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有事要與你我商量。”
果如炎紹所料，原來，他真是無心帝位，他想要做的不過就是要將炎獻(xiàn)拉下帝位，然后，向人證明，他，除了身體不好，其實(shí)不比任何人差。
我和炎紹心里都清楚，他是想交待后事，炎紹撫額搖頭，嘆道：“這皇位怕是還要更替，我還得從皇室里再選出一人來培植，唉，愿祖宗能佑我大金，不可如此周而復(fù)始地折騰了。”
我不如炎紹想得長遠(yuǎn)，我所能想到的是曾在金州生活的兩年里，與炎容相識成為知己的點(diǎn)滴，忍不住就掉下了眼淚，說道：“我要問問師傅，可有醫(yī)治的希望，即便不能痊愈，也要再給他幾年的時候，他，之前的日子，真的過得太苦太苦了。”
說話間，我們就到了炎容的寢殿，清朗和一名內(nèi)侍官兩名宮女在炎容身旁隨侍，見我和炎紹攜手同來，炎容揮手，退了內(nèi)侍官和宮女。
這是炎容自登基以來，我第一次見到他，他不著龍袍，不束紫金冠，只是隨意穿了一件銀白廣袖云紋長袍，我盡量克制自己，不讓悲傷外溢。
“陛下真是自在，您是我見過最為任性的皇帝了。”我輕言笑語，有那么剎那，覺得好像回到了過去的某個瞬間。
“阿言……哦，不不不——”炎容笑著糾正，“還是稱王妃才對。”
“皇上如此任性，怎就在稱呼上如此糾結(jié)費(fèi)神呢？您大可任性到底，叫我阿言也好，喚我今儀也可，是不是，夫君？”我笑看炎紹，說道，“因著您這位德高望重的皇叔，連著我也跟著長了一輩，不知道的，以為我有多老了呢？”
炎紹陪著我笑，只好說道：“所謂禮制，也非我所喜，不過身不由己罷了。”
炎容見我坐定之后，才正色道：“我也覺得自己過于任性，我一心想要拉下炎獻(xiàn)，覺得他下來了，我上去，便是最為理所當(dāng)然的事，可是，很快的我就發(fā)現(xiàn)，我錯了。”
“既然大局已定，你便是錯了，也得硬著頭皮走下去，身體不好可以治，皇上，大金江山在短短十幾年里權(quán)力數(shù)次更替，這可是國之大忌，可經(jīng)不住這般折騰了！還有，你也別指望我能快速地再為你培養(yǎng)一個繼承者，我已成家，我想要足夠的時間來陪伴家人。”
“皇叔，你曾說，你畢生的心愿不過就是守住太祖皇帝打下的這片江山？”
“是，我想你也看到了，我已為之付出太多，所以，也該是你們下一輩出力的時候了。”炎紹也是有意將語氣說得自然輕松一些，雖然聽起來有那么幾分倚老賣老的感覺。
“皇叔，為什么不直接守？”炎容笑著問。
我和炎紹面面相覷，炎紹瞬間皺眉搖頭道：“這是我與太祖皇帝之間的約定，我不會違祖訓(xùn)的。”
“你并沒有違背祖訓(xùn)，太祖皇帝的意思是你不能與我父皇太宗皇帝搶奪帝位，如今歷經(jīng)三代，再由我將帝位禪讓給皇叔，就不算有負(fù)太祖皇帝的諾言，皇叔，太祖皇帝的話是圣旨，我的話就不是圣旨了嗎？”
“你——”炎紹一時語塞，似乎從來沒想過，炎容竟然會有此意，“我無意帝位。”
“其實(shí)，在大金皇室，乃至大金百姓的心目中，明王稱帝才是實(shí)至名歸，才是民心所向，皇叔，我的奪權(quán)，無非就是在為你鋪路，為大金子民尋找真正的主人啊，這也是我將功補(bǔ)過的惟一機(jī)會。”
我看向炎紹，炎容的話讓我震撼，我知道他所言非虛，炎紹的確是最最上佳的人選，可是……可是，他卻是我的夫君，屬于我一個人的夫君，他若是成了這個王朝的主人，他就不再是我一個人的夫君了。
“不，我寧肯再扶植一位新君。”
炎紹的手不知何時伸向我，并將我的手攥在他的掌心里，以掌心的溫度告訴我，他是屬于我的。
“阿言，是你在擔(dān)心嗎？”炎容笑著問我，見我低頭不語，又道，“的確，身為一國之君，必是要日里萬機(jī)，少不得要冷落你，但是，情感上，我相信皇叔待你會始終如一的。”
炎紹又將我拉在身后，以他的半個身子擋在我的身體跟前，又道：“皇上，你不要為難她，她的心意我最為清楚。”
炎容還是看著我，他的眼睛閃爍著清明的光亮，坦蕩磊落，卻仍是不肯放棄說服我和炎紹，繼續(xù)說道：“皇叔和阿言自成親以來，一路顛簸，尚來不及享受天倫之樂，又逢金州風(fēng)云迭起，皇叔，我這身子骨若好好調(diào)理，應(yīng)該還能撐個二三年，這二三年皇叔可盡情盡興地陪著阿言和小雙兒，待我油盡燈枯之時，你們再回來，可好？”
我一時間沒有了主意，但心里清楚，大金，其實(shí)是炎紹一生的負(fù)擔(dān)和使命，是他無論走到哪里都逃脫不了枷鎖。
我和炎紹沒有答應(yīng)炎容的請求，但也不忍直接拒絕他，我們棄了馬車，一路執(zhí)手前行，卻是默默不語。
“阿紹，我想我不能過于自私了，也許，我們應(yīng)該慎重考慮皇上的提議，大金天下似乎也惟有你能掌控了，我，不能因?yàn)橐蝗酥鴵p國之根本。”
我終于鼓起勇氣，面對這個事實(shí)，我所畏懼和不肯接受的不過就是炎紹稱帝之后，在情感上會與其他女人共享，但內(nèi)心深處，我對炎紹的感情是有十二分的把握。
退一萬步，如若他日炎紹位高權(quán)重而忘了初心，迷失了自我，那么，他也無需我再來留戀了。
“令儀，”炎紹將我擁在懷里，撫著垂于身后的長發(fā)，說道，“不論世事如何變遷，炎紹此生都不會移情別的女子，不會納妾娶側(cè)妃，如違此約，定教我——”
我立即掩住他的唇，搖頭道：“我從不信這些口頭之約，我相信你會以行動給予我鄭重的承諾，阿紹，你是天下人的明王，但只是我的夫君，是小雙兒的父親，我只要你記著這點(diǎn)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