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前，上課鈴聲驚醒了低頭沉浸在小說里的黃粱。

　　學生們都很怕他，這一點他知道，事實上這也是他的嚴肅的性格使然，甚至他還有些古板。出身于一個貧困的農村家庭的他，非常清楚讀書對于這些農村孩子意味著什么，所以才會對學生很嚴厲，這種嚴厲某種程度上也是從他上中學時的班主任老師那里繼承來的。

　　起身抹了一把不知何時濕潤的眼角，對著書桌上的鏡子整理了下衣領，這才夾著教材往教室趕去。

　　隨著黃粱出現在教室門口，原本教室里還有點淅淅索索的小話聲立馬全部消失。

　　“上課！”黃粱一邊走向講臺一邊開口說道。

　　。。。

　　黃粱又一次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從這節課剛開始不久，他就發現了以往的標準好學生何芳菲今天上課有些不對勁，頻頻走神不說，還老往桌下偷看，這種小動作他很清楚，肯定是在看課外書。

　　這是她第幾次了？

　　算了，再忍忍，他知道好學生的自尊心有多強，像何芳菲這種幾乎沒被老師批評過的學生，如果被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教訓，天知道她會不會承受的了，再給次機會吧，不說別的，何芳菲的爸爸他也不好惹啊。

　　。。。

　　拿著教材在教室里一邊走，一邊講解著課文。

　　走到教室后面時，發現何芳菲又不知死活的低頭在偷看。

　　黃粱不動聲色的繼續講解著，嘴里的聲音宏亮而平穩。

　　這種聲音很有迷惑性，慢慢走倒獵物的身后，一探手，輕易的就拿出了那本攤開的小冊子。嘴里的講課聲并沒有停止，他不想點明這件事，把書沒收了就算過去了。

　　然而沒有被抓經驗的何芳菲的反應并沒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樣平靜。

　　搭在腿上的書陡然間被人抽走，已經快忘了是在上課的何芳菲抬手就要去抓那本被拿走的書，手伸到一半的時候才發現是黃粱。

　　慌亂的站起身，掛著一串淚水的小臉瞬間變得通紅，語無倫次的道：“我。黃老師，對不起。”而后眼淚又順著通紅的小臉往下掉。

　　看著這張梨花帶雨的小臉寫滿了羞愧和傷心。縱使黃粱是個嚴肅的老師，這時都有點嚇到小姑娘的內疚感了。

　　看了看手中的書，原來是在看王小小寫的東西，難怪。

　　剛才上課前他就在看，要不是必須要來上課，他也不會舍得放下，其實心里也在掛念著后面的情節呢。

　　環顧了一下四周一張張等著看戲的臉，黃粱馬上就有了主意。

　　清了清嗓子，“咳咳，下面我們一起來聽一篇文章，作者是我們班王小小，將會刊登在最新一期的《同學文藝上》。”

　　看著教室里學生們一個個懷疑的目光，仿佛自己聽錯了似的，然后互相交換目光確認著什么，最后開始竊竊私語。

　　黃粱這時變得大度起來，沒有管交頭接耳的學生，他們需要點時間消化下。

　　“何芳菲，你給大家讀一下。”把手里的書遞給了還在抹眼淚的何芳菲。

　　隨著黃粱的講話聲響起，教室里立刻變的安靜起來。

　　何芳菲的情緒在拿到書的那一刻就慢慢平靜了下來，有點不好意思，不敢抬頭看其他同學的表情，哼，你們現在笑話我，一會大家一起哭，我看還有誰有心情來取笑我。

　　“每個人都有娘，我也有。。。”少女朗朗的讀書聲在教室里回響。

　　男生們借著機會貪婪的光明正大的打量她的身影，女生們則微微有些嫉妒，還以為黃老師能一視同仁的保持嚴厲呢，沒想到也是個老色鬼，略略略~~~

　　當聽到何芳菲讀到“毫不避諱地當眾小便”時，教室里有些壞小子開始互相擠眉弄眼，女生則是把頭埋在胳膊窩里，好像當眾小便的是她們一樣，心里抱怨王小小這都寫了些什么東西啊。看向王小小的座位時，卻發現他的座位空蕩蕩的，旁邊的小胖子陳茂林倒是坐的端端正正，一本正經的樣子。

　　端坐的陳茂林此刻感覺已經達到十幾年人生的最高潮。

　　眼角的余光已經感覺到了同學們的目光在不停地看向自己，的旁邊。

　　可惜王小小不在，那么這份榮光我就先幫他扛著吧。繃住，千萬不能露出得意的笑容，一會王小小回來也要告訴他要繃住，不能表現出絲毫的驕傲。

　　。。。

　　隨著劇情的發展，何芳菲的聲音逐漸哽咽。一些專心聽的女生首先感同身受，不停地抹去眼角控制不住的眼淚。

　　情緒是會傳染的，尤其是在一群純真的初中生之間，這種傷感迅速的蔓延。

　　當何芳菲泣不成聲，再也讀不下去的時候，那些最調皮的男同學也紅著眼眶沉默了，黃粱努力的抬著頭不讓眼淚流出來，陳茂林也繃不住了，趴在桌上把眼睛死死壓在胳膊上。

　　這時，取完錢的王小小回來了。

　　。。。

　　啥？全班的女生都被我弄哭了？

　　大爺的，你怎么能憑空污人清白？

　　“好了。”黃粱一開口，聲音有點沙啞。“咳，作者回來了，何芳菲你坐下吧。王小小你來給大家讀后面的。”

　　？？？王小小還是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何芳菲正在給大家讀你的文章，你從這兒接著讀。”黃粱看到王小小有點混亂，就給他解釋起來，一邊說一邊還從何芳菲手里接過書，走幾步遞給王小小，又給他指明該從哪開始。

　　“不用書了，都在我腦子里呢。”知道從哪開始就行了，王小小放下書，閉著眼睛開始背了起來。

　　娘雖瘋，疼還是知道的，她一跳一跳地躲著奶奶的棒槌，口里不停地發出“別、別……”的哀號。最后，人家看不過眼，主動說“算了，我們不追究了。以后把她看嚴點就是……”王小小帶著感情背誦著。

　　淚眼朦朧的同學們仿佛看到了年幼的王小小一路飽受白眼和欺凌。

　　要不是還在上課，母性泛濫的女同學說不定會撲上來抱著王小小腦袋狠狠的往懷里揉。閉著眼睛的王小小不知道這些，還在深情的背誦。。。

　　。。。

　　。。。

　　“嗚嗚嗚~王小小，你娘太可憐了。你也太可憐了”旁邊的陳茂林完全繃不住了，開始放飛自我。

　　他的聲音仿佛打開了宣泄的閘門，女生們跟著他的聲音，教室里的哭聲此起彼伏。。。

　　被哭聲喚醒的王小小看著教室里哭成一團的同學們。

　　這下好了，不止全班的女生被我弄哭了，全班的男生也被我弄哭了。王小小，你好棒棒哦。

　　等他們哭完了再繼續是不可能的，上課時間是寶貴滴，不應該這么浪費。

　　王小小不管不顧，按著自己的節奏繼續下去。

　　。。。

　　終于結束了。

　　女同學的心都要碎了，淚眼朦朧中，王小小就像一塊冰冷的石頭那樣站在自己的座位上，他一定對那些冷眼和嘲笑都麻木了吧。

　　看他身上的穿著，雖然洗得干凈但明顯是以前的舊衣服，家里有個瘋子娘，生活一定過得很苦吧。

　　又回想起以前在食堂，經常看到王小小打著一大盆白飯就著辣椒醬吃。。。

　　她們選擇性的忘記了自己的穿著和王小小都差不多，吃飯也都是從家帶的菜或者辣醬。至于王小小經常配辣醬吃，完全是因為他自己一個人在家，晚上回去又要忙著寫小說，所以懶得天天炒菜帶來而已，帶點外婆做的辣椒醬吃飯也挺香啊。

　　書中的主人公小樹和眼前的王小小重疊在了一起，再想起那些書中的情景，她們的心終于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