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秀細細思量,“離開狄國懸崖后,主上倒是要過酒喝,可出門在外隨身帶的不多,沒幾日便喝完了,其他酒主上又覺得難以入口,接著我們就到了家里,又著人去備,再次備好后,主上這還是頭一回喝。”
獨秀離開后,唐文清思索良久,很快發現了夜問心飲酒的規律:夜問心只有痛得受不了時才會飲酒。有時這種痛來自身體,而有時這種痛,來自于內心。在狄國懸崖之上時,夜問心的情緒應該是最糟糕的,天時說她有求死之意,很可能不是危言聳聽。
好在,夜問心到底還是記掛著夜家,還想著對唐文清的承諾,也知道欠了穆子楚的情,這才沒釀下大禍,聽了天時夸大的“天佑有變”的稟報后,急匆匆地趕了回來,這期間雖然也曾借酒澆愁,卻不甚嚴重,然后便是如今了。
“心兒啊,你到底有何心事,我到底對這樣的你該怎么辦?”唐文清郁悶已極。
穆子楚病了幾日,就到了七月初一天玄書院開學的日子,他起床梳洗,不顧穆夫人的勸阻,按時到書院上課,除了人憔悴些,并無其他不妥,只是和誰都不說話,不過,他平時一向不大理人,所以除了唐文清倒也沒人覺得奇怪。
夜家,晚飯后夜問心在書房內邊看書邊飲酒,唐文清在一旁陪著,屋子外面響起了“啪噠、啪噠”地沉重腳步聲,后院的人聽了,無人不知這是夜楊氏來了。
唐文清藏在袖子里的手緊緊攥起,他很緊張。
夜問心皺了皺眉,見夜楊氏進屋了,放下書和酒壇,站起身來,“娘,有事嗎?”她現在對夜家人的稱呼是越來越熟練了,張口之時再無滯澀的感覺,看來習慣這個東西,還是很有些門道兒的。
“心兒啊——”夜楊氏進門就嚎,那氣勢絲毫不亞于當年,不對,比當年在饒河邊上初次見到夜問心時,威力更強悍,這些年她好吃好喝又習武,那叫一個筋骨強健中氣十足啊,能讓每一個聽到的人,都抖上三抖,就連夜問心都不例外。
夜問心避開夜楊氏的撲抓,反抓了夜楊氏的手臂,以避免不必要碰觸,“到底有何事?”夜問心最受不了婦人撒潑,每每見到都恨不得一掌劈死了事,偏生她面前這個,是唯一下不得手的。
“你為何飲這許多酒啊?”夜楊氏剛說明來意,夜問心便瞟了唐文清一眼,唐文清垂頭斂目,佯裝淡定。
夜問心直接質問起夜楊氏來,“我可因飲酒誤事?!我可有醉后失儀?!”
夜楊氏語塞,傻傻地看著夜問心,一雙眨巴不停的小眼睛在肥胖的臉上很有喜感,唐文清正在擔心,夜楊氏的話已脫口而出,“可飲酒傷身吶,你小小年紀,就喝這么多酒,讓我這個當娘的怎么放心得下……”這一回,不是干嚎了,眼淚真的流了下來,可見是情真意切的,口中繼續絮叨,“我怕你誤什么事啊?在當娘的心里,你就是最大的事,什么失儀不失儀的,要不是你管著,我真是一點不在乎,想想這些年來的日子……”大有沒完沒了的趨勢。
夜問心開始頭痛,可語氣到底是被夜楊氏的述說和眼淚給泡軟了,因為這些都是夜楊氏最真實的想法兒,“娘啊,我武功不弱,就算不用內功化解酒力,這點子酒也不會傷了身子的。”
唐文清又開始擔心,好在夜楊氏接下來的話,雖然不是他教的,卻十分順溜,“你年紀輕輕地懂得什么?女兒家的身體是傳宗接代用的,現在能看出什么來?”說到這里真的是悲從中來,口中便沒了把門兒的,“心兒啊,你真是想讓娘斷子絕孫啊!”這純粹是撒潑婦人的胡扯八道,夜家有三個兒子,唐文清還提前說好了不做倒插門女婿,夜家的子孫怎么都算不到夜問心的頭上來。
可偏偏歪打正著,把我們來自女尊國的女帝夜問心噎在了當場,傳女不傳男啊,按照這樣的算法,夜問心可是夜家的獨女,必須承擔傳宗接代的全部責任。
再仔細想想,家里富裕了之后,還真有幾家夜家的族親找上門來打秋風,可這楊家卻是一個都沒有,夜問心看了一眼夜楊氏,別是楊家就剩下了這一支了,難道是幾脈單傳?不由冷汗淋淋,壓力著實巨大啊,誰讓她占了人家獨女的身子,靈魂思想再變,血脈也終歸是人家的!
而且,這還將關乎此后一系列的麻煩啊!夜問心這回徹底傻了。
甩開手中夜楊氏的手臂,夜問心丟下了一句,“從今以后,我每天只喝兩壇酒。”轉身不見了人影,她也有無法面對的現實。
夜楊氏看向唐文清,“我是不是說錯了話?你教我的那些……”她實在記不清。
唐文清一把堵了夜楊氏的嘴,點頭微笑,“甚好。”的確是說錯了話,可效果也確實是出乎意料的好,至于個中原因還需慢慢思量,夜楊氏是幫不上忙的。
唐文清送夜楊氏回前院,“嬸娘啊,最近家里有沒有什么事兒要辦?啊,對了,大哥的親事議的如何了?要不要心兒幫忙參詳參詳?”雖然夜問心是一諾千金的人,而且就夜問心的身體素質來說,每日兩壇酒真是不多,可關鍵是,不解開心結,夜問心再生出旁的事兒可怎生是好?既然一時半會兒還觸及不了夜問心的心事,那就找些事情讓夜問心先忙起來。
唐文清的一句話,牽出了夜楊氏滿懷的煩憂,“我啊,早就相看好了好幾家,可心兒偏要什么家世冊子還要附上畫像,這冊子也就罷了,那閨中小姐的畫像可不是那么好弄的,沒得平白壞了人家的閨譽!文清啊,你說說心兒這是鬧哪樣兒,咱一個平民小戶人家娶房媳婦兒,怎么弄得和王上選妃似的?”
“母女連心”這句話,用在夜楊氏和夜問心身上簡直再合適不過,就算夜問心換了靈魂,那血脈之心也往往讓夜楊氏在不經意的胡言亂語中直指要害,我們昔日的女帝陛下,可不就是在按照選妃的方式來嗎?話說,除了這套路子,她也不會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