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清坦誠地回答，“不知。”
月清溪嘆息道，“這種事啊，主上是永遠(yuǎn)都不會主動說出口的。”細(xì)細(xì)地給唐文清講了起來。
女尊國史書中記載，在遙遠(yuǎn)的大海西面，有一座高山，這座山上生活著一個隱世的族群，而讓這個族群漸漸聲名遠(yuǎn)播的，是族中女子們無以倫比的美貌。
見過的人曾這樣形容過她們的姿容，“仰之，止之，情難自禁，意亂心迷。”是故，她們被人稱為“仰止氏”，原來的姓氏反倒無人記得了，后來她們自己也接受了這個姓氏。
唐文清想起他看到那幅畫像時的感覺，并沒覺得月清溪的話有多夸張，假如仰止氏不只一人如此美貌的，想必她們到任何的國度都會引起的旁人覬覦，反倒是女尊國度還要好一些。
仰止氏的美名被流傳開來之后，有些人心懷嫉妒，便肆意地詆毀仰止氏說，“女子生得那般美貌又有何用？難道她們打算全族都做妓|女嗎？”
女尊國度以女子為尊，又因為女子數(shù)量少，所以在女尊國度中，身為妓|女是比現(xiàn)世做小倌更為令人不恥的行為，而且因繁衍的需要還被很多國家明令禁止，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無論是妓|女還是恩客全部斬首示眾。
可以說，傳出這種誹謗性流言的人，抱的就是讓仰止氏滅族的打算。
流言越傳越廣，仰止氏終于無法繼續(xù)她們的隱居生活了，于是合族遷出到人群聚居處。
實話實說，仰止氏的女子當(dāng)時除了美貌之外，還真是一無所長，所以剛開始的時候，她們生活得極為狼狽，要不是夫侍們拼死照顧，她們很可能真的被滅族了。
被逼無奈之下，仰止氏的女子最終為了生存下去，拋棄了身為女子的尊嚴(yán)，她們開始依靠自己的優(yōu)勢，換取錢財和權(quán)勢了。
這樣一來，全天下的男子無不趨之若鶩，就算無法成為她們的夫侍，哪怕成為她們的隨從能天天看到她們也好啊，這些男子中不光包括各行各業(yè)的平民男子，還包括出生高貴的名門閨秀和皇子，甚至還有些已嫁男子成了她們的秘密情人，而為了心上人，這些已嫁男子竟然連謀刺妻主的事兒都做得出。
就這樣，仰止氏的勢力一步步地發(fā)展了起來，最終成立了以她們姓氏命名的“仰止國”。
可每當(dāng)提到仰止國這個國度乃至姓氏時，人們都會露出不屑一顧的表情，仰止國傳了三世后，朝中依舊沒有女子愿意為官，因極少有外族女子前來定居，人口也增長緩慢，仰止氏族中的男子因名聲不好，必須隱姓埋名跑到他國改變身份后，才能嫁得出去，幸好，他們并沒遺傳到族人特有的美貌，還是很容易蒙混過關(guān)的。
仰止氏到底還是因她們的所作所為付出了代價。
但仰止國并沒因此滅國。
有那么一些有才華的夫侍發(fā)現(xiàn)了仰止國的問題，采取了一系列的改革措施，包括后|宮不能參政等等，力行了幾代之后，終于讓仰止國走上了健康發(fā)展的光明大道，領(lǐng)土能被擴(kuò)大多少就不說了，反正亡國的危險是不存在了，因此仰止國有一條代代流傳的祖訓(xùn)：平日里后|宮不得干政，國將滅時，后|宮可以掌權(quán)，但男子永不能為帝！
另外，立國之初這些夫侍們就在族群中評選出了一個仰止氏的年輕女子為帝，評選的標(biāo)準(zhǔn)也很簡單，就是美貌。
仰止氏中有一個根深蒂固的思想：哪位女子最美貌，哪位女子的仰止氏血統(tǒng)便最純凈，以及不成文的規(guī)矩，在競選皇位的女子中，長得漂亮的有優(yōu)先權(quán)，其他才能也重要，但要排在容貌之后，不然當(dāng)滅國危險來臨時，帝王就會失去最后一個救國的辦法。
想當(dāng)初的仰止乾那么能打，她在兩軍陣前時為了以示公允一直帶著遮擋容貌的面具，可她十八歲回國爭奪皇位時，也不得不露出她的絕世容顏，讓看到她的每個人都一下子便認(rèn)可了她皇室血統(tǒng)的純凈，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可見這種傳統(tǒng)的厲害之處，而這也變相地說明，十八歲的仰止乾其實已是仰止氏中最美的女子了，以致她后來鬧得那般過份，但只要一說舍棄皇位，就會有很多朝臣沉默下去。
很多人認(rèn)為，只要仰止氏的美女們存在一天，仰止國就不會滅亡，不過是國力多寡罷了，即便被滅國了，仰止氏也會生生不息，早晚有再立國的那一天。
唐文清有種把剛喝進(jìn)口中的茶水噴出來的沖|動，這些男人到底得有多愛仰止氏的女子啊，要知道這些規(guī)矩竟然都是男子們制定出來的，也是男子們代代相守的！
怪不得仰止乾登基之后把國名什么的都改了，就連在這里建立的宗門都叫做“朗乾”而不是“仰止”，這樣的祖宗對仰止乾那樣性格的人來說，還真是難以忍受，可以相見她當(dāng)初不想坐上皇位的心情一定很強(qiáng)烈。
月清溪看著唐文清古怪的表情淡然地說，“可能在旁人眼中，主上以往的容貌很有沖擊力，但在我們這些自幼便經(jīng)常見到皇族人的男子們眼中，倒也沒什么。遠(yuǎn)的不說了，主上的母皇、兩位皇姐在青春年少時便都擁有不次于主上多少的容貌，而太女長大后，容貌亦是和主上不相上下的，我離開時，侄孫女們雖然尚幼，不過姿容在皇族中也已十分不俗了，另外還有那些經(jīng)過多年繁衍后的仰止氏旁系女子們，和常人比起來也能算得上容顏絕色了。”
月清溪的聲音非常悅耳，在唐文清看來，月清溪的聲音之美還在他的容貌之上，而且不知他是不是在講述時帶上了念力，總之唐文清在聽到時，真的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不過，已多次中招的唐文清，還是能很好地保持冷靜。
唐文清微微笑了一下，點了點頭，“嗯。”他相信，月清溪和他說的這些絕對有自己的目的，不可能是廢話，他只需保持清明，繼續(xù)聽下去就好，早晚月清溪都會講到正題的，只是，唐文清萬萬沒想到，那個答案會讓他那般的意外。
接下來，月清溪給唐文清講的是“十春之女”。
在女尊國度，十春之女是個成語，用來形容和贊美老當(dāng)益壯的女子，更有“女子有十春，一春更比一春艷”的說法，原本這個詞匯并不單指容貌身體等方面，還包括個人能力，但月清溪給唐文清講的角度僅僅是從婚嫁方面出發(fā)的，月清溪甚至在講之前，把這一點明確地告訴了唐文清。
女子的十春，是從十五歲開始的，每一春劃分時間長度為十年。
女尊國度中十五歲的少女雖然可以娶夫侍了，甚至有人會提前偷嘗了禁果，但總體說來，這樣的少女，其實就是一枚青澀的小果子，而她們的夫侍往往要比她大，這樣除了好生養(yǎng)外，還能有足夠的耐心哄著她們。
要知道，少女剛開始的時候是有破瓜之痛的，對房中之事不僅不熱衷，還會有抵觸情緒，相比之下，尚且幼稚的她們?nèi)菀妆晃钠渌麏蕵贩绞綄嵲谑翘嗔恕?
而為了能夠得到子嗣，這第一批的夫侍們，必須要使出全身解數(shù)并忍辱負(fù)重地討得小妻主兒的歡心，以便老有所依或是保住正妻之位。
二十五歲起，是女子的第二春，經(jīng)過夫侍們的聯(lián)合努力后，這時的妻主已經(jīng)很能體味到閨房之樂了，但她們也開始變得挑剔起來，一般手段很難取悅她們，同時隨著身體的徹底成熟她們的需要也變得旺盛起來，這個時期也往往是一個女子外表最有吸引力的年齡，與此同時，經(jīng)過生育的第一批夫侍，卻開始變老了，首先消失的是美貌，接下來消退的是體力。
這時候，妻主們需要新的夫侍，而這也意味著，家里的競爭變得更得激烈，無論新老夫侍，其實日子都不好過。
還有，二十五歲也正是一個女子開創(chuàng)業(yè)績的黃金年齡，她們上有老下有小，平民小戶為了生存，深宅大戶為了爭斗，往往讓妻主們十分勞累和憂煩，難免簡單粗暴，能打點起精神細(xì)心呵護(hù)妻主的，著實不多。
可這時的妻主精力旺盛容貌也好，新嫁過來的夫侍不僅不會因找了年長的妻主而受委屈，他們還能陪伴妻主一同老去，受寵的時日長，榮升和扶正的機(jī)會是很大的。
三十五歲到四十五歲，妻主們開始衰老了，一般來說這個年齡的妻主都已當(dāng)上祖母了，有了女兒的幫助，她們的閑暇更多，同時需要得也更多、脾氣更溫和、更有耐心，尤其是對年幼貌美的夫侍們，自知容顏不在的妻主們，會真心地疼愛，很多妻主都會費些心思一點點地調(diào)|教并不吝嗇育果和銀子等賞賜，即使小夫侍們沒機(jī)會誕下子嗣，后半生至少不會困頓。
到了五十五歲還能娶夫的女子，說明她們擁有兩個方面的條件，一個是家境好，一個是身體不錯，其實身體不好也沒關(guān)系，女尊國的女子是終生都有生育能力的，即便是病弱在床也沒聽說過不能讓服過育果的夫侍受孕的女子，有問題的無一例外都是男子。
月清溪就是這么來的，當(dāng)時他的母親因接連受到打擊，已經(jīng)身體不好了，發(fā)現(xiàn)月清溪的父親她的第二十七房夫侍還沒有孩子，就讓他懷上了一個，過了沒多久，她就病故而亡了。
所以對夫侍們來說，只要容忍了妻主的年老體衰，盡心侍候，他們所能得到的好處，比上一批夫侍還要多，而他們和妻主的年齡差距很大，即使妻主身故了，他們不僅有選擇的機(jī)會，還有豐厚的嫁妝，遇到有特殊嗜好又在成婚后不久就亡故的妻主，他們甚至能保持住完璧之身。
女尊國不僅不干涉再嫁，還鼓勵這么做，并允許男子在改嫁時帶上他的私房做嫁妝，連男性的孩子經(jīng)過妻主家人同意后，也可以帶走，畢竟，還有些平民女子因過于窮困而娶不滿五名夫侍的，這樣的男子嫁過去，豈不是正好？！
很多再嫁鰥夫就是憑借豐厚的嫁妝一舉當(dāng)上了正夫，因為律法上有嚴(yán)格的規(guī)定：男子初嫁需聽從父母之命，再嫁則可隨心選擇——他們還有了擁有心愛之人的寶貴機(jī)會。
有很多自持年輕美貌又家境貧寒的男子，對富裕的年長妻主都百般巴結(jié)，為的就是能先嫁一次后再獲得自由。
據(jù)說有個美貌的貧民男子，在十三歲到二十歲這七年間，先后嫁過五次老年妻主，從赤貧直接變成了富貴，以至于前來求娶他的女子越來越多，最終達(dá)到了一家有男百家求的效果。
當(dāng)然了，這男子嫁的和求娶他的都是小門小戶，高門大戶是不屑于這種沒了貞|操的男子的，可他畢竟得到了他想要的幸福啊，這對很多男子來講還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盡管在女尊國度中，成年女子的平均壽命要比男子的長差不多二十年，但六十五歲，對女子來說，也是高壽了！
所以嫁給這樣的妻主，得到的各種好處要比前一春都加個更字：妻主更有錢、死得更快，對夫侍更寬容……
接下來的七十五歲也是如此，而女尊國度中有資料記載的，最年長的娶夫女子是八十歲，所以對普通的女子來講，所謂的“十春之女”只是一個良好的祝愿，僅僅存在于傳說中罷了。
月清溪停止了講述，忽然間問唐文清，“唐公子覺得，主上是幾春之女？”
唐文清輕輕一笑，“月公子心中不是早有答案了嗎？”迄今為止，唐文清所知道的最長壽的人，是他名譽(yù)上的師傅：天玄子。天玄子活了一百零七歲，這是整個大陸上的傳奇。
而有機(jī)會經(jīng)常接觸到天玄子的唐文清知道，天玄子此人雖然也習(xí)武，但武功并不高，也就夜大牛現(xiàn)在的程度吧，而天玄子的長壽，和他的保養(yǎng)、良好的生活習(xí)慣、居住的環(huán)境以及超凡的心態(tài)，都有直接的關(guān)系。
而天玄子所有擁有的這些，夜問心現(xiàn)在都有，不僅是夜問心，就連唐文清本人和夜家諸人也是有的，而且夜問心還有天玄子無法企及的深厚武功，壽命達(dá)到十春之女所需的一百一十五歲絕對有把握，就連夜家其他人活到百歲高齡也是極有可能的。
唐文清的推測非常正確，多年后，夜家人中故去最早的，是身體一直不太健康的喬氏，可就是她也活到了六十多歲，和普通人比起來實在算是高壽了，其他的夜家人都活到了百歲上下。
“我有答案不行啊，”月清溪悠悠一嘆，“得唐公子真心相信才行呢！”
唐文清不語，月清溪又問，“唐公子可知我長兄是自盡而亡？”
桌上的茶水已涼透了，而月清溪經(jīng)過這么久的鋪墊后，終于說到了正題，所以唐文清心中剛剛涌現(xiàn)出的一絲煩躁瞬間消失不見。
見唐文清不語，月清溪自語道，“看來主上是把這件事告訴你了，那么主上有沒有告訴你，主上認(rèn)為長兄是因何自盡的呢？”
唐文清注視著月清溪，不放過月清溪臉上的一絲表情，但他卻閉緊了嘴巴沉吟不語。
“唐公子果然是可信之人，怪不得深得主上信任，看來清溪這次真是托付對了人。”月清溪回望著唐文清，眼中如夢幻般迷蒙一片，很是惑人，卻對唐文清沒起到作用，所以回答他的依舊是唐文清的沉默。
月清溪垂下眼睛，“我事先便知道那日長兄要尋死，因為我們不僅商量過，還安排好了所有的事，只不過我也在長兄面前發(fā)過毒誓，不將長兄真正的死因告訴任何人，所以長兄之死，我并不難過，對主上當(dāng)時的悲傷，也不意外，只是用心用力的陪伴照顧她，就在我覺得自己快要成功地幫助主上走出喪夫之痛時，意外發(fā)生了。”
“太女發(fā)現(xiàn)了主上身體不好的秘密，不是染疾而是中毒，還是中的和長兄同樣的毒。”月清溪一句一句地說，仿佛在唐文清面前揭開了一層層的面紗，唐文清有種直覺，他就要接近問題的真正答案了。
“太女是深愛他的父妃的，他根本接受不了父妃的突然病故，一直對主上存有疑問，可主上自然什么都不會對她講的，后|宮男子自盡是要滿門受辱，并開棺挫骨揚(yáng)灰的。太女不信主上，卻信了我，我告訴她長兄是自盡的，只是原因不明……”月清溪忽然抬起頭來，眼淚成串成串地掉了下來，“唐公子，我好悔啊，早知事情變得這般模樣，讓主上吃了這么的苦，我還堅守什么和長兄立下的誓言？！”
自從見到月清溪以來，唐文清還是頭一次見到他這么激動。
唐文清很想借著月清溪心緒煩亂的時候問他幾個問題，但那樣的話，也會暴露自己所掌握的信息，唐文清記得夜問心曾說過，月清溪什么都不知道，唐文清選擇相信夜問心，于是保持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