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自從跟隨殷梓珺回宮之后,除了頤和宮,從未見他留宿過哪里。
之前,袁朗譽(yù)一直在提議立后納妃的事,均被殷梓珺以守孝為借口擱置,如今時隔一年,皇太后親自提起,這次,他只怕是不好再推拒了。
還記得那本選妃名冊,上面的每一個人,都不只是入宮為妃那樣簡單。
聯(lián)姻,在皇族之中,早已是見怪不怪的事了。
“母后之意雖好,只是朕--”
“皇上真的要守孝滿三年,而不顧皇族血脈嗎?”
羅佩真將殷梓珺打斷,苦言相勸。
“就算是尋常人家,哪個不是盼著子孫滿堂,何況我大襄皇族?可皇上偏偏要一意孤行,先帝在天有知,豈會認(rèn)為皇上這是在盡孝道?”
“立后納妃的事,朕自有安排,還請母后放心,莫要急壞了身子。”
“皇上這樣,哀家如何能放心?皇上眼里,若真的還有哀家這個母后,就該照哀家的話去做!”
若不立后納妃,便是不孝,羅佩真這分明就是將了殷梓珺一軍。
“再說,知道的,道是皇上仁孝,若是落到百姓耳中以訛傳訛,傳出什么不好的事來,這可是有損于皇家顏面的啊!這可叫哀家以后有何臉面,去見先帝呀!”
羅佩真說得頗為令人動容,只是她什么時候,這么關(guān)心起殷梓珺來了?之前,她可是從未提過半句立后納妃的事。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殷梓彥當(dāng)真無法再做辯駁。
于是,他沉默片刻,試探道:“母后的意思,朕已然記下,只是不知母后,可有如意的人選?”
羅佩真假意拭了拭淚,抬頭道:“我朝出色的女子倒是不少,不過哀家覺得,國舅袁朗譽(yù)的女兒袁景茗,行為端莊,溫婉大氣,是個不錯的人選。”
羅佩真說這話的時候,我不由愣了。
羅佩真與袁朗譽(yù)向來不合,她怎會主動提議,讓對方的女兒入宮為妃呢?
可就在她說完這番話,瞧著我的時候,眼底傳來的笑意,讓我漸漸明白了她的用意。
她定是以為,殷梓珺與我主仆情深,所以處處對我維護(hù)。可若殷梓珺立了皇后納了妃妾,便會漸漸對我疏遠(yuǎn),到那個時候,沒有了殷梓珺的庇護(hù),她想對付我,便易如反掌。
而且,她還能借此賣個人情給袁朗譽(yù)。
這樣一箭雙雕的事,何樂而不為呢。
只是,她未免太高估了我在殷梓珺心中的位置。
于他,我不過一個侍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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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的日子,是司天監(jiān)仔細(xì)斟酌之后,與禮部一同選定的。
今天確實(shí)是個好日子,這個時節(jié),艷陽高照的日子,并不太多。
皇宮里面,許久也沒有這么熱鬧過了,上至文武百官,下旨宮女太監(jiān),每個人臉上,無不露著笑意。
而殷梓珺卻申請淡然,依舊如常。
紅綢紅帳,將頤和宮圍了個遍,只是我站在下面,仰頭看著,心中卻說不清,是怎樣一種滋味。
所有人都以為殷梓珺不過只是納妃以堵人口舌,卻不想,他竟立了袁景茗為皇后。
大婚之禮上,我第一次見到窈窕可人的袁景茗,也再次見到了襄國的幾位親王。
即使平日里再端莊大方,此時手捧金冊金寶,頭戴鳳冠身披喜服的站在殷梓珺身邊,袁景茗紅潤的臉上也盡是女子的嬌羞。
整個冊封大禮上,風(fēng)頭最勁的,怕是只有袁朗譽(yù)了。喜宴之上,更是有數(shù)不清的朝臣過來敬酒,就連何緒昌也不得不過來給他一個面子。
能有幾人,妹妹與女兒可分別作為兩朝皇后。這樣的殊榮,怕是空前絕后的。
而羅佩真的臉色就沒有那么好看了,從開始到結(jié)束,羅佩真一直冷著一張妝容精致的臉,即使一對新人上前參拜,也是象征性的做做姿態(tài)。
看著袁朗譽(yù)和羅貴妃截然相反的樣子,忽然之間,我便明白了殷梓珺的用意。
立后與納妃,對于現(xiàn)在的殷梓珺而言,不過是一個意思。
憑借袁朗譽(yù)的身份,若納袁景茗為妃,許是貴妃才可。
與其那樣,倒不如賣個人情給袁朗譽(yù),至少現(xiàn)在,他還算是殷梓珺的人。而袁朗譽(yù)為人本就張揚(yáng),做了這有名有實(shí)的國舅之后,必然樹敵更多。
而羅佩真,雖然已經(jīng)貴為太后,可做太后之前,卻從未做過皇后,這,是她一輩子最大的遺憾,恐怕也是最大的怨恨。
照今日的情形看來,依她的性子,往后對袁景茗不加以刁難便是好的,而袁景茗在她那里,只怕得不著什么好臉色。
如此一來,袁朗譽(yù)與羅佩真的關(guān)系,必然勢如水火,再無緩和。
沒想到,這兩人算計(jì)得再多,卻還是反被算計(jì)。
而殷梓珺,不僅沒什么損失,更是抱得美人在懷。
想到這里,我的心中,突然多了種莫名的不安。
殷廷奕回來了。
那天晚上,我就在想,他匆匆忙忙趕赴沖泰陵的原因,只是最后,我也沒想到合適的理由。
今日宴席之上,他的話依舊不多,大多時候,他都是在與身邊的人喝著酒,或是自斟自飲。
他眸中的色澤依舊散漫,讓人看不出,他的視線到底落在哪里。
而殷梓彥,從一開始,他的視線就沒有從我的身上離開過,他那如炬的目光,讓我覺得全身似是有蟲子在啃咬,卻無法躲開。
只有殷梓曜,一如往常,只是在看到我的時候,略有些不自然。
想必他也在懷疑,我的身份到底是凌霄,還是鳳姒。
看著殷梓珺挽了袁景茗的手,步入紅燭氤氳的洞房,我從外面,輕輕將門關(guān)上。
門碰上的一瞬間,我的心里,莫名閃過一絲悵然。
喜娘在里面說著吉祥的話,我聽著,腦袋里木木的,又好像一個字都沒有聽進(jìn)去。
直到門突然打開,喜娘喜滋滋的出來,朝我做了個離開的手勢,我才回過神,跟著她出了寢殿。
這樣的夜晚,殷梓珺應(yīng)該不用我伺候了吧。
走到房間門外,我的手碰到門上的花紋,停留片刻,終是垂下手。
湖水微微蕩著,映著月色,閃著粼粼波光。
我站在橋邊,獨(dú)自一個人,仰頭望著天上的明月。
不知不覺,我竟來到那晚殷梓珺帶我來的地方。
就在我連自己都覺得納悶的時候,一串輕而沉穩(wěn)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來,然后消失在離我不遠(yuǎn)處。
“難過嗎?”
我才要回頭,一個曾經(jīng)熟悉的聲音,自身后響起。
過去這么久,聽到他的聲音,我依舊立刻便警醒起來。
已經(jīng)這么晚了,他怎么還在宮里?
“奴婢叩見淮陵王,王爺金安!”
我轉(zhuǎn)過身,恭敬的行禮下去,可是半晌,也不見他再有什么動作。
寧靜的夜色中,我就這樣跪著。
為什么,為什么我要鬼使神差的跑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殷梓彥垂下負(fù)在身后的雙手,一步一步,朝我走了過來。
他沒有叫我起來,而是緩緩蹲下身子。
“你助他奪位,他卻把你一個人丟在皇陵,你跟了他,他又棄了你,另娶他人,現(xiàn)在,你的心,疼不疼?”
男人的語氣中透著魅惑,那雙眸子,似是要將我看穿。
“奴婢不懂王爺?shù)囊馑迹請王爺明示?”
“明示?”
男人挑唇。
“本王說的,還不夠明朗嗎?還是過了這一年,你變得愚鈍了?”
“奴婢本就愚鈍,還請王爺不要與奴婢一般見識。”
“如果本王偏要呢?”
他依舊是這般強(qiáng)詞奪理,我也只能選擇沉默。
“你忘了,你是本王的人?”
一陣寂靜之后,殷梓彥再度開口。
他的語氣,愈漸陰沉。
是啊,連命,也是他的。
“奴婢不敢忘記。”
“不敢?那好。”
男人眼中,閃過一道危險(xiǎn)的墨色的光。
“那就回來本王身邊。”
殷梓彥說的輕巧,可我哪里有什么立場。
“奴婢受皇命侍奉皇上,還請王爺不要為難奴婢。”
“好,本王不為難你,本王明日便請皇上,將你送給本王,如何?”
啊?
“本王向皇上討一個丫頭,想必皇上,是不會駁了本王的面子的。”
他的話,讓我猛然一驚,我不禁抬起頭,緊張的望著他。
我緊張,是因?yàn)椋軌蛑匦禄氐揭箬鳜B身邊,我已經(jīng)費(fèi)盡心機(jī),而他的一句話,極有可能讓我之前的所有努力,全部付諸東流。
如果我服軟,他會不會放過我?
于是,我乞求的望著他,只愿他不要再為難于我。
“你舍不得?”
他顯然誤解了我的意思,可我卻沒有辦法為自己辯白。
“是不是?”
男人的眼中,突然閃出幾分戾色,寧靜的月色下,他臉上的陰鷙的神情,讓我不敢直視。
我才垂下頭去,但見他已倏地伸手過來,緊緊的捏住下巴,強(qiáng)迫我對他對視。
“告訴本王,是不是?”
殷梓彥自唇間,輕緩的吐出一語,而眼角,突然勾勒出一抹懾人的笑意。
他的咄咄逼問,終是讓我無言以對。
當(dāng)我覺得自己的下巴已有些疼痛的時候,男人突然傾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