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插曲畢竟是三人自作自受才引發的,也幸得與他人無關,沒人無辜受牽連,趙楷很快便睡熟了。
然而僅僅兩個時辰過去,一陣刺耳的鈴聲便響徹整個地下,很像是頂上的作坊機器壞了,發出不斷的哀鳴。
驚醒后的趙楷本還想繼續躺下,雖是吵得睡不著了,至少是要在這刺耳的鈴聲中閉目養神。然而周圍那些舊人們紛紛快速起床疊被,打水洗漱,整個過程一氣呵成,像是后邊有惡魔在催促,不敢有絲毫停頓。
看到這些,趙楷也明白了事情的不對,原來不是機器壞了,是特有的起床鈴。想著昨日那皮鞭抽打的畫面,他不敢耽擱,盡量簡化過程,最后總算是跟著舊人一齊出了休息室,整齊地排隊回歸到了昨日的場地。
他這新來的一行人有了昨天的教訓,也都不敢違背規矩,跟著舊人行動,但那昨日被抽打的三人就沒那么好運了。他們三人同樣都被吵醒,但是一個人傷勢過重,下不來床,另兩個人以為教官不能拿他們怎么樣,所以死性不改地繼續裝睡。
趙楷在心里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已經能預料到后果了。
果不其然,王五數了數人數,發現不對后便頓住了,他惡狠狠地冷哼一聲,走向了不遠處的休息室。
而此時其他的隊伍都已集結完畢,教官帶領著,順著四面八方的階梯向地上行去。原來這地下修羅場設計地極其巧妙,而且顯然占地極大,有整整十個寬闊向上的出口,以方便一眾隊伍通行。
之后從休息室里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才剛剛受過鞭打的三人再次重溫了一下皮開肉綻的痛苦,然而王五仿佛下定決心要下狠手,直到三人不再叫喚,徹底停下呼吸,才收了鞭子,纏繞在腰間,走出來后朝著游蕩的助教以及仆從招呼,然后就是三具只見血水以及白骨的尸體被四仰八叉地無情抬走。
他們屈辱地死去了,好一會趙楷才緩過神來,他已經漸漸摸明白了這里的規則,那就是一切都要按規矩來,一切都要按教官所說的執行,不能 偷懶,不能撒謊,不能有絲毫違背,否則就會付出自己的生命。
外邊的空氣清新卻冷冽,冬季的天還未亮,顯然還只是寅時的凌晨光景。所有隊伍在教官的帶領下,沿著城郊的山路,開始了一天之始的訓練。
教官在退伍旁緊跟著指揮,速度不慢,但也不至于太快,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距離卻一直在增加而未有絲毫停歇。
漸漸地,終于有人力盡倒下或是慢下步來休息,然而迎接他們的自然只是殘忍的鞭打,以及自己對自己珍貴生命的放棄。不局限于他們這些新來的,其他的隊伍中也有一兩個會被隊伍拉下,大多都承受不住教官們的鞭打。
趙楷雖然從未接受過如此高強度的訓練,然而他的身體素質卻是極好,只要漸漸適應下來,便能緊跟隊伍,甚至猶有余力。
天蒙蒙亮的時候,眾人繞了個圈跑回來了,下了階梯,重歸地下陰郁的場地,早飯時間開始了。
推開石門,一座極大的就餐場地顯現在趙楷眼前,飯已備好,并且顯然很足夠,石桌石椅各自分區,顯然已經固定了各團體的就餐位置。每個 人自己領托盤去打飯,不是趙楷預料中清淡的清粥小菜,反而很是豐盛,種類繁多,肉類充足,每個人都隨心意自由盛飯。
整個場地只剩下空洞的碗勺碰撞的盛飯聲,沒人開口說話,安靜地有些不真實。
趙楷只盛了他平日的早餐份,不像一些新來的,他們盡可能多的打飯,大多還都挑肉菜。一來是因為他考慮到可能就餐時間是有限制的,或者說必須吃完,第二個就是這確實足夠早餐分量了,再吃的話可能會造成不適,影響之后的訓練。
趙楷猜的沒錯,就餐時間是有限的,雖然不像起床時倉促,但也需要不停歇地扒飯才行。而且每個人盛的飯必須吃完,所以今天早上趙楷這支新來而不懂規矩的隊伍又損失了兩個孩子。
之后便開始了昨日的站樁訓練,一動不動的木頭人游戲雖然枯燥,卻及考驗耐力。中間只有少量的休息飲水時間,并且也要遵守規矩以及固定時間。午飯過后眾人得到了些休息時間,之后的一整個下午便還是站樁式訓練。
眾人訓練是在整個地下修羅場的中央進行,而這片中央區域的大面積是被二十幾座競技擂臺覆蓋,擂臺上那些看上去已經成年的孩子與眾人作息大致相同,此時仍然在盡力揮舞手中利刃,對敵人造成致命的攻勢。一方落敗,則另一方繼續守擂,風水輪流轉,一圈圈,每個人都會被打下來,然后再站上去,將別人打下來。
血腥的畫面即使一次不能給人落下大的影響,但是這一整天的觀摩,總還是會給人留下一些烙印的。
晚飯,站樁,休息,整個過程一直無聲。
這次睡覺的時間比昨日提早,畢竟今日沒什么觸碰規矩的大事,但也還是到了深夜。趙楷裹著疲憊的身軀,癱軟地倒在床上,很快便睡了,而相比于昨夜,今晚這個小屋里又少了五個孩子。
這樣的壓抑生活持續了五日,發生了改變,變化在于無聲的站樁被更加專業的訓練替代了。
早飯后,孩子們還是按照之前的規矩匯聚在擂臺周邊。然后便由王五帶著眾人,推開了他們還未進過的側面的石門,走入其中的趙楷不僅愣住了,只見門內半弧形的地下場地里盡是各種各樣的訓練器材,有下面列滿刀陣上方卻掛著繩索供人攀爬的冷血組裝器材,以鍛煉耐力,有豎向的繩子上掛著尖刺針鋒,以鍛煉攀爬時四肢的靈敏,還有斜向的竹竿形成狹窄的道路,以鍛煉平衡力。除此之外還有單獨的鍛煉力量的工具,而這只不過是目之所及的小小一隅。
所有的隊伍都進來了,按照趙楷猜測,除去這五日內被刷下來的,至少還有四百多人。然而整個弧形場地卻是空空蕩蕩的,因為弧度較大,趙楷只能看到其余的兩個三十人的隊伍。
趙楷這才知道整個地下場地的區域劃分,不禁感嘆其設計的巧妙。這整個地下其實是個半圓形,那半圓的一道直邊構成了教官和孩子們的休息室以及碩大的就餐區域,而那個半邊圓弧則是固定的訓練區域,這半個圓弧整個是聯通的,而那圓弧和直邊的中空區域則是二十座高大的競技擂臺。至于通風則是依靠隱秘的無數小孔,飲水和供給食物之類的應該靠的是人力的輸送,但那十道階梯看起來還是多了些的。
地上還有作坊以及養雞場嘈雜的聲音掩護,郊外小山顯然是某位大人物所占,根本無人來此,這樣大的手筆,用極殘酷的手法來專門訓練四處抓來的孩子,這到底是個什么地方?趙楷接觸的越多,對此處的謀劃便越感到可怖。
王五一眾教官并沒有讓大家直接去接觸那些兇險的組合器材,只是要求每人按照規定的任務,進行力量訓練以及基礎的靈敏度以及耐力訓練。
這次的訓練改變了大家好不容易適應了的站樁,一天過后又是數十人被淘汰,失去了生命,眾人這才明白之前的站樁比這高強度的有序訓練不知舒適了多少倍。
一天天的殘酷訓練,基本沒有言語的交流,只要違反規矩或者未完成任務便是一頓毒打,之前的五六百人到得如今只剩下四百多人。
又是十數天過去,趙楷挺過了早前的訓練,適應后便沒什么大的問題,然而同出大奉的眾人卻只剩下了四個,都是男生,其中包括了那睡在趙楷右側的鎮定男孩。
但這近來的五天中,少有人觀察到整個地下氛圍的變化,因為擂臺上再也沒有打斗了,就好像全部死了個干凈。趙楷早就察覺到了這一變化,他甚至從近來教官的眼神中看到了隱藏至深的一股子灼熱。
黑暗的地底,沉默的深夜,大多數孩子都已睡熟,即便是醒著大都也不會思考今天到了什么日子。然而趙楷沒有放下,他每天都在認真地數著,從皇宮離開起他便養成了這個習慣,開始是因為思念家人,當作一種寬慰罷了,到得后來就真的只變成了一個習慣。他睜著眼睛,本最珍惜休息時間的他確是久久不肯睡去,因為明天便是農歷年尾的最后一天了,明天大奉皇宮也該張燈結彩地迎新年了,希望娘親和父皇都能忘記今年的不開心吧,他想著。
刺耳的鈴聲響起,今天的魔鬼訓練便又開始了。然而卻出乎眾人意料,早飯后所有人重新被聚集到中心擂臺附近,開始站樁式訓練。
一群不過六十人的隊伍出現在眾人眼前,是從外邊進來的,大家都很熟悉了,曾經擂臺上狠厲的爭斗讓眾人不敢忘卻回憶。
二十座擂臺,每座上了三個人,有大量從未見過的管理人員進入,充當裁判,而在隊伍最后來的還有三個衣冠楚楚,氣宇軒昂的男子,其中一個正是劉慶。
四周都是行禮聲,“殿主。”“殿主。”,恭敬的聲音此起彼伏。
裁判站定,二十座擂臺的爭斗三方各都站定,聽得隆隆響聲,中央擂臺的頂端一個巨大的臺子升起,越過擂臺上眾人頭頂,自動搭下層層階梯,像是瞭望塔般的存在。被稱為殿主的男子帶著劉慶以及另一人走上高臺,拍了拍手,眾人的視線便俱都凝聚在他的身上。
嚴肅的嗓音響起,那人很是年輕的摸樣,劍眉冷目,然而氣質卻很沉穩,“先對你們這些新來的孩子們講一講規矩。”
他掃視了一周四百人的隊伍,平靜道:“相必你們中絕大多數人還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不過經過這些天的訓練,你們至少應該明白了怎樣才能活下去吧?”
四周靜默死寂,無人回答,“很好,看來你們都懂規矩了,那么我就告訴你們來的是什么地方,又為什么被帶到這里。”
靈石的閃亮光芒照在他的身上,泛著幽光,莊嚴而森然。
“這里是為一個叫做玲瓏閣的勢力訓練手下的地方,而玲瓏閣又分為五個獨立機構,分別是影殺殿,密偵司,梁樓,定風堂以及紅袖招。”
聽到紅袖招,趙楷心頭咯噔一下,想到了當初跟著劉慶進入的繁華酒樓以及那雍容婦女。
聲音顯然由秘法傳播,四周空曠竟無回聲,清晰到可以進入每個人的心神,“而我們這里便是影殺殿的訓練基地,影殺殿,顧名思義,便是訓練殺手的地方。”他打著響指,耐心地訴說著。
“至于其他的四個地方作用我就不多說了,反正你們只要活下來就自然有機會知曉,而死了的也沒資格知曉。”淡淡的話語確是直刺人心。
“講講關于你們的訓練吧,平常訓練不斷,每年會有測試,其實不用那么麻煩,就只有三步,那就是活著,活著,和活著。”他笑了笑,周圍卻鴉雀無聲。
“哦,對了。還有就是不論年齡,只要你們這一批人在這里呆夠七年,那便只剩下最后一場大考,然而最后我們只能留下二十人進入影殺閣,多的人都要死。”這個殿主簡直身體中就住著一個壓抑的惡魔,說到此時,聲音已經變了,變得扭曲而使人畏懼。
“因為大多數活到七年后的人都成年了,所以我們將這場測試稱為成年禮,你們這些新來者便是這觀禮之人。最重要的是你們今后七年都要為一 張帖子費心費力,甚至失去生命,因為只有得到帖子的人才有資格參加最后的大考。這張帖子我們稱作”
“絕殺貼!”
眾人眼神頓時都望向了擂臺之上,而那些打斗狠厲非常的前行者們此刻卻都平靜至極,未起絲毫波瀾,木頭人一般站著,只有眼神布滿血絲,維持著一貫的兇狠。
只能有二十人活著,那就是說每個擂臺上只有一個人能活!趙楷此刻緊張萬分,仿佛連血液也都凍結了。而周圍的孩子們也都露出驚恐的表情,如今他們還有四百多人,最后卻只能活下二十個!他們不敢想象自己之后的命運。
“行了,對你們這些老生沒什么可說的,開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