有了身孕?”
我正因為她神情的變化而不解,聽了她的話,連我自己,都是一驚。
“身孕?”
我忽然有些發懵,接著,我亦是想到,自己這幾日的反常。
難道,我真的……
“依奴婢看,公主怕是真的有了身孕!”
奶娘驚喜的看著我,仿佛比我還要高興。
--
劉太醫小心翼翼的,將潔白的絲帕,墊在我的腕子上。
而殷梓珺,就坐在我對面的椅子上。
他一瞬不瞬的望著我,與我一起等待著結果。
把過脈,劉太醫立刻直起身子,恭敬朝殷梓珺道:“啟稟皇上,公主已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男人眼中的驚喜,倏地迸發出來。
對于這個孩子,他仿佛已經期盼了很久。
“婈瀟!”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展顏對我笑道:“我們又有了孩子!”
從奶娘的猜測,到劉太醫的證實,直到現在,我才有了些喜悅之情。
我慢慢的笑開,望著對面的男人。
“有了這個孩子,封妃之事,確是不能再耽擱了!”
因為這個孩子的到來,殷梓珺立我為妃的決心,想必再不會動搖。
只是,他還要面對眾臣的反對,面對袁朗譽的刁難。
“你且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其他的事,莫要惦念。”
殷梓珺撫著我的手,“還有,待到這個孩子降生之日,便是朕立儲之時!”
除了驚訝,我的眼中,更多的是感動。
倘若這個孩子,將來真的能繼承帝位,那我,便是襄國名正言順的太后。
原來,他已把今時不能給我的榮耀,都留到將來!
眼眶禁不住紅了,我幾乎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
“不許哭,對你的身子,對孩子,都不好的!”
男人三分命令七分疼寵的語氣,讓我喉間酸哽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只能緊緊的繃住唇角,朝他點點頭。
殷梓珺見了我的樣子,柔柔笑著,“想吃什么,朕吩咐尚食局去做。”
“我……我吃不下……”
這個時候,我心里滿滿的,連害口的東西,也吃不下。
男人聽罷,卻忽有些緊張,我見了,連忙岔開話題。
“若是這個孩子,是個女娃呢?”
剛才的氣氛,太過局促,我便既打趣,又稍顯的認真的問起了他。
“女子亦好。”
殷梓珺想都沒想,便給出這個答案。
然而,話音才落,便見他唇角一勾,略向我傾身道:“這,又不是最后一個孩子。”
男人笑著,漸漸正色道:“對了,奶娘和彤兒要照顧望兒,朕恐你身子不便,要不要再多派些宮婢過來?”
“不必了。”
我搖頭。
“這樣挺好的,人多了,反而喧鬧。”
--
加派宮婢的事,殷梓珺后來有和我說過一次,見我堅持,便依了我。
我正坐在窗邊,曬著太陽,忽見彤兒進來,朝我道:“公主,王妃想要約您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