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近黃昏,云層厚實而低垂,氣溫悶熱的暴雨前景中,黑角寨聚義廳里卻是另外一種尷尬的氛圍。高臺之上,一個座椅映入眼簾,只是如今這座位的主人黑角寨大統領杜英,正蹲在前方不遠處,好言安慰著他的寶貝女兒,紫衣女子也在旁邊,不時插嘴說幾句,有時好像還是在訓誡趙英,弄得這位身為大統領的一方豪杰尷尬不已。但是那個粉嫩可人的小女孩此時頭頂大包,通紅的眼睛正死死盯著趙楷。在這吃人的目光包裹下趙楷反而覺得頗為好笑,此時他正低著頭,既是愧疚,也是怕自己小心掩飾的笑意落在旁人眼里惹得不快。
只聽杜英說道:“好了,嫣兒聽話,這次還不是你主動挑釁,這位少俠才會跟你切磋,再說了,平常你胡鬧也就罷了,這次來者是客,你對客人怎能還是這樣跋扈。”一段時間的好言安慰就是為現在威嚴的嗓音鋪墊,小女孩也沒有辦法再說什么了,哼了一聲,拉著紫衣女子走出大廳 ,在出門的一刻還不忘朝趙楷揮了揮粉嫩的小拳頭,這次的事情給了趙楷一個教訓,那就是惹誰都不能惹女人,特別時好勝心強并且跋扈的小女孩。
杜英揉了揉額頭,站起身,略顯無奈的對四人抱拳說道:“在下管教不嚴讓眾人見笑了。”
楊逍急忙回禮,同時輕推趙楷,趙楷心有靈犀,很快反應過來,抱拳道:“是晚輩無禮了,在這里先行認錯,晚輩明日再親自登門向小姐道歉。”
趙英滿意地點了點頭,岔開話題道“諸位若不嫌棄,可以在這里住下,看看我寨子里的風光,沒事了也可以跟手下弟兄們一起做事,等得實在有事再走也不遲”
刺客一事需要從長計議,能在這里先行住下最好,楊逍三人早在剛剛重聚時就商量好了,此時痛快答應,一陣寒暄之后,各自回房了。
轟隆隆的雷聲中,如柱的暴雨傾盆而下,使得小房間里的溫馨顯得格外難得。四人圍在桌前,正在對前天的刺殺一事逐漸復盤。
“刺客能在水底隱匿而不可察,劍氣逼人而不可敵只能是羅網的天字科殺手,實力直逼天字一等,羅網作為大奉的王牌殺手組織,背后的真正靠山其實是內侍總管楊天壽,也就是說宮里有人要對趙楷不利。”楊逍率先說道。
大鐵錘疑惑地粗聲說道:“可是為什么這么輕易的就把趙楷放了?醒來之后你有沒有感到什么異常?”他望向趙楷。
“在我昏迷的時候,應該是做了一場夢,不過記不太清了,只記得身處一片金黃,然后又是一片黑暗,好像還聽到了自己壓抑的低吼。”說這話的時候,趙楷雙手抱著額頭,眉頭微皺,顯然是又小小地重溫了一遍當時夢境的痛苦。
其余三人都是緊蹙雙眉,在思考事情的原因。
“對了,昨天晚上也做了一個夢,不同的是只有黑暗,與此同時還有一種力量被壓制的感覺,仿佛自己只要伸手向前 ,就可以打開一座牢籠的枷鎖,放出巨獸任人驅使。”
王琦聽了這話,眉頭皺的更深。金黃,黑暗,牢籠,巨獸,他心頭反復重復這幾個詞,過了片刻,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打了個響指,開口說道:“我有大概的推測了。不過還要觀察一段時間,要先修書一封向我師父求證。這些日子只能先住在黑角寨了。”三人齊齊望向王琦,王琦無奈地擺了擺手,繼續道:“如果是的話,可就是天大的麻煩了,我這護道人當的可真不怎么稱職啊。”
眾人回房,這一晚趙楷還是毫無意外地進入了黑漆漆的夢境里。黑暗之中,趙楷不受控制地想要手臂前伸,但是潛意識里趙楷使勁地遏止心神沉浸其中,惶惶不知目的地黑暗中游蕩,終究是沒有抬起手來。
清晨天光微亮,暴雨停歇,天空漸漸放晴。一夜的暴雨沖刷,寨子里的許多地方已經變得泥濘不堪,趙楷找到了一個沒有被雨水洗禮的空地,開始了大清早的練拳時光。就著周圍樹丫上不斷滴落的殘存雨滴聲,以及暴雨之后混雜著泥土芬芳的清新空氣,趙楷伸了個懶腰,準備找地方吃早飯。
黑角寨方圓數十里,占地廣闊,被分為許多大小區域,歸各統領管轄,每個區域有專門的伙房供給飯食,大多是寨子兄弟們的家屬負責這些,有專門的大食堂供寨子眾人吃飯,當然也可以派雜役前往取食。趙楷他們位于最中心的一個區域之內,大統領杜英就住在這里。趙楷跟著楊逍三人前往最近的食堂,走到近處就要跨過門檻,然后,然后就看到離門口最近的長條桌子上一排小孩子面朝大門,吵吵鬧鬧地在進食,位在最中間的就是昨天的那個小女孩。
我滴個乖乖,還真是冤家路窄,趙楷忙不迭地低下頭,掩面進門。但是對面犀利的目光已經朝這里射來,小女孩顯然是發現了昨天在自己額頭上打了個大包的趙楷,揉了揉額頭,嘟著嘴,視線隨著趙楷移動。在她左側緊挨著的一個小男孩看向她,疑惑地說:“咋的了,昨天摔的大包又疼了,咋真不小心呢。”
聽了這話,小女孩更氣了,氣沖沖地說道:“閉嘴。”
待得趙楷幾人取完餐挑了一張桌子坐下,突然一排整齊的孩子,在小女孩這個孩子王的帶領下出現在了對面,就這樣絲毫不尷尬地面對面坐下了,趙楷看見這架勢,差點把飯噴出來,楊逍三人也是不住地咳嗽,顯然是被嗆到了,之后楊逍率先開口,“你們聊你們聊,小孩子之間的話題我們就不參與了。”王琦和大鐵錘連忙附和,不講義氣地就丟下趙楷不管了。
小女孩清了清嗓子,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昨天算我輸了,但我平時主要練習劍法,在拳腳功夫上不是很強,所以咱們再打一架,就比用劍,怎么樣?”
趙楷對面的一排孩子聽了這話,竊竊私語起來,“比拳腳功夫輸了?”“怎么可能?”“不對呀,嫣兒姐劍法不是去年才開始練,怎么會是劍法更厲害?”
這真的就是典型的“小朋友你是否與有很多問號?”系列。小女孩不住地咳嗽起來,眼睛流露出能吃人的精光,瞪向周圍的一群小嘍啰們。
趙楷只想打一套太極拳,趕緊脫離這尷尬的境地,“姑娘,雖然昨天是給你頭上打了個大包,但是還不是你先挑釁在先,這也不能怨我呀。”
對面的一個小男孩疑惑地望向女孩額頭,開口問道:“嫣兒姐,不是說這是自己不小心磕得大包嗎?”身為孩子王的趙嫣然看向這個豬隊友,抬手就是一巴掌排向他的頭頂,啪的一聲,聽的趙楷直冒冷汗。
趙嫣然延續了她一貫的蠻橫傳統,以不可反駁的語氣說道:“給你準備的時間,兩周后中心擂臺堂堂正正地比試一場。”
趙楷還想推脫,只聽得小女孩繼續說道:“記住了,我杜嫣然不是那么好欺負的。”說完瀟灑轉身而去,留下一個呆立原位的趙楷。
他喵的,放狠話可以這么帥的嘛,學會了學會了。趙楷不住感嘆。
不過很巧的是,楊逍今天在來這里的路上已經跟趙楷說過準備教他劍招了,說實話趙楷還是很期待學劍的,入了江湖聽過也見過最多的還是用劍高手,誰不想像話本小說里主角那樣,抬手一劍,兩袖青龍,隨手就把江湖捅個窟窿。
吃過飯,趙楷用幽怨的眼神看著三人,“咳咳”楊逍連忙轉移話題,“對了,今天就開始教你練劍,既然龍游劍靈暫時溝通不上,我可以先教你基本的劍招,等到你熟練劍招的時候,再練習聚勢散氣之法。”
走到四人專屬的小院之中,楊逍從屋里拿出一把昨天晚上從寨子里借來的制式長劍,交給趙楷。標準的大奉制式長劍,本來只有軍隊才能接觸的,但是在這土匪窩里找到一把還是不難的,劍長將近三尺,與趙楷的小身板還是略微有些不搭的,其上沒有特殊的紋路,不過倒是被保養得很好,劍身锃亮,光澤如新。趙楷握著劍柄,感受著劍的重量,隨意揮舞兩下。還行,不算太重,趙楷想著。
一旁的楊逍卻略微詫異,他本以為要適應這把劍,趙楷還要一段時間的練習,這還是他根據趙楷融合龍游劍之后身體強度大大增強做出的判斷,要知道,趙楷此時還是一個八九歲的孩子,而大奉制式長劍的所持者都是已經成年的健壯軍士。此時看著趙楷手中長劍隨意地揮舞,楊逍本來還想要說幾句,什么練劍要腳踏實地,從提劍和持劍開始練起,不可操之過急之類的話,這時只得改口,“我先教你幾個起劍式,你練拳的的基本功較為扎實,只用每天早上在練拳之后熟悉一下就行了。”說著楊逍拿出自己的純鈞劍演示起來。
夏日已過,秋意初起。小院之中,秋風之下,兩人輕靈地舞動,一大一小,動靜相宜。慢慢的,慢慢的,兩人的動作、姿勢逐漸變得相同,仿佛互相做著對方的影子,逐漸成為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