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的臉上露出陰險的笑容。
他說的那條河,水流湍急,水又深,河岸距離水面好遠,我抻著脖子,伸了幾次手,都夠不到那水,更不要說,用手去碰那水。
“你再不快點,她可要喝死了!”
那些云兵紛紛在那里幸災樂禍的嘲笑著我。
然而,一個想法,就在此時,出現在我腦中。
我回頭最后望了一眼晏姝伊,心一橫,刷的跳下那破濤洶涌的水流中去。
身后是云兵措手不及的叫喊,只是那樣急而冰冷的水流,沒有一人敢跳下來。
我被水流嗆得氣也喘不均勻,然后便漸漸失去了意識……
對于晏姝伊,我怎會不擔心,只是我二人若同時被押回云國,逃生的機會便微乎其微,姚洪洲何其陰險,我們極有可能一同葬身云國。
無奈之下,我只得選擇了自己逃走,只要我能活下來,我必然要再去尋她。
只是,我輾轉打聽,卻得到她早已從云國逃走的消息。
不想,再見她,她竟然成了相府千金。
也不知,我離開的這些日子,她是否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
--
天色剛亮,我們便收拾了行裝,離開客棧,朝岐國的方向,一路飛奔而去。
我的望兒,還在那里,這么多日的分別,我恨不得現在就回到岐國,抱一抱我尚且幼小的孩子。
坐在馬車上,我突然想起,昨天晚上,那匆匆一瞥。
直到這時,他依舊能輕易牽動著我的心。
即使我一遍又一遍的告誡自己,終究是沒用的。
我的思緒,直到聽見馬車外面駕車的唐宥的聲音,才暫且停下。
“小姐,咱們到下個地方還要些時候,這里的山泉清澈的很,不如屬下去打一些回來,也免得這一路口干舌燥。”
“好。”
唐宥帶了水囊跳下馬車,我見他走遠,自己也跟著下了車。
微風拂面,吹起我發絲,也吹起我的衣擺,抬頭望去,才發現垂柳的枝椏已經偶有突出的幾顆綠芽。
這里的景色當真好,我不由自主的漫步在這宜人的山野中。
遠處,是一片楓樹林。
這里的楓林,不如丹楹山的壯闊,而且時節未到,尚不見那一派耀眼猩紅。
他曾問我,這楓葉,為何血紅無比。
當時我不曾講,當年岳國城破的那一夜,宮中的楓樹,便是一夜間,紅得仿若能滴出血來一般。
那時起,我便認定,這楓樹,是我晏氏一族的鮮血所染。
“是你嗎……婈瀟?”
我正面對著那一片楓林,望得出神,一個聲音猛然自身后傳來,將這寧靜的初春,激起一道波瀾。
已有多久,不曾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即使我已經盡力將這個名字忘記,可是,當我聽見他喚我的那一瞬間,我的心,還是不由自主的抽動了。
突然再次昨晚的那一面,那當真不是我的幻覺,我竟然真的,能有機會再見到他。
只是,心中的驚訝,不過一瞬間,便被混亂所代替。
如今,我該怎樣面對他?
我是他的囚徒,他亦非我族類,我絕不可,再多與他有任何糾纏。
況且,我還要盡快趕回到岐國去。
于是,我不敢再做半分耽擱,連頭也未回,在他說出下一句話之前,抬步便逃。
“晏婈瀟!”
身后的男人,見我離開,沒有半點猶豫的立刻追了上來。
山野田間,道路本就坑洼不平,男人的步伐又明顯比我利落不少,沒有逃出多遠,我便覺得,自己的手,在奔跑中被男人一把握住。
我還來不及掙脫,整個人便被他一個用力,拉拽著轉了過來。
當我的視線,與面前的男人相交的那一瞬間,我的心,不由自主的咯噔了一下子。
殷梓珺,這個被我利用,卻又讓我心動的男人,就這么猝不及防的,再次出現在我的面前。
山間的泉水,仿佛停止了流動,林木的枝葉,也仿佛停止了飄擺,就好像我的心,仿若停止了跳動一般,一切,驟然安靜下來。
“是你,對不對?”
男人落在我臉上的目光,竟然沒有半分懷疑,他一瞬不瞬的看著我的眼睛,只是在等我點頭。
片刻的失神之后,我連忙搖頭。
“公子認錯人了!”
我連忙移開視線,抽身便要離開。
可是殷梓珺根本不給我掙脫的機會,他死死的抓著我的手,幾乎要把我的骨頭捏碎。
當我因為手上傳來生疼的感覺而痛吟出聲時,男人的手,才稍有一絲的松緩。
就是趁著這個間隙,我轉身便跑。
殷梓珺措手不及之時,我已經看見,前來尋我的唐宥。
“快走!”
我指著馬車,朝他示意,而此時的殷梓珺早已趕了上來。
“站住!”
唐宥見了殷梓珺,連忙擋在我的面前,倏地抽出佩劍,劍尖直直指著目光如炬望著我的男人。
殷梓珺看見唐宥,眉間頓時蹙了蹙,卻連瞧也未瞧指在自己心口的利劍,朝我道:“過來!”
男人的語氣中,透著些慍怒,我猛然發現,如今面對他命令一般的語氣,我已然有些無法抗拒。
我站在馬車邊,看著他,卻未動半分。
“無論你逃到天涯海角,朕總有辦法找到你!”
殷梓珺的話,如一個蠱咒,讓我的心,頓時因他而慌亂不堪。
擋在我前面的唐宥,聽見殷梓珺的這一個“朕”字,忽有一瞬間的詫異,可他的那份忠誠,令他毫不猶豫的朝對面的男人厲聲道:“不管你是誰,都休得對小姐無禮!”
說著,唐宥舉劍便朝殷梓珺刺了過去。
即使我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瓜葛,可是當我看到他在唐宥犀利如雨點般的劍招中躲閃著,依舊不由自主的為他捏了把汗。
面對唐宥的攻擊,殷梓珺只是閃避,卻不還手,他的目光,在躲閃的同時,還不忘向我望來。
我是真的,想讓唐宥停手……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突然閃了過來,將殷梓珺護在身后,自己迎上了唐宥的進攻。
看見孟川,我才稍放下心。
站在一旁的殷梓珺,目光依舊落在我的身上。
我看著唐宥與孟川戰得不分勝負難解難分,終是開口。
“唐宥,夠了!”
唐宥聽見我的話,立刻一招擋開孟川刺過來的劍,向后退了幾步,到我旁邊,而孟川見此,亦沒有追趕,看看唐宥,又看了我一眼,幾步回到殷梓珺的身邊。
陽光穿過葉片,落在男人挺拔的身姿之上,他凝然的眸光,牽動著我心中的每一處。
也是這個時候,我明白了,我這一生,注定無法斬斷與他的絲絲縷縷。
--
楓樹下,我望著遠處的涓涓細流,而男人,已經默默的望了我許久。
“為何要逃?”
終是殷梓珺率先打破壓抑的沉寂,開口向我問出。
男人的語氣,聽起來甚是小心,仿佛怕我再次逃走一般。
“難道,還要我留下來,被皇上正法嗎?”
我依舊沒有看他,只是小聲的說著,我只怕自己稍不小心,便又將心牽動。
“朕的心意,難道,你還不清楚嗎?”
殷梓珺移開視線,望向遠方。
“朕下旨將你處斬,不過只是堵住悠悠之口,朕讓孟川去法場救你,你不是已然知道了嗎?如此,還在怪朕嗎?”
法場認出孟川的那一刻,我曾想過,會不會是殷梓珺授意,會不會是他的心中,對我還有一絲不忍。
藏在心中那么久,我懷疑過,也不止一次的問過自己,可是一切,都比不過他今日的一句話。
他的聲音,依舊很輕,可是我高高豎起的心防,就在他的軟語中,轟然崩塌。
此時的殷梓珺,已經收回視線,靜靜的望著我,續又道:“朕若不如此,怎能消去那些人的怨恨,與其讓你整日身陷危機,倒不如遠離,這天下,朕還不能為你尋一處棲身之所嗎?”
我只覺得,我的心,登時亂了。
身為帝王,他為我做的,足夠多了。
我的眸光,漸漸軟了下來,而殷梓珺,亦慢慢朝我走了過來。
“不要再逃了,好嗎?”
男人的語氣,不是命令,亦不是乞求,只像是身在徐州時,我喚他“夫君”的那段日子,那般自然。
“皇上連我的身世,也不在乎了嗎?”
我不再躲閃,主動抬起頭,看著男人的眼睛。
“我曾是青樓女子,這些,皇上也不在乎嗎?”
殷梓珺聽著我的話,目光反而柔和起來。
“英雄尚且不問出身,再說,朕的婈瀟有多么清白,朕豈會不知?”
聽到男人的話,我不禁略帶羞怯的別過臉去。
而我的這一舉動,反而讓殷梓珺在許久之后,終于露出些許笑意。
“不論你是鳳姒,還是婈瀟,曾經貴為公主,或是淪落風塵,你都只是朕的女人,僅此而已!”
男人傾身,攬過我的腰身,垂眸凝神望著我。
“這些話,朕只說這一遍,因為朕,不想再經歷失去你的滋味。”
我怔然。
在他心里,我真的有這么重要嗎?
“看著朕。”
在我兀自沉思之時,殷梓珺突然將我喚起。
“和朕回去,你的一切條件,朕都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