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武惟妙惟肖地學著夜大牛的口吻說,“爹,農時不等人啊!”
“你這個臭小子!”夜大牛抬起手來在夜武寬拓的后背上擂了一拳,力道很輕,滿臉都是愉悅和開心的笑。
三人進了府,夜武發現夜大牛和裴氏都還沒用早飯,急忙讓人準備吃食,夜武的郡守府在府城,離這里不近不遠,他們昨日聽說這里在剿匪,今日天還沒亮便動了身,急趕了三、四個時辰的路,也是剛到不久。
“既然來了,就都先不要回去了,正好從今日開始,就有事要你們幫忙了。”吃飽喝足后,夜武心情不錯地說。
夜大牛搓了搓手說,“我還能幫上忙?”
“那是——”夜武很夸張地大聲說,“既然娘都說我是種地的官兒了,那咱們家里還有誰比爹更在行啊?況且,這次還多虧了爹,提前搜集了那么多的農具,不然的話,就算是咱家鋪子多,也一時湊不齊啊!”
隨著農田被棄的還有很多農具,夜大牛看著心痛,又決心要開荒種田了,就派人到衛都附近的鄉下收購了一大批,那價格,便宜得讓人吐血。
夜武安排夜大牛和下人們一起去分發農具和種子,當然了,這些可不是白白送給那些兵士們的,到了作物收成的時候,都是要用糧食來抵的,這一進一出,夜武就賺了一大筆。
其實,這件事本來不用夜大牛參與的,他現在也不過是在一旁看著,夜武不過是讓夜大牛放心而已,再者,也讓夜大牛高興高興。
見夜大牛歡歡喜喜地走了,裴氏才問,“我也能幫忙?”
“嗯,”夜武點了點頭,“這次還要辛苦夫人呢!”
“我不怕累,相公盡管吩咐。”裴氏滿是雀躍。
夜武略帶神秘地對裴氏說,“那夫人就趕緊梳洗打扮一下,然后等人上門送銀子吧,夫人的任務就是收銀子,旁人送多少,你就收多少!”
“啥?”裴氏嚇了一跳,“臨出門時大嫂說要打點,給了不少銀子呢,這次我都帶來了,你不是說要拉攏,怎么還收起銀子來了,這銀子收了不會殺頭嗎?”
夜武微微板起了臉,“你不相信相公我?”還沒離開夜府時,夜武就已打定了主意,這一回,他不僅不再用小妹的銀子,還要幫家里賺上一大筆。
裴氏一咬牙,“信!我這就去換了見客的衣裳。”她算是豁出去了。
從這一天開始,裴氏收銀子收到手軟,也有送東西來的,如果是吃食、布料、首飾等,裴氏也會收下,如果是擺設之類的,裴氏一概不要,原因也很簡單,已經見慣了好東西的裴氏對這些玩意兒根本就看不上眼兒了,還不如金銀來得實在些。
轉眼間三天的時間過去了,夜大牛這邊農具已發放完了,裴氏這面每天都要迎來送往不少的人,金元寶積累了兩大箱子,銀票也有一小盒子了,其他物品數不勝數。
可是除了數不盡的溢美之詞,裴氏還是沒弄明白為啥人家會給她送這么多的銀子,只好拿著賬冊來問夜武,“只收銀子不辦事兒,我這心里怪不托底的!”
夜武拿過賬冊看了看,覺得很滿意,對裴氏說,“辦,咋能不辦!把這名冊抄錄一份,名字順序按照銀子的數量,從多往少排。”
裴氏寫完后,夜武當著裴氏的面兒吩咐管事,“從明日起開始分地,分地的順序就按照這份名單來。”他明天就要啟程去其他的縣鎮了。
裴氏恍然大悟,這陣子和夜大牛接觸得多,從小沒種過田的裴氏也明白了很多了農作上的門道,比如說這荒地,那只荒了一季、一年的和荒了好幾年的地,在耕種上費的力氣以及今后的產量可是大不相同的,就是荒廢同樣時間長度的地,也有肥沃和不肥沃之分啊,怪不得這些軍官太太們,不停地給她送銀子,原來就是為早分地,挑好田啊!
帶著夜大牛和裴氏在博野郡中轉了二十多天,基本上各個縣鎮都走了一遍,裴氏現在收銀子已經收得超級熟練了,臨回郡守府時,還有些戀戀不舍,“也不知今后還有沒有人給咱們送銀子了!”
夜武哈哈大笑,“自然是有的,這些當官的,都是一群蒼蠅,現在咱們帶了頭兒,咱們走后豈能不收?只要他們收了,就得給咱們孝敬。”
就拿那位駐軍主帥來說,雖然當時是沒說什么,可當天就送來了一份契約:以后軍中開荒種糧所得,夜武可得其中的四成收入。僅僅這一項,夜武每年的收入就得有黃金千兩,而且夜武還不怕他們貪墨,畢竟,除了朗乾門這樣的大商戶,沒人敢公然一下子吃掉這么多的糧食。
而且,在這樣的利益驅動下,夜武可以想見,他管轄的縣內,官員們一定會不遺余力地去鼓勵開荒,以便從中得利,他不僅省心,還有源源不斷的孝敬可以拿,今年的賦稅更是一點都不用愁了!
裴氏笑容滿面,夜大牛的心情更是好,“這么多人都在開荒啊,我算計著得有上萬頃了。”發農具和種子時,他一直都跟著心里還是有數的。
夜武冷哼一聲,“爹啊,這才是個開始,我倒是要讓那個王上看看,誰的主意才是好主意,誰的主意才是餿主意!”
這話夜大牛是聽不懂的,可夜武是看過唐文清默錄下來的試卷的,這一次,夜武不僅要自己爭口氣,也要為唐文清爭口氣!
當晚,他們就到了郡守府,沐浴之后,夜武就爬上了大床,一把將裴氏摟在了懷里,“這陣子,可把我忙壞了,結果媳婦兒就再身邊,都沒來得及好好照顧照顧……”說著話,就去解裴氏的肚兜帶子。
哪承想,原本在這種事上曲意迎合的裴氏,卻一把推開了夜武,“相公……我有事瞞著你……”
夜武一頓,“啥事兒?”
裴氏哭了,“我有了,都兩個多月了,我是怕你不讓我跟來,才瞞下了……”
夜武乍驚乍喜,“哭啥,這是多大的好事啊!”
裴氏抬眼去看夜武,“你不怪我?”
夜武將裴氏摟在懷里,“怪你做啥,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兒啊,娘知道了不知要怎么歡喜呢……”微頓,“不行,明日里得想法子把爹糊弄走。”現在的夜武,也舍不得離開裴氏了,既然裴氏想留下,就不能讓夜大牛知道裴氏懷孕的事兒。
第二天夜大牛就踏上了返回衛都的行程,因為夜武對他說,農具不夠了,開荒還缺人。
夜大牛一進夜府,就覺得府里有點亂,剛一進勁松堂,發現夜楊氏正匆匆忙忙地往外走,抬頭看見夜大牛,不禁問道,“你咋這么快就回來了?不開荒了?我知道你今日要回來,卻沒想到這么早。”說完沒等夜大牛回答,又繼續往外走,“你先歇歇,等我回來再和你說話!”
看著夜楊氏腳步不停的背影,夜大牛氣得直瞪眼,“這個老婆子,我這么久沒回家了,怎地這么待我!”
其實,夜大牛不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夜楊氏可比他忙多了,在夜大牛和夜武臨行前,唐文清的那句,“娘,家里還有事要你幫忙”的話,可不是糊弄夜楊氏的。
而這個原因用一言以蔽之就是:流民來了。
每次戰爭過后,都會出現流民,往自己國家遠離國境線的方向逃,以往的衛國未嘗一敗,自然也不知道流民的厲害,更不懂得如何安置這些流民,而且,衛國也沒想到念心王一下子就攻下了這么多座城。
實際上流民到達衛都的時候,人數已經少了很多了,因為衛王一直在征兵,入伍的時候都會發些餉銀,雖然不多,可足夠讓幾口人吃上個把月了。
但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所以十七個城鎮的流民到達衛都時,已足有上萬人了,而且這僅僅是流民的一部分。其實若不是夜問心及時阻止了穆子楚的腳步,估計望風而逃的流民得有現在的幾倍。
自打流民到了衛都城外,夜楊氏便開始施粥,曾經身為流民的她,很是同情這些人,可這也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于是夜楊氏又開始買人,結果,一邊施粥,一邊買人,城外的流民卻絲毫不減少,原因無他,當大家都知道了夜府家大業大,足可以養活這么多人后,自然聞訊而來了。
等到夜大牛回來的時候,夜楊氏已經買了一千個多個下人了,當然了,這其中有五成以上是獨秀幫朗乾門買了去的,不過,就這五六百人,也給夜府造成了一定混亂,好在夜府院子多,不然的話,還不知道亂成什么樣兒呢,夜楊氏每天能不忙嗎?
夜大牛聽說了以后,一拍大腿,“哎呀,快讓他們去二郎那里吧,那里正缺人。”
夜楊氏大喜過望,急忙找人安排,于是,帶著大量農具和種子的馬車后面又跟上了一隊隊的人。
“玩兒得還開心嗎?”玲瓏閣中,夜問心把玩兒手中的茶杯,問唐文清。
“好歹也不能看著這些人……”唐文清說了一半兒就不說了,他知道,不管他說什么,都是瞞不過夜問心的,那索性還不如不找借口了。
夜問心看了唐文清一眼,“沒想到過了這么久,你還是對他這么好,是因為我做下的事,你對他有愧疚。”這個“他”指的是穆子楚。
唐文清站了起來,“我還有事。”轉身出了門,到了門外才長出了一口氣,想在夜問心面前隱藏情緒,真的是太難了。
夜問心看著唐文清的背影靜默良久,自從從宜東城回來,唐文清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這種不同她既抓不住,也說不好,不過,她能感覺得到。
衛國,唐文清是打算留給穆子楚的,這一點,除了唐文清本人外,恐怕只有夜問心最清楚,如果說派夜武去博野郡是為了歷練夜武,那么,看著夜楊氏在城外連日施粥并大張旗鼓地買下人,對唐文清來說,就一點好處都沒有了。
身為帝王,夜問心很明白,上位者是最忌諱這種刁買人心的行為的,唐文清這樣做其實是冒了很大的風險的,當然了,唐文清是有能力擺平這些麻煩的,可唐文清實在沒必要這么做。
夜問心想來想去,只想到了一種可能:唐文清想留下一個繁華的衛國給穆子楚。
而這么做的原因呢?僅僅憑同窗之誼是不夠的,沒有利益沒有感情時,還要做這樣的事,那么很可能是出于愧疚!
夜問心曾簡單問過地利,在宜東城那日后來發生的事,并沒有從中找到唐文清對穆子楚產生愧疚的原因,本來夜問心可以問得更仔細一點兒,但夜問心沒有這么做,她在等,等唐文清愿意親口告訴她的那一天,這是對唐文清的一種尊重。
博野郡、衛都,在這兩個地方夜家人鬧騰得這么歡,衛王又豈會不知道?!
當衛王因此找來太師時,太師當頭就來了一句,“恭喜王上,這唐文清終于為王上所用了。”
見衛王還在沉吟,太師提示道,“王上可還記得唐文清科舉時的考卷?”
衛王自然記得很清楚,張口便說出了六個字,“梟首、減賦開荒!”正是唐文清的試題答案。
太師點頭微笑,“現下想來,那并不是唐文清有意搪塞,而是字字珠璣啊!”
衛王朗然而笑,“哈哈哈,看來唐文清這是不甘吶,他在從寡人手中要官位。”
梟首,其實是一種刑法,就是把罪大惡極之徒斬首后,將首級掛在城頭示眾,以便威懾。
這就是當初衛王和太師都認為唐文清是在敷衍的原因——想破十方絕殺陣,殺了念心王就行了,何必還要示眾?無非就是明知衛國做不到,特地給人難堪而已!
可是,當夜問心射了穆子楚那一箭之后,所有看過唐文清試卷答案的人都想明白了,唐文清能做到,只是衛王對他還不夠好,所以,他不愿去做而已!
假如夜問心當時射中的不是念心王的王冠,而是念心王的額頭呢?那不就是實實在在地梟首了嗎?所起到的威懾又該有多么的大呢?!
衛王簡直是為此事后悔得直跺腳。
不過,當想到唐文清殺穆子楚開出的代價,衛王也明白,唐文清不是那么好利用的,夜問心就更不用提了,所以,衛王還是防備著唐文清,只賞賜了些金銀,并沒升唐文清的官職。
到了現在,唐文清又利用夜武的官職,將“減賦開荒”做了出來,這不是等不及了,還能是什么?所以衛王才說唐文清“不甘”!
“那么寡人看在他一心為國的份兒上,就升一升他的官職吧!”衛王的心情真的很好。
博野郡現在基本上是一天一個樣兒,成片成片的荒地被開墾了出來,而且,讓他一直頭痛的流民問題也因此得到了安置,這其中不需要他花一兩銀子,也不需他多操一點心,連官員的俸祿都省了。
衛王打算今年就這樣兒了,算是給夜家人一個面子,給夜武點甜頭兒,況且,田地還沒被開墾出來,也不好估算具體數量,只要等到明年,他就可以派人去重新核定良田的數量,到了那時,博野郡的賦稅恐怕能是現在的十倍!
其實,到了第二年核定良田時,博野郡的賦稅已達到了現在的三十倍,只是,這筆銀子,衛王到底是沒有機會用了。
“王上,給唐文清升官職的事還緩一緩的好,他也是個恃才傲物的人,這時候加封,恐他不喜啊!”太師滿臉笑意地勸著衛王。
衛王攤了攤手說,“可不是,不管誰往后和這么個強勢的夫人在一處,恐怕都會遭人詬病,唉,還真是艱難吶!”夜問心現在的名氣實在是太大了,天佑退兵又不過才二十余日,這時候封唐文清官職,不用說,每個人也都認為唐文清實際上是借了夜問心的光,對唐文清的尊嚴實在是種挑戰。
“啊——”衛王想了想,“不如這樣吧,我暫時不封他的官職,但是特許他上朝,如何?”
太師連連點頭,“王上圣明,此計甚好啊,唐文清必定會感念王上的信任,為王上效力的。”
隨后兩人相視而笑。
衛王和太師高興了,有人心里卻很不高興,這個人就是鄭玉。
可以說,自從唐文清到了衛國后,每一次和鄭玉的交鋒,都是以鄭玉吃了大虧而告終。
尤其是這一次,鄭玉可以說虧吃得很大,他不僅像小丑一樣成為了所有人的笑柄,還失去了他的前程——自打唐文清開始上朝以來,無論是太師還是王上,對他連個眼風兒都欠奉!
“怎么辦呢?我到底該怎么辦呢?”殫精竭慮地想了很久之后,鄭玉終于想到了一個法子,那就是:巴結!
和唐文清來硬的,鄭玉是真不敢了,所以他打算來軟的,他頭一個巴結的對象,自然是唐文清了,可惜,這招對唐文清不管用,不管是當年在書院中,還是現在,唐文清對鄭玉的態度都只有一個,那就是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