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了,驚訝之余,連忙低下頭。
“奴婢不敢,奴婢侍奉皇上,自當盡心竭力!”
聽著女子離開的腳步聲,我才惶然抬起頭。
而殷梓珺手中的朱砂筆,在倏然停在半空。
男子沉默片刻,放下筆,拿起袁景茗留下的名冊,翻看起來。
他的面色極為平靜,從頭到尾,都沒有路出過一絲表情。
袁景茗,她糊涂了嗎?
她明明對殷梓珺是這般愛慕,卻肯親自將他拱手讓與他人,眼睜睜的看著她心中的那個男人將寵愛都給了別人嗎?
還是,她另有什么企圖?
只是,這對她,并沒有任何好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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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
一道急急的喊聲,自門外傳來,只見孟川大步走了進來。
“皇上,徐州傳來密函,請皇上查看。”
殷梓珺隨手將名冊丟到一邊,接過用蠟封住的書信,拆開來仔細瞧著。
看著看著,男人的臉色突然有些暗沉,然后,輕輕將密函放下。
“消息是否屬實?”
“回皇上,此事為皇上派出的人從徐州太守府得知,應該不會有假。”
殷梓珺略作思量,對孟川道:“按計劃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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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馳的馬車上,殷梓珺一身便服,手里依舊是孟川給他的那枚錢幣。
聽說,徐州太守私鑄錢幣,羅佩真壽辰那日,殷梓珺急急離開,為的,便是此事。
若置之不理,長此以往,必將民不聊生。
于是殷梓珺馬不停蹄的趕往徐州,除了孟川和我,還有兩個近身的侍衛(wèi)。
冊封后妃的事,自然也就擱置下來了。
“這錢幣,有哪里不一樣嗎?”
我看著殷梓珺手里的那枚,和普通的錢幣沒什么兩樣,他們怎會知道,這枚便是私鑄的呢?
男人不答,反而問我道:“你身上有嗎?”
他說著,朝我晃了晃手里的那枚銅板。
我從隨身的袋子里面摸出一枚,遞到殷梓珺面前,他未接,反而將自己手里的那枚放在我的手里。
我一怔,抬頭看著他,只聽他道:“掂掂看。”
聽著他的話,我將兩枚錢幣分別放在兩手,果然,私鑄的那枚,要輕上許多。
“官銀每一兩,可換一千錢,而換私銀,卻能換三千錢。”
我聽了,不免震驚。
“私銀里摻了土砂,自然比銅輕了不少。”
我不禁恍然。
我們到達徐州的時候,這里與汴京城相差不了多少,街上一派熱鬧的景象,用安居樂業(yè)來形容,毫不為過。
孟川在“四方客棧”外,指了指上門的牌匾道:“少爺,咱們今天就住這里吧。”
見殷梓珺點頭,侍衛(wèi)將馬拴了,便一同進了客棧。
“幾位客官,可是住店?”
“是,兩個房間,飯菜清淡些,不要酒水,送去房間便好。”
孟川在前面,麻利的交代著。
“好嘞!客官請跟小的上樓!”
為了掩人耳目,這次微服出巡,殷梓珺扮作生意人,而我,則扮作他的妻妾。
于是,我便只得與他一個房間。
“一路奔波,少爺先歇一下,奴婢去倒杯茶來。”
我才要轉身,手臂一把被男人扯住,帶到他的身前。
“少……少爺?”
“你又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了嗎?”
聽他問起,我立刻反應到,自己又一次用錯了稱呼。
可是,一想到我對他的稱呼,我不禁窘然。
“你若再喚錯,泄露了身份,麻煩事小,安危事大,你,明白嗎?”
“是,我知道了。”
見我改了稱呼,男人才點點頭,然后忽而問我道:“那你該喚我什么?”
殷梓珺垂眸望著我,眼里含著淺淺笑意。
對他那樣稱呼,我本就有些不自在,如今見他一副揶揄的模樣,我禁不住臉有些發(fā)熱。
“嗯?”
他稍稍向我靠近,復又輕問了一聲。
“夫君。”
我的聲音很低,卻依舊被男人聽入耳中,他淡淡笑著,直看得我偏過頭去。
“篤篤”一陣叩門聲突然傳來,我正好借機從他身邊走開。
打開門,但見小二端著飯菜正站在門口。
“小的來給二位送飯來了!”
那小二本就長得喜興,瞧見誰,都是一副笑模樣,看上去極是討喜,怪不得,這客棧的聲音這么好。
“進來吧。”
我禮貌的朝他一點頭,側過身子,將路讓了出來。
看著店小二手腳麻利的把菜一一擺好,我忙朝他道了一聲:“多謝小二哥!”
那小二將餐盤用胳膊一夾,禮貌沖我道:“少夫人客氣了!”
說著,便走了出去,關門的時候,還不忘朝禮貌說了句:“少爺少夫人請慢用!”
我站在原處,看著小二將門關了,心中一陣窘迫。
一個姑娘家,莫名的被人喊作少夫人,難免會有些難為情,再加上剛才,殷梓珺的那副神情,我只覺得,我的臉已經開始泛紅。
“夫君,請用飯吧。”
我忍著羞怯,轉過身來,連頭也未敢抬起,只是垂著眸子,朝他說著。
只是過了好半天,我都沒有聽見有半分響動,于是,我疑惑的抬起頭。
當我觸碰到男人的目光的那一刻,突然后悔起來。
殷梓珺,他正挑著眉,唇角勾笑瞧著我。
早知道,我便等他自己走過來好了,現在,弄得自己更不自在!
男人緩緩走過來,卻并沒有直接坐下。
他走到我身邊,微微傾身,在我耳邊輕聲道:“你臉紅的樣子,倒是討喜。”
我還未反應過來,殷梓珺已然自我身邊離開,坐下來,拿起筷子。
我轉過來,看著男人平靜的表情,仿佛剛才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他只是與在宮里用膳時一般模樣。
“還不過來,菜要冷了。”
“是。”
這是我第一次,與他同坐一桌用飯,心中難免拘束。
相比尚食局的手藝,即使是這里最好的飯菜,也不過是粗茶淡飯,可是男人吃的很香,沒有一點挑剔。
“不餓嗎?”
因為不習慣,又因為拘謹,我吃得很慢,不禁惹來男人的詢問。
“沒有。”
我低著頭,夾了口飯,正要放進嘴里,忽見殷梓珺夾了菜,先我一步,放進我的碗里。
“皇--”
驚訝之余,一句“皇上”,還沒說出口,我便立刻止住。
還好,我沒有再犯錯。
正在慶幸之時,男人忽然伸手過來,用筷子的另一頭敲了敲我的腦袋。
“沒記性。”
他狀似玩笑的口氣,讓我安下心來,可我看著碗里,男人夾給我的菜,忽然覺得心里滿登登的,再也吃不下了。
用過飯,殷梓珺便帶著孟川他們離開客棧,留下我一個人,待在客棧,不禁想起他剛才的話。
“……麻煩事小,安危事大……”
此番調查私鑄錢幣之事,還會涉及到安危嗎?
想到這里,我不禁一陣心驚。
除了孟川,其他的兩個侍衛(wèi)都是高手,殷梓珺,他應該不會有危險吧?
宮里有羅佩真虎視眈眈,宮外有殷梓彥暗中盯視,再加上袁朗譽權傾朝野,無論如何,皇位都到不了殷廷奕的頭上。
而且,殷廷奕問我要的那份名冊,我還沒有機會去找。
所以,這個時候,殷梓珺,他還要繼續(xù)做這襄國的皇帝。
在徐州已有幾日,這里私鑄錢幣的事,并沒有殷梓珺還在宮里時,傳言的那般厲害。
而且,只在一兩條街上發(fā)現了幾家商戶有殷梓珺手里的那種私銀,除此之外,并未有愈演愈烈之勢。
好像有人在暗中控制住一般,市面上的私銀越來越少,大有銷聲匿跡的意思,難道,當初,傳聞中的“私鑄錢幣,廣積糧草,暗造兵器,意圖謀反”都是有人捏造的不成?
而太守府里,也沒有什么動靜。
“少爺!”
一個布衣男子,走進房間,朝殷梓珺行了禮,便直接道:“少爺,太守府里已經沒有人再提私銀的事,市面上,屬下也只收集到這些。”
說著,他將一個錦囊放在桌上,里面只裝了大半袋子。
“屬下以為,極有可能使太守府已得到消息,知道此事已被上面知道,才將此事平息下來。而且,屬下并未找到太守屯糧和鑄鐵的地方。”
這件事實在蹊蹺,殷梓珺也沉默下來。
他看著桌上的錦囊,半晌才道:“若真如此,那也只能無功而返了。”
“既然來了,不如就再多留幾日,少爺莫要功虧一簣才是!”
聽著孟川的建議,那人亦是點頭,“不如少爺仔留幾日,屬下再去探探消息。”
“事到如今,也只有這樣。”
殷梓珺無奈,也只得皺了皺眉,同意了孟川他們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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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徐州不宜久留,屬下肯定少爺即刻返京!”
“你說什么?”
孟川聽了,立刻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屬下這幾日,在太守府里探聽到,太守府并未大量私鑄錢幣。”
“怎么講?”
“有人故意將此事夸大,目的便是讓少爺前來徐州。”
“讓我來做什么?”
殷梓珺心中疑惑,可表情卻依舊平靜。
“這個,屬下不知,不過,屬下知道的是,太守府只鑄了那些小部分私銀,而且私銀都在少爺手里,太守府怕是已經知道少爺在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