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來,不會是湊巧兩個人同名,而是,連瑞真的將側(cè)妃當(dāng)作了師傅的替代品,便將她的名字也改成師傅的名字。
“我們先進(jìn)去罷。”師傅對連瑞的態(tài)度進(jìn)退有禮,始終保持著幾分距離。
“好,皇兄怕是早就等急了。”連瑞并不在意師傅對他的態(tài)度,他所在意的始終只是師傅這個人。
出乎我的意外,當(dāng)我們進(jìn)入明德殿的時候,竟然看到連翼正處在沉睡之中,我們疑惑地看向師傅。
師傅說道:“皇帝陛下受巫蠱控制多年,今日才給他解除蠱咒,身體已是精疲力竭,在你們到來之前,我有意讓他多歇息一會。”
“果真是受巫蠱所控制,”炎紹握著我的手說道,“令儀,過往種種,也許并非是他本性本意。”
我不語,兄長也不語,師傅卻說道:“所以,我等你們來再解開他的昏睡穴,讓你們親耳聽聽,解了蠱咒之后的他到底會說什么?”
語畢,師傅快速出手解了連翼的昏睡穴。
連翼轉(zhuǎn)動眼珠,疲倦地睜開眼睛,他的視線沿著圍著他床沿的我們掃視了一圈,最后來回盯著我和兄長看。
或許是因?yàn)槠>耄只蚴且驗(yàn)榻饬诵M咒,他的眼神比起過往,我所見到的每一次都要溫和溫柔。
“你是……令儀?”他伸手指著我,然后又手指兄長道,“你……是韞兒。”
我和兄長不承認(rèn),也不否認(rèn),卻是同時別過視線不與連翼對視,連翼的手指開始劇烈地顫抖,他顫聲地喊道:“令儀,韞兒……是朕對不住你們,是朕害了你們。”
炎紹攬著我的肩,我看著他,他的眼里一直帶著笑,他輕聲地說:“好好聽他怎么說,嗯?”
我忍著眼角的淚水點(diǎn)頭,復(fù)又將視線對上連翼,然后我看到這個剛毅沉穩(wěn)的男子雙眼噙滿淚水,他掙扎著想要起身,連瑞急忙扶著連翼坐起,連翼靠著連瑞,神色較之剛剛有所緩和。
“韞兒,你能相信朕嗎?即便在不受自己神志所控的情況之下,朕也一直深信著你的母親和整個姬氏家族,朕從來不曾做出過任何傷害你們母子仨人的決定,一次次得到你們母子仨的惡耗,朕在神智清醒的時候也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和可怕性,心里明白,有人想要?dú)堧薜淖铀茫墒牵@樣清醒的狀態(tài)少之又少,很多事情,朕眼睜睜地看著他發(fā)生,明明知道不對,可朕還是會下令朝著錯的方向走。”
說到此,連翼因?yàn)槠v、激動和憤怒以及種種情緒糅合成一個無法自控的他,他看著兄長,已是淚流滿面,兄長仍是不給予他任何回應(yīng)。
“韞兒,是父皇對不住你,對不住你的母親,對不起住已經(jīng)死去的韜兒以及整個姬家。”
“皇兄,你不要激動,誰也料不到你是被蠱咒所控制了,才會做出違背你本意的旨意,你給孩子們一點(diǎn)時間,他們會諒解的。”
解下蠱咒的連翼終于有了一個尋常父親該有的溫情,此刻,我是動容的,我難掩激動,炎紹將我擁在懷里。
“令儀……”這一聲令儀叫得我心頭一顫,我從炎紹的懷里抬頭看向連翼。
然后我看到連翼的眼角滑下了兩行清淚,“那個殘忍冷血,冷漠無情的人,他不是你的父皇,只有此刻,此刻呼喊你的才是你的父親。”
“父親……”這兩個距離我十萬八千里的名字……怎么可能會在頃刻之間植入我的心里,我搖搖頭,哭著疑問,“是不是我也被下了蠱咒?父親……我怎么可能會有擁有父親?我只是一味藥引,我只是一罐活血,賴著別人而存在的棄兒——”
“不,令儀,你是朕的女兒,只有你和韞兒才是朕惟一的兒女。”連翼此話一出,殿內(nèi)眾人皆是震驚。
眾人在心里疑問,也在各自猜測答案,惟有扶著連翼的連瑞問出心中所問:“皇兄,你這話的意思可是說……舜英……她不是你的女兒。”
連翼虛弱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如今想來,可能是一開始那幾年朕還算身強(qiáng)力壯,雖被蠱咒所控制,但不時地還會有意識清醒的時候,其實(shí)朕早就懷疑過舜英的身世,朕推算過佑溆懷舜英的時間,似乎對應(yīng)不上,也許就是因?yàn)槲掖媪诉@樣的疑問,他們才給我施了蠱咒。”
或許真如炎紹所說,年少時就被皇室指定為儲君的連翼本也是個有勇有謀之人,登基之后本可大有作為,不承想,半世為蠱咒所控,成了一個毫無做為的昏君。
“朕曾在昏睡和清醒之間聽到巫醫(yī)和佑溆的爭吵,原因是為了給舜英治療血斑必須要再生一個女兒,以她的臍帶血為藥引才可,佑溆不肯,她說她不想生下朕的骨肉,可是巫醫(yī)在一次試毒之中失去了生育能力,佑溆不能再與他生下和舜英骨肉相連的姊妹,所以,她才會借著朕生下了令儀,所以,令儀才會一直被她所厭棄。”
炎紹給我擦拭著如何都止不住往下流的眼淚,我含淚看著連翼,此刻才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其實(shí)……他也是一個可憐之人。
“這些年啊,朕知道自己的身體是有問題的,看著與正常人無疑,其實(shí)都不正常,在上一刻有了清醒的判斷,但是只要佑溆的一個眼神就會立即改變朕原有的立場。看著身邊最親的人,最信任的人都一個個離去,朕在幾個意識還算清醒的夜晚思及自己后繼無人,西衡近百年的江山基業(yè)又可能毀于一旦,朕便連死的勇氣也沒有,朕害怕見到連氏的先輩,朕是罪人。”
“皇兄,你到底還是得了先祖的庇佑,你看看,你并未后續(xù)無人,你有兒有女,令儀和阿韞身上所具備的才是連氏后人該有的風(fēng)骨,你看看他們,是不是兼具龍鳳之姿?”
連翼看看我,又看看兄長,淚中帶笑,他朝我和兄長招手,我猶豫不前,炎紹卻在身后輕輕地推著我上前一步,我看了兄長一眼,兄長和我并排立于連翼的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