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佳節(jié),汴京城內(nèi)外張燈結(jié)彩,不僅僅為慶祝良辰,更為今歲瑞王長女雅南郡主與忠武將軍趙容與喜結(jié)良緣。
皇宮里熱鬧非凡,如云在軟轎內(nèi),進(jìn)宮的一路上幽幽香氣不斷。
在光明殿前下了轎,香氣更甚,如云舉目望去,光明殿前燃著幾十頂大銅爐煙氣繚繞,火里燒的竟全是檀香木。原來自宮門外大道便有的香氣都源自這里,飄了十幾里遠(yuǎn)。
柴瑋軒明顯不悅,皺眉走進(jìn)大殿,上百顆夜明珠交相輝映,殿里明亮如晝,沒有一絲燈火煙氣。
柴瑋軒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小皇帝柴爍見瑞王進(jìn)殿,興奮地站起來,“皇叔,這大殿內(nèi)外都是侄兒命人布置的,華美絕倫有如仙境,皇叔可喜歡?”
柴瑋軒正要發(fā)作,如云在一旁輕咳一聲道:“王爺,北漢使臣到了。”
趙容與陪著北漢、契丹兩國使臣大步進(jìn)殿,俯身向皇帝和瑞王行禮。
柴令儀早跳到母親身邊,粘著不放。
如云愛憐地理著女兒的鬢發(fā),初為人妻的小女兒神態(tài)嬌憨,比之少女時(shí)更明媚嬌艷。
霽月和宇涵也走進(jìn)大殿,見禮過后,霽月欣喜地上上下下打量起柴令儀,又滿意地朝趙容與那邊看了一眼。
“咱們令儀可是越來越美,這位郡馬選得不錯(cuò)啊。”
柴令儀望向新婚丈夫那邊,趙容與似有預(yù)感,也朝這邊回望一笑。
如云看在眼里,心中頗欣慰。
“小姐,咱們大周朝這位郡馬可不簡單,出使北漢不到半個(gè)月,就結(jié)下‘澶州之盟’,大周不僅能得北漢歲貢,邊境自此也將享百年安定。還有那定州王趙和,從來都是一身傲氣,對北漢皇室聽調(diào)不聽宣,連他也對容與另眼相看,收容與為義子,我看容與這孩子真能成就一番大事。”
如云聽得連連點(diǎn)頭,趙容與身體康復(fù)以來,在朝堂國事上日益顯露才華,連續(xù)辦了幾件令瑞王都滿意點(diǎn)頭的事情,文武官員莫不交口稱贊。
“小姐,涵哥前天跟我說,他有意讓容與接管禁軍。”霽月湊上前,神秘兮兮地小聲道。
如云略略皺眉,壓低聲音道:“宇涵怎么事事都聽令儀這個(gè)小丫頭的攛掇?這丫頭上個(gè)月剛跟我透了這意思,被我否去,怎么宇涵又來了?官員任免是國家大事,豈容我等議論?”
“可是人家容與事事干練,就是最好人選呀。”
如云輕嘆一口氣,搖搖頭道:“宮宴就要開始,別說了,這兩個(gè)孩子簡直被你們這些做長輩的寵壞了。”
上元節(jié)剛過,瑞王府的郡馬文治武功,深得皇上信任,被任命為新的禁軍總管,趙將軍為人謙和,行事果敢,又因著瑞王的緣故,得到軍中上下新老武將的鼎力支持。
人人都說,大周國的郡馬爺,勇力不輸當(dāng)年的瑞王,文治更甚一籌,大周的肱骨之臣一代更超一代,萬盛之邦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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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南詔國陽光明媚,在汴京早該飄雪的季節(jié),這里卻草色青翠,洱海邊碧波蕩漾,令人心曠神怡。
如云懶懶靠在丈夫身側(cè),不時(shí)把手邊的餅屑拋到水里逗引魚群。
“明天就要回去,我還真舍不得這樣的神仙日子。”
“令儀孝順,特意為咱們安排這次南巡。你喜歡,明年我提前安排好國事,陪你來過整個(gè)冬天。”
如云甜笑著,“這兩年容與處理政事的能力日漸提高,深得大臣們支持信任,你終于不必整日守在汴京,不過若是常常來過冬,芳華該煩咱們了。”
柴瑋軒側(cè)頭吻過妻子額角,心情甚佳,“芳華是你從小的密友,她現(xiàn)在二子二女好生熱鬧,咱們也學(xué)學(xué)人家?”
“都什么年紀(jì)了,不正經(jīng)。”如云笑捶丈夫一下,忽的心中掠過一絲陰霾,笑容沉了下去。唐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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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王夫婦出行,從來都是輕車簡從,地方官府也不敢鋪張接待。這次出游,兩人心情甚佳,更是一路并騎奔馳,侍衛(wèi)只遠(yuǎn)遠(yuǎn)跟在后面。
這日,快到樊城,遠(yuǎn)遠(yuǎn)望見前方彩旗招展,有官員帶隊(duì)迎候在路邊,柴瑋軒心中升起幾分不悅。
如云眼尖,看出領(lǐng)頭的是一名三品文官,心下正在疑惑。老將盧睿的長子盧值襲了爵位,繼續(xù)鎮(zhèn)守樊城,為何卻讓一名文官出城相迎。再仔細(xì)看去,那文官正是黎世勇,心下也有幾分膩煩。
黎世勇那人,鄉(xiāng)野草寇出身,極會鉆營奉承,當(dāng)年壽州一案中救過如云,憑此入朝為官,靠著自己阿諛鉆營的伎倆,幾年間竟步步高升。一年前又搭上趙容與的幾名貼身侍衛(wèi),極盡所能投其所好,慢慢地竟然入了郡馬府班底。
趙容與看他與王妃有些淵源,人又懂事聽話,一些自己不敢到瑞王面前說的事,都派這黎世勇來探王爺口風(fēng),今日這人千里迢迢地從京城趕來,又是什么讓趙容與棘手的事?
“小人恭迎王爺王妃。”正思索間,黎世勇已遠(yuǎn)遠(yuǎn)迎了上來,匍匐在地,討好地行下大禮。
見他這樣子,如云忽的有些膩煩,出汴京之前,孫名濤曾繪聲繪色地向自己描述這黎世勇是怎樣極盡諂媚討好瑞王府的內(nèi)務(wù)總管。
那日,孫名濤在后房吃一碗面,黎世勇提了禮物去拜會,乖乖坐在一旁等大總管吃面。孫名濤也不把這樣的人放在眼里,稀里嘩啦吃完,抹抹嘴,放下面碗。黎世勇腆著臉笑嘻嘻湊上來道:“孫大總管吃面,也賞小人一碗湯喝。”
孫名濤存心惡心他,就著剛吃完的面碗手一推,“黎大人要喝湯?請吧。”
黎世勇居然不打咯噔,一臉笑意,接過面碗,“咕嚕咕嚕”把剩湯全喝了下去......
想到這里,如云看都沒看地上的人一眼,和丈夫一起并騎進(jìn)城而去。
“趙大人?你怎么來了?”行到近處,柴瑋軒看清城門口行禮的人中,竟然有老宰相趙元興,心中頗感詫異,忙下馬伸手扶了他起來。
趙元興年歲已高,身體卻健碩,柴瑋軒免了他每日早朝,可老人卻仍是日日從不缺席。此時(shí)起身的趙元興,神色訕訕,眼神不斷躲閃,只小聲囁嚅道:“老臣,嗯老臣,奉旨前來,前來迎候王爺。”
雖然柴瑋軒悉心教導(dǎo)多年,小皇帝仍無心政事,體格孱弱不說,整日也只愛和后宮閹人混在一處胡鬧。此時(shí)聽說小皇帝能下旨派老臣來迎接自己,倒是大大出乎柴瑋軒的意料,再看看派來的人,都是與瑞王府有這樣那樣淵源的,柴瑋軒頓時(shí)感到一絲欣慰,小皇帝終于還是開竅了。
趙元興和黎世勇亦步亦趨地跟著進(jìn)了正廳,兩人神色頗有些惴惴,如云看在眼里,心下有些不安。
待王爺喝過一趟茶,趙元興早屏退左右,低頭道:“王爺,老臣有一道圣旨。”
“哦?”柴瑋軒感興趣地放下茶盞起身,小皇帝早免了瑞王覲見的一切拜禮,因而接圣旨也不必跪。
“奉,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封,封柴氏瑋軒為大齊輔國安王,加九錫。安王妃墨氏如云,賜一品誥命,享太后禮。”
柴瑋軒一時(shí)愣住,不明白這小侄兒在鬧什么,如云卻聽出幾許門道,臉色發(fā)白。
“皇上這是何意?大齊?”柴瑋軒喃喃道。
趙元興咯噔了一下,還是鼓起勇氣道:“前,前朝獻(xiàn)帝已退位禪讓,皇上與三日前登基,國,國號大齊。”
如云先于丈夫站了起來:“是趙容與?!”
一旁的黎世勇連忙撲通跪下,“安王妃慎言,不可犯圣上名諱。”
“亂臣賊子!亂臣賊子!”柴瑋軒猛然起身拔出佩劍,怒聲道:“待我調(diào)各地守軍共討此賊!”
如云眼疾手快拉住他:“王爺要調(diào)兵,可有兵符?即便王爺手里有大周的兵符,如今天下恐怕早已姓趙。”
柴瑋軒面色陰沉,耐下性子聽妻子說話。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群雄混戰(zhàn)七十余載,生靈涂炭,該是出一位圣主的時(shí)候了。相較于大周的主少國疑,也許容與是更好的選擇。畢竟天下是天下人的,不是柴氏一家的。”
“皇上與太后現(xiàn)在何處?”柴瑋軒盯住一頭白發(fā)的趙元興。
“前......前朝獻(xiàn)帝現(xiàn)已被封為辰王,與其母居汴京辰王府,一切供應(yīng)如親王。”
聞言,柴瑋軒臉色稍有緩和。
“你回去告訴趙容與三件事,其一善待柴氏子孫;其二善待大周遺臣;其三體恤天下蒼生。此三條若有違背,我定不饒他。”
趙元興和黎世勇兩人哪還敢不從,都唬得爬在地上不住磕頭,瑞王夫婦也不看他倆,轉(zhuǎn)身往廳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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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蒙蒙亮,守城士兵打開城門,兩匹快馬就疾馳而出。士兵正待阻攔盤問,等看清來人,都唬得跪在地上不住磕頭。兩騎并不停留,徑自奔出城去。
奔馳了約兩個(gè)時(shí)辰,人煙已稀少,兩人才放慢馬蹄,策馬緩行。
女子抬手捋了捋額前的碎發(fā),柔聲道,“瑋軒,我們現(xiàn)在去哪呢?”
男子拉起女子的手,目光炯炯望向天際:“‘天下之大,還有很多地方我不曾去過’。云兒,當(dāng)年你在榭亭山腳下說這句話的時(shí)候,令我羨慕不已。而今,我也可以毫無顧慮地這么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