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龍城這個地方,在唐文清他們沒來之時,就是各國探子聚集之處,而唐文清的到來無異于成為了一個令人矚目的焦點,所以唐文清的一言一行都會很快被各國得知,比如呂廷柏的屢求不見,和呂氏兄弟這次被趕出門的拜會。
而這,正是唐文清的目的所在。
被唐文清趕出門去的當天,呂廷柏就回了中原國,而這天晚上,唐文清親自來找呂廷軒了。
“哎呀,我們那位嚇人的兄長可是真的走了?”一進門唐文清就夸張地四下里看著。
呂廷軒不由笑了起來,唐文清一向少年老成,當初在書院中時,也只有穆子楚能讓他流露出真性情,但唐文清現(xiàn)在這副帶著頑皮的樣子,讓呂廷軒猛然想起,唐文清這位已名滿整片大陸的奇謀之才,今年也不過才十七歲,還是位少年郎!
唐文清這樣的表現(xiàn),不僅讓呂廷軒連日來因久候唐文清不至和上門受到冷遇而產(chǎn)生的忐忑一掃而空,心中還對唐文清生出了些許憐惜。
唐文清拉起呂廷軒的手,“廷軒兄可曾怪我?”
呂廷軒立刻搖頭,“哪里,本是愚兄的不是……”
唐文清接口,“我知兄長為難,特地出此下策!”
呂廷軒恍然大悟,親昵地一拍唐文清道,“我這兄長,可遠遠比不上當年的念心王!”只是一個回合就在唐文清的擺布下服服帖帖了,一點沒有穆子楚的戰(zhàn)斗力。而這讓呂廷軒感到他又回到了那些在書院中渡過的時光——唐文清和穆子楚角力,他在一旁看著,往往能從中領(lǐng)悟到不少。
唐文清又說,“不瞞兄長,家中確有些瑣事脫不開身,不如這樣,兄長若是無事,可否搬來與我同住?”
呂廷軒大喜過望,當晚就搬到了唐文清的所住之處。
他們現(xiàn)在住的這個地方,是潛龍城唯一的一座城,平日里大家習慣將它稱為“潛龍城主城”,簡稱主城。
主城的面積有佑都的一半大小,但是它各方面的消費水平卻是佑都的二倍,沒辦法,整片大陸上最有錢最有權(quán)勢的人,為了方便往來,都這里置辦宅院、鋪子,消費能不貴嗎?
為了迎接唐文清的到來,中原國可謂是花了血本,不僅備下了貴重禮品,還在主城內(nèi)租下了很大的一所宅院,打算安頓夜家一家人。
這樣的宅院,以往呂氏兄弟即使以王子之尊也是舍不得住的,他們通常會選擇住到主城周邊的小鎮(zhèn)上去,那里的消費相對要便宜一些。這也是沒辦法,中原國國力弱啊,在青國和衛(wèi)國兩大強敵的經(jīng)年打壓之下,中原國是目前整片大陸上倒數(shù)第二窮的國家。
最窮的是被尋國趕到大陸西北角上去的羌國,可人家羌國住的地方不好,沒人惦記啊,窮得很消停。不像中原國,那就是狼嘴邊兒的一塊肉啊,日日過得心驚肉跳的。
所以,唐文清這樣的邀請,不僅讓呂廷軒覺得很兩人的關(guān)系很親近,還為中原國省下了一大筆的銀子,非常貼心。
而呂廷軒一住到夜家之后就發(fā)現(xiàn),唐文清還真沒騙他,這夜家人的確是相當忙碌的。
在潛龍城安頓下來的第二天,夜楊氏就拿出了一份采購單子,給夜問心和唐文清過目,之所以這樣,是因為這次要買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看過了單子之后,夜問心說,“衛(wèi)國的宅院很大,不過以往只是我一個人暫住的,所以家里人要用的東西都沒預備!北娙艘宦牐兔靼琢艘箚栃牡囊馑,這是嫌夜楊氏要買的東西少了!
唐文清則說,“銀票我這里有,還有些自家生意,如果嬸娘方便的話,就去關(guān)照一下,在那里用不到現(xiàn)銀和銀票。至于所購的大件物品雖然蓬萊閣號也裝得下,但搬來搬去的麻煩,不如就讓掌柜的直接送到我們府上去!边@是全力支持瘋狂大采購。
“啥?”夜楊氏瞪大了眼睛,“咱家在這里有鋪子?在哪個鎮(zhèn)上啊?”潛龍城真的是很專業(yè)的商品集散地,這一點從它們這些鎮(zhèn)子的名字上就能看得出來,它們分別叫做:馬鎮(zhèn)、鐵器鎮(zhèn)、木器鎮(zhèn)……夜楊氏因此才有一問。
唐文清說,“每個鎮(zhèn)子上都有,主城內(nèi)有五家,我們住的這里是最大的一家!毕駶擙埑沁@種地方,靠販賣消息和出租護衛(wèi)的朗乾門,堂口怎么可能少設(shè)了呢?再說,朗乾門的正當生意中還有商隊呢,也少不了和潛龍城打交道的,就是當初的絕劍宗在這里也有五家堂口,當然了,現(xiàn)在它們也都成了朗乾門的。
見夜楊氏一副快要暈倒的樣子,唐文清又說,“不過,咱家有這么多店鋪的事,嬸娘還是莫要和旁人提起的好,”目光掃過在座的眾人,見眾人點頭,才繼續(xù)說,“那些鋪子三郎和秀姐姐他們俱是認得的,嬸娘只要正常轉(zhuǎn)就成了,到了咱家的鋪子,自會有人告訴嬸娘的!碧莆那褰邮掷是T后,開始將一些堂口轉(zhuǎn)暗,這樣更有利于打探消息。
這一天,夜楊氏她們并沒出門,而是把那采購單子又增添了一遍,結(jié)果,那單子長得,夜楊氏自己看得都眼暈。
夜問心是不理這些俗事的,她自己出門逛去了,唐文清陪著,天時帶了十來個好手跟著。
夜問心逛街很有規(guī)律,吃過早飯出發(fā),到了中午天氣熱起來,就找地方用午膳、歇晌,反正哪個鎮(zhèn)子都有堂口,不用回主城,黃昏時分再出來繼續(xù)逛,趕在主城門關(guān)閉之前回去。
夜問心極少買東西,不過,她每個鎮(zhèn)子每條街甚至每家店鋪都想看看,這樣一來,需要的時間就很多了,所以唐文清當初并不急著去找呂廷軒,因為他發(fā)現(xiàn),在潛龍城只“盤桓數(shù)日”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夜楊氏這面,戰(zhàn)斗力絲毫不比夜問心弱,她們雖然不像夜問心看得這么仔細,可他們買得東西多啊,每天的作息時間雖然和夜問心是一樣的,但他們的速度卻慢得多了。
如是過了幾日,夜大牛父子四人先沉不住氣了,他們感興趣的東西看完了,再沒興致和女人們一同逛了,夜杰說,“我還得考狀元呢。”
夜武馬上說,“我也是。”
夜大牛沒啥理由,可他是長輩,沒人敢挑他的理,所以大模大樣地留下了。
只有夜英還是陪著,他其實也不愿意逛了,但他放心不下喬氏。在夜家人匯合登上蓬萊閣號時,獨秀就診出喬氏有身孕了,把夜家人都樂壞了,這也是蓬萊閣號為什么一直順著水飄的原因,夜問心暈船、喬氏有孕,都需要照顧。
現(xiàn)在喬氏已過了懷孕的頭三個月,又有獨秀跟著,已可以隨意走動了,但夜英還是很體貼的,喬氏一見這種情況,馬上提出她不想逛了,陪夜英回去刻苦攻讀去了。
雖然只剩下了夜楊氏和裴氏兩個人,可這絲毫不能降低她們的興致,有獨秀幫她們參謀,有朗乾門的鋪子做保證,有唐文清的財力支持,這兩個女人,簡直是買瘋了。
而隨著她們的瘋狂購物,夜家人的目的地也被所有人都知道了:睿親王府。因為這套宅院,實在是太有名了!
在呂廷軒住進夜家的第二天,勇毅公主和靜靈公主在多次求見被拒絕后,終于狠下心來回家了。
“他有什么了不起?他不愿意見我,我還不想見他呢!”靜靈公主坐在馬車上氣哼哼地說,見勇毅公主沉默不語,又問,“他們真的會去衛(wèi)國嗎?”
勇毅公主點點頭,“購置這么多的東西,不僅要住,很可能還要長住!
“哈哈!”靜靈公主拍著手笑,“看看他們到時候還敢不敢不理我。”
勇毅公主多一個字都懶得說,靜靈公主恐怕根本就不明白,住在睿親王府中意味著什么,可現(xiàn)在勇毅公主也想不明白了,唐文清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這一切的:乘蓬萊閣號、出手豪奢、住睿親王府……
勇毅公主歸心似箭,她現(xiàn)在十分想念王兄,只有在這種如臨大敵的時候,她才感到,她和王兄是一家人,是利益和安危相關(guān)的、綁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和勇毅公主的惶然不同,呂廷軒在夜家生活得非常愉快,他和夜家人原本就是認識的,在佑都時也曾上門拜訪過兩次,呂廷軒為人好,性格更好,夜家人也是一樣,哪還有個相處不來?
呂廷軒每天早飯和夜問心、唐文清一道用,然后出門逛街,夜問心在前面走,天時落后一步陪著,再接下來是并排而行的呂廷軒和唐文清,他們通常都在聊天。
午飯還是他們?nèi)齻人一道用,然后夜問心去歇晌,呂廷軒和唐文清會多聊一會兒,有時聊得興起,連小睡都免了。
晚飯通常是呂廷軒和夜家人一道用,接下來,如果不太累的話,唐文清和呂廷軒還會小酌上一杯,別提多愜意了。
剛開始的時候,呂廷軒盡量不提國事,可后來發(fā)現(xiàn)唐文清根本就是對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索性放開了,將自己所有的疑難都拋了出來,別提多暢快了。
呂廷軒這個人很細心,每到晚上入睡前,將他和唐文清聊過的重要的事,都會用筆記錄下來,結(jié)果,五十來天的時間下來,呂廷軒覺得比他在天玄書院學了三年收獲都大,畢竟,這些問題都是針對性極強的。
快樂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不知不覺中,夜家人已在潛龍城住了兩個多月了,這一天,夜問心說,“我都逛完了!
唐文清說,“還要收拾宅院,準備科考!
夜楊氏馬上一拍大腿,“中!咱們這就走,明日收拾一天,后天一早上船。”
呂廷軒說,“我送你們上船!
唐文清擺擺手,“不必,還是兄長先行的好,明日我會派人護送兄長回去。”
呂廷軒不解,但是,他相信唐文清自有用意,所以并不推辭。
到了晚上,喬氏找到了唐文清,遞上了一張單子,“文清啊,這是我給呂公子預備的回禮。”唐文清說要與呂廷軒朋友相處,那么夜家既然接了呂家的禮,就要預備回禮。
唐文清擺了擺手,“嫂子,這事我有旁的安排。”
第二天呂廷軒啟程時,終于明白唐文清為何要他先行,還要派人護送了,因為唐文清送給他的回禮是三千匹上等的軍馬,還是配好鞍飾、武器和騎手鎧甲的。
“這……”呂廷軒被嚇了一跳。
唐文清說,“放心,衛(wèi)國現(xiàn)在顧不上這些,而青國還摸不清你們和衛(wèi)國的關(guān)系,再加上我這一參與,他們誰都不會對中原輕舉妄動的!
呂廷軒感動得熱淚盈眶,在朗乾衛(wèi)的護送下,打馬向中原國而去。
蓬萊閣號再度揚帆起錨,夜問心對唐文清說,“你可真夠愛操心的,那中原國積弊已久,沒誰能救得了他們,除非……”頓了頓,唐文清要真想占了中原,她也是支持的,轉(zhuǎn)了話頭,“不過呂廷軒這人倒是蠻不錯的,宅心仁厚說的就是他這樣的吧,我是做不到。話說,你的朋友貌似心地都很好,”所以穆子楚這么鬧騰,也讓人恨不起來,感嘆道,“觀其友知其人!”見唐文清笑嘻嘻地看過來,連忙熟練地接口,“我這是在夸你。”這一回連臉都不紅了,她練出來了。
“哈哈哈,”迎著船頭暢爽的風,唐文清朗聲大笑,只要謀妻一切順利,他就覺得這世間沒什么可怕的,“唐家,我來了,衛(wèi)國,我唐文清來了!”
看著如此神采飛揚的唐文清,夜問心也不禁莞爾。
衛(wèi)國的都城有個略顯奇怪的名字,它叫做“馬下”,這是因為二十多年前,有一員勇將,立馬于此城之下宣稱,“吾之馬下所踏之地,盡皆為吾之所屬!”
這是衛(wèi)國人的驕傲,也是齊國人的恥辱,二十多年過去了,很多人貌似忘記了他們到底是齊國人還是衛(wèi)國人,但,也僅僅是貌似而已。包括現(xiàn)在的衛(wèi)國人,喜歡“馬下”這個名字的人也不多,所以絕大多數(shù)人還是習慣將它稱之為衛(wèi)都。
盡管有一個嶄新的名字,可實際上,衛(wèi)都是個頗為古老的城市,在被叫做“馬下”之前,它做為齊都,有將近百年的歷史,所以,它的城內(nèi)建筑古色古香,有很多知名的勝景。
衛(wèi)都的面積和潛龍城一樣,只有佑都的一半大小,雖然說起繁華來,它遠遠不如潛龍城主城,不過,要說起人文特色來,那可是堪稱大陸第一的。
想當年齊國富庶,和鄰國天佑百年修好,與還統(tǒng)一的中原國不起戰(zhàn)事,這造就了齊國文化的長足發(fā)展,絲織業(yè)、手工業(yè)等方面遠遠領(lǐng)先于其他國家,更是以多文人墨客而著稱。
衛(wèi)國建立后,雖然對這些嗤之以鼻,可衛(wèi)國建立時日畢竟還短,很多齊國的老人還在世,那種經(jīng)過幾代人滋養(yǎng)的書卷氣,不是一下子就能淡化而去的。
這也是夜問心喜歡衛(wèi)國,愿意居住在衛(wèi)都的原因之一,她前輩子殺伐太重,過得太過辛苦,很愿意把那些曾憧憬卻不可得的安逸,在今生享受回來,這是她在蓬萊閣號上才想通的事,歸根到底,還得感謝唐文清這個“愛操心”的。盡管,這時候夜問心還不知道,唐文清對中原國那么好的真正原因。
夜家人到達衛(wèi)都時,用一個詞匯來形容,那就是“萬人空巷”。
不用人特地通知和宣揚,當這天天還沒亮,二十多輛四輪馬車從以前的睿親王府、現(xiàn)在的夜府中駛出來時,人們就知道了要發(fā)生什么事,立刻奔走相告,齊齊涌去了衛(wèi)都城外的入海河碼頭。
衛(wèi)王在王宮內(nèi)接到稟報后,很是猶豫,他不知道他該不該去親自迎接,如果說剛聽說唐文清往衛(wèi)國而來時,他還有些猶豫,那么在唐文清拒絕了定平王,冷淡了兩位衛(wèi)國公主,親近了中原國,又以勢不可擋的架勢入住了睿親王府之后,衛(wèi)王就已經(jīng)失去了選擇的權(quán)力:不管唐文清是哪國人,本著什么樣目的,他要來衛(wèi)都定居,衛(wèi)王是無法拒絕的。
這一點讓衛(wèi)王非常不快,可他真的是無可奈何,那么,他是該放下身段虛偽地表示歡迎,并從中得到些好處呢?還是擺出一國之王的威儀,然后默默地吞下那些唐文清帶給他的苦果呢?
這對衛(wèi)王來說,很難抉擇,畢竟,今日的衛(wèi)國,已經(jīng)不同以往了。
勇毅公主很貼心,她一知道夜家人達到的消息后,立刻梳洗打扮好,到衛(wèi)王這里來請旨了,“臣妹想去碼頭迎接唐公子,請王兄恩準!比绻@是勇毅公主的個人行為,她是沒必要來請旨的。
衛(wèi)王笑了,很欣慰地點頭,“勇毅啊,你總是能替寡人分憂。”勇毅的身份夠高,足以代表王室了,衛(wèi)王還不用委屈自己,這下,里子面子全都有了。
勇毅帶著大半套衛(wèi)王出行的儀仗,和甩不開的小尾巴靜靈公主,站到了迎接隊伍的最前方。
他們沒等多久,就遙遙地看到蓬萊閣號順水而來,速度并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