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拍拍我的手,心情沉重,嘆道:“沒有誰對不對得起誰,你我?guī)熗揭粓觯夷転槟阕龅钠鋵嵰卜浅S邢蓿蔁o論如何我總要保你一命。”
“謝謝你,師傅。”我泣不成聲。
師傅急忙拍著我的背道:“你不可再激動,眠療必須要在平心靜氣之時完成才可,所以,我要趁現(xiàn)在和你交待幾件事情。”
我點頭,然后以深呼吸來平復自己的紊亂的氣息,待情緒平復之后才說道:“師傅請講。”
“我之前離去為準備你猝死的事宜,一是為你打造了一口水晶棺,目的是為了讓皇室中人不隨便叫人開棺驗尸,透過水晶棺可一目了然你躺在棺內的情景,如此也會讓他們少了猜忌;還有,因為有個巫醫(yī)在,我不確定他們會不會連你的尸體都不放過,我要在你假死之后迅速地將你的尸體運往幽靈谷,將你崖葬于此,所以,我又趕著去了趟留鳳山,找人要了一只受過訓的隼,到時會讓隼馱著你和水晶棺懸于幽靈谷,因為依目前的人力還無法接近懸在那里的懸棺,我要讓他們斷了任何連你死了都不放過你的念頭!”
“師傅,你竟為我考慮如此地步,令儀……如若醒來后你連都要忘記,我……”
“令儀,人活于世,總要留些遺憾才好,”師傅替我擦去眼淚,繼續(xù)說,“你生下來便受盡苦楚,眠療之后,如果你能挺過猝死一關,十幾天的靜眠對你的身體是極為有利的,只是令儀,醒來后的人生便是徹徹底底的,屬于你一個人的事了,既然前塵已了,那么前塵之人便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你重生的世界里了,令儀,你我?guī)熗角榫壱簿捅M了。”
“師傅……”
“不要難過,只是這一刻而已,待你醒來,這一切便不復存在,令儀,你要學會堅強,不能當斷不斷。”
“師傅,師傅……師傅,你要珍重。”
“令儀,放松你的全身,看著師傅手中鏈子的蛇形墜子。”
師傅的手中不知何時起多了一條吊著蛇形墜子的鏈子,我盯著蛇形墜子,墜子左右慢晃,晃動的時候還發(fā)出頻率節(jié)奏相同的“嗒嗒”聲。
慢慢的,我感覺到蛇形墜子變幻成無數(shù)道影子重疊在一起,那些幻影漸趨形成一道漩渦,最后漩渦中間好似出現(xiàn)了一道門。
我站在門內,我拉開門,然后看到自己的身影在后退,一直地在后退,有如棉絮一般的東西從我的身體內被抽成絲狀,綿延成一條銀白的長河。
最后,連同我整個身體都被拉入銀白的長河之中……
“令儀,你還好嗎?”
師傅如琴音裊繞一般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在一時之間還分辨不出,此時此地,我到底尚在回憶之中,還是已經(jīng)回到了現(xiàn)實之中。
我緩緩地睜眼,師傅仍是戴著白色紗笠,一襲白衣云裳,時光,仿佛從來不曾遠走,時光又仿佛離我隔了萬水千山。
但不管如何,那些遠去的事,那些被封存了的面孔在我腦海漸趨鮮明復活,我撫摸著自己的臉,然后對師傅說:“師傅,我回來了!”
師傅伸手給我,我握著師傅的手,她輕輕一拉,便將我從床上拉起,然后又輕輕一笑道:“是的,令儀,你回來了,我們又見面了,你還好嗎?”
我拭去殘留在眼角的淚痕,將所有的記憶都理了一遍,撫著微涼酸澀的心口,苦笑道:“似乎不太好,又似乎比原來好了很多很多,師傅,謝謝你帶我回去,又帶我回來。”
師傅自然明白我的心意,她放開了我的手,笑道:“我想此刻你應該很想見一個人吧?”
是的,我想見他!
隔著那一段回憶,仿佛就像隔著前世今生,我已經(jīng)完全醒來,我雖然受盡人世苦楚,可我不曾丟棄淪落放任過自己,只是,萬丈紅塵,我除了一顆傷痕累累的心和一具布滿傷痕的身體,竟是一無所有。
如果……你還愿意接受這樣的我,那么,從此,北轉南橫,天地經(jīng)緯,我都要與你攜手似水流年。
“令儀,先不要考慮其他的事情,快去找他吧。”
我撫著自己那顆,因為復蘇而再次跳躍的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便如師傅所說的一般,再也顧不得其他,披上衣服,趿了鞋就沖向房門。
打開房門,我只看到負手立于廊檐之下的文先生,那道熟悉的身影卻并沒有等候在門外。
一襲青衣長袍的文先生在月光鋪陳的背景里悠然轉身,笑言:“令儀,一開門看到的是我,是不是有點失望啊?”
“見到師兄,我怎么會失望呢?”我跨出門檻,走近一步,誠心誠意地向他鞠了一躬,“師兄,謝謝你了!”
上一次雖然被那個溫先生和時桀篡改了記憶,可是,還是有個模糊的身影在我記憶中閃過,所以,那次醒來后我就覺得他似曾相識。
雖然,在這之前,我并沒有見過他的面孔,但是,他的身影,以及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在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那種舉動,反而讓我更覺熟悉。
我重新打量他,相貌清俊,身形挺拔頎長,除去初見時的幾分松竹之風,總覺得他的氣質里,還隱隱藏著一股銳氣。
他的……眉眼怎么又給我了另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呢?
記憶中的師兄可是和師傅一樣,一直戴著紗笠的,為何總覺得……我應該在之前就見過他呢?
“原來當你恢復記憶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想著怎么研究我?”
師兄的調侃讓我有那么幾分不好意思,“剛剛小原說,時桀醒來后一直不安分,所以王爺趕過去看看,想來應該很快就會回來的,令儀,他,可是一直在等著你哦。”
“我……要去找他。”
師兄心領神會地一笑,手指我身后的回廊,說道:“你沿著回廊走到盡頭,相左直行便可見著王爺了。”
我無心應付師兄的調侃,雙手提著裙擺繞過回廊,我踩著一地曙月,再拂過月下花柳,我已穿過了百尺心墻,越過了千里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