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你留下陪凌霄。”
殷梓珺看了我一眼,站起身。
“陸將軍有事見朕,朕先走了。”
陸蘊凝望著殷梓珺的背影略欠了欠身,才到床邊坐下。
“長公主。”
“有沒有好些?”
我每日喝著劉太醫開的藥,已經第三天了,不但沒有要好的跡象,身子反而感覺越來越弱。
不等我答,她從手中提的錦袋里嘩啦嘩啦的倒出一堆藥瓶。
“這些都是以前我和哥哥在幽州時常備的,有時候不慎被喂了毒的兵刃或是蚊蟲毒物傷著,全靠這些了!”
說著她隨手拿起一只,遞到我面前。
“你試試!”
心中突然泛起濃濃暖意,只是,這些若能管用,殷梓珺也便不會這般束手無策了。
“多謝長公主。”
“瞧你的嘴唇,又干又沒血色,我去倒水給你。”
女子說著,起身走到桌邊。
“不用麻煩……長公主……”
“來,吃吧。”
我話還沒有說完,陸蘊凝已經端了水過來,取出一顆藥送到我嘴邊。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也只有死馬當活馬醫。
“咳--,咳咳--”
只是我才將藥喝下,胃里便翻攪起來。
“你怎么了?”
陸蘊凝驚得連忙將我扶住,用手輕撫著我的背。
“沒,沒事……”
我用力捂著自己心口,可終是沒有忍住,連藥帶水的一并吐了出來。
“你,你--”
陸蘊凝見我這副樣子,確是驚著了,她難以置信的望著我,“怎么會這樣?!”
昨天,還能勉強喝下些湯粥,現在連喝一口水,也會翻涌出來。
“你別動,我先扶你躺下。”
陸蘊凝看著虛弱無力的我,安慰道:“聽說皇兄已經讓孟川出城去尋名醫了,你再忍忍,一定會好起來的!”
殷梓珺,他……?
女子的話,讓我恍然愣住。
“對了,聽說你病了,王妃也想過來看看,只是不大方便,便讓我將這個轉交給你。”
說著,她將一個紙包打開,幾塊金燦燦的點心,立刻出現在我眼前。
這,這不是小時候,我最愛吃的四喜糕嗎?
即使,我的樣子已經全然變了,她,竟也認出我了嗎?
“還請長公主代奴婢轉告王妃,奴婢多謝她的好意。”
想起過去的種種,我不禁有些哽咽。
“嘗嘗看?”
陸蘊凝將點心送到跟前,而我看著可口的點心,卻只是搖頭。
她嘆了一聲,“也是,連藥都吃不下,這些點心,先放著吧。”
姐姐的臉,仿佛就在眼前,我多想與她相認,只是,那樣便會連累了她。
一陣疼痛之感,猛然覆蓋在我心上。
我真的不甘心啊!
國未復,恥未雪,我怎能就這么去了?!
喉間一陣腥苦,一口鮮血自胃里翻涌而出,噴在了淡色的被褥之上,是那么醒目。
“凌霄!”
我只聽見陸蘊凝焦急的喚了我一聲,便重重的閉上了眼睛。
耳邊盡是嗡嗡的響聲,我沒有睡去,只是渾身失去知覺,只是靜靜的躺著。
“凌霄?”
迷蒙中,我聽見有人在喚我,語氣里透著急迫,可是我睜不開眼睛,看不到男人的樣子。
“為何吃過你開的藥,不但沒有好轉,反而愈加嚴重了?!”
那,是殷梓珺帶著怒意的聲音。
然后,我聽見劉太醫支支吾吾的應著。
再然后,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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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當我再次竟來的時候,耳邊突然變得清靜了。
身上的痛楚少了很多,心里也不在那般翻攪,我試著動了動,竟也可以微微抬起手腕。
我依舊躺在自己的房間里,可與我昏過去之前不同的是,沒有任何響動,甚至連一點細微的聲音也沒有。
我想試著坐起來,可才用手支起身子,我便立刻愣住了。
桌子旁邊,我看到一個男子的背影,烏黑的長發披在背上,一襲白衣有如仙人。
我的呼吸,仿佛停住了。
是他嗎?
我下意識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聽到響聲,那人轉過身,當我看到他的一張臉時,頓時呆住了。
真的是他,而他,怎么會在這里?
“該吃藥了。”
男人看了我一眼,站起身,隨手拿起桌上的白玉碗,朝我走了過來。
從他的臉上,看不出年紀,他的面容沒有一絲變化,依舊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與我六年前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毫無任何差別。
我在接過玉碗的時候,不禁打量起他,而他卻并不介意,只是看著我把藥喝完。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說一句話,仿佛根本不記得我。
我突然有些害怕。
這里是皇宮,我生怕他一不小心,便會揭穿我的身份。
“多謝先生。”
我的毒,該是解了。
這全天下,怕是只有他,才能醫好我身上的毒。
男人沒有言語,甚至連瞧,也未多瞧我一眼。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自進門處傳來。
緊跟著,我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奴婢叩見皇上!”
如今身子好了,我自然不能再窩在床上。
才要起身,只見男人已行至床邊,一手將我挽住。
“身子才好些,不必在意那些禮節。”
“謝皇上。”
我被他重新扶坐在床上,只見他拉過被子,在我的腿上搭好,動作熟練,一氣呵成。
我頓時覺得一陣窩心,
“凌霄的毒,可是解了?”
殷梓珺并未坐下,而是轉向那人。
“是。”
他的話依舊不多,即使在皇帝面前,亦是如此。
“有勞先生。”
這是我這幾日來,第一次見他露出笑眸。
“先生整夜未眠,朕已安排好,請先生先去歇息吧。”
那人只是朝殷梓珺微一點頭,便帶起一陣仙風,飄然而去。
“身子覺得怎么樣?”
殷梓珺在床邊坐下,望著我,輕聲問出。
“好了很多,也有些力氣了。”
“那便好,你再多歇息兩日,待身子完全好了,再下床不遲。”
“那怎么可以!”
我連忙搖頭。
“皇上龍體貴重,怎能再照顧奴婢,這豈不是要奴婢背上大逆不道的罪名!”
“忘了朕說過的話了么?”
男人面色一沉,眸中卻沒有半點怒意。
“這是圣旨,你且按朕的旨意做來就好。”
對面這個男人,讓我突然覺得有些陌生。
曾幾何時,他還是對我心有猜忌,如今,卻可放假帝王的身架,不顧一切的救我性命。
想到這里,我不由看了一眼門口的方向,然后轉向殷梓珺。
“皇上,剛才的那位先生,是什么人?”
我裝作毫不知情的,向殷梓珺問起。
“那是醫仙。”
“醫仙?”
我故作思索狀。
“奴婢倒是聽說過醫仙的名號,只是那位神醫行蹤神秘,不露真容,很少有人能得到他的救治。”
我看著殷梓珺,見他點了點頭,續又說道:“奴婢有幸,能得醫仙相救,才撿回條性命,這,全仗皇上的恩德!”
男人朝我笑了笑,然后望著某處,“醫仙果然不是徒有虛名,只是,他并非是朕找到的。”
什么?
就在我頓生詫異只是,只聽殷梓珺道:“是皇叔,尋到醫仙的蹤跡。”
是殷廷奕?!
是啊,我早該想到是他。也只有他,能請得動傳聞中的醫仙。
驚訝之后,我立刻便平靜下來。
他交代我的事,我還沒有辦到,他如何能眼看著自己功虧一簣。
“臣妾叩見皇上,皇上金安!”
一陣腳步聲過后,我看見袁景茗帶了亦玉,走了進來。
“皇后免禮。”
袁景茗站起身,看了我一眼,微微笑了笑,道:“凌霄姑娘已經沒事了吧?”
我想下床,卻被身邊的男人嚴嚴實實的擋在里面,于是便恭敬的低下頭。
“奴婢身上的毒已經解了,不敢勞皇后娘娘掛念。”
袁景茗點點頭,從亦玉手里將燉盅接過,放在離殷梓珺最近的桌上。
“臣妾聽聞皇上這些日子沒有歇息好,特意親自燉了些養神的湯,給皇上送來。”
女子邊說,邊將燉盅的蓋子打開,盛出一小碗,遞到男人面前。
“皇上嘗嘗看?”
殷梓珺連瞧也未瞧,只是道:“朕沒胃口,先放著吧。”
袁景茗面色一僵,卻還是笑笑,“那臣妾就先放在這里,若是冷了,皇上千萬要溫過再喝。”
“嗯。”
殷梓珺淡淡應了一聲,突然轉向我道:“對了,這幾日你一直沒怎么吃東西,想吃什么,告訴朕,朕吩咐尚食局去做。”
余光瞥見袁景茗臉色的細微變化,我連忙道:“奴婢怎敢驚動尚食局,隨意吃些什么就好了。”
“那怎么行,這個時候,須要吃些湯的軟的才好,朕這便吩咐高長。”
袁景茗被冷在一旁,卻始終保持著皇后的儀態,待殷梓珺起身,才跟隨男人一同出去。
自那一面之后,我便再不曾見過醫仙。
服過他給我的藥,如今,我已然可以行動自如。
“皇上?”
殷梓珺依舊不用我做什么,醫仙為我解毒后的第二天,他下了早朝,便又來了我這里。
“這是醫仙留下的解毒的藥,你每日早晚各服食一次,待這藥吃完了,身體里余留下的毒,便也清了。”
“是。”
我將藥接過,朝他行禮。
“多謝皇上,奴婢記下了。”
男人收回手,看了我一眼,轉身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醫仙除了留下這些解藥,還告訴了朕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