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阿言”這個名字還是炎獻所賜。
無任何寓意,無任何寄望,炎獻說,只因為剛好想到了“言”字,覺著好記又順口,于是就這么叫著了。
炎獻很喜歡同我說話議事,我們談話的內容涉及頗廣,從時事到政事,從天文到地理,從文學到藝術,從古往到今來……
但是,我們從不聊自己的過往。
炎獻不談自己的過往是因為他的過往太過坎坷,身為太宗第五子,十九歲之前淪為南韓質子,獨自在南韓度過了五年孤苦無依的囚禁生活,身為質子時的種種不堪和屈辱是炎獻不愿提及的禁忌。
而我,不談過往是因為我不知道自己的過往。
我無父無母,無姓無名,亦無記憶,所以無過往可談。
我在兩年前自幽靈谷的水晶懸棺中突然醒來,彼時便成了我記憶的斷點,無論我如何努力也想不起在這之前丁點的過往,即便是夢,也不曾夢到過我逝去的光陰。
“阿言,你在想什么?”
炎獻和簡貴妃拾級而下,攜手行來,我直起歪在城墻一角的身體,撣了撣身上煙花綻盡后留下灰飛煙滅后的證據。
是的,灰飛煙滅。
像極我的過往,像極了我的記憶。
我不甚喜歡的字眼,偏偏在這個時候植入我的腦海。
站在眼前的女子風姿綽約,但算不得絕世美女,當然,于炎獻而言,身為帝王他的手上最不稀罕的就是美女,他稀罕的是與眾不同的美女。
簡氏就是他所喜歡的與眾不同的美女。
簡氏的顴骨偏高,她的眼睛不大,但勝在靈動,她不高的鼻梁更是拉開兩眼角之間的距離,她的嘴稍顯大,嘴唇偏厚。
但是,她不算立體精致的五官長在她這張不符傳統審美的臉上形成了一股清冷桀驁的獨特氣質,不經意間,俯首抬眼,眸光流轉之時更是有著一股子傲嬌模樣,相較于低眉順眼的女子自是別有一番風情。
這種氣質和風情落在炎獻的眼里便有了他一次次的情難自禁。
“在朕的眼里,阿靈就是這般獨特美麗。”炎獻不止一次在眾人面前毫不掩飾地贊賞簡氏。
我急忙向他們抱拳行禮:“阿言見過皇上!見過貴妃娘娘!”
“嗯,朕覺得阿言還是這番打扮好看。”
大概是見多了釵環珠繞,云鬟霧鬢,著綢挽緞的貴族女子裝扮,炎獻每每見著我一身中性的布衣著裝都要夸贊幾分。
我抬眼瞥見簡氏眼底一閃而過的譏屑,心想,炎獻雖說是個憐香惜玉的多情種,可到底還是不甚了解女子,急忙道:“皇上見笑了。”
簡氏隱了醋意,笑呵呵地過來拉住我的手,倏然間,又似想起這般拉我的手有違宮規,即刻又放開了我的手,環顧四周見四下無人,接著抿嘴笑了起來,復又拉回我的手說道:“你可是許久不曾進宮了,今晚本宮可不放你回去。”
我笑著看了一眼炎獻,說道:“留宿靈歌殿阿言怕會被皇上掐死。”
宮中傳言,簡貴妃專房獨寵已兩月有余,太后盛怒,斥責炎獻此舉非明君所為,炎獻不為所動,對貴妃的盛寵不但不減,反而更盛。
“哈哈,阿言此言是在戲弄于朕嗎?”炎獻上前一步,笑謔打趣,一手執起簡貴妃的手對我說道,“你今晚就留宿靈歌殿替朕陪陪阿靈。”
我思忖,今日太后生辰,皇后執掌諸事,勞心勞力,炎獻再為任性,怕是也不得不退一步順太后之意留宿皇后的鳳棲宮,以示撫慰。
“那阿言遵命便是。”
初入宮廷時,我在靈歌殿住了半年有余,期間,我明里暗里地替炎獻進出宮廷辦了幾件事,出入宮廷時常覺得多有不便,再則,我與簡氏本非親眷,也就難言什么彼此親厚照拂,人前人后兩套行事做法讓我著實抑郁。
我便奏請了炎獻允我出宮另覓住處,炎獻倒也爽快地應了我,并命清朗為我在距離皇宮最近的普義坊買下一座宅院。自出宮后我就不曾留宿皇宮,所以,今晚我本不愿留宿皇宮,更不愿與簡氏假裝親近,本想推辭,細思量又覺得這般違悖炎獻之意著實也沒有什么意義,便點頭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