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王府牢房所在地,而是一間單獨的石屋,屋外顯然臨時圍起一圈粗木柵欄,門口十名持刀披甲的侍衛把守,另有一隊十人來回巡視,看守十分嚴密。徐文超進入柵欄內,與侍衛隊長低語,霽月扶著顧卓依站在不遠處,感覺到她單薄的身子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不一會,徐文超向她倆招手,兩人經過侍衛隊長身邊時,對方發出一陣輕薄的笑聲,盯著女扮男裝的霽月上下打量,“徐先生帶娘子進去看看就可以了,這位嬌滴滴的小相公留下吧。”說著伸手往霽月臉上捏去。
“楊副尉,這是我未來的內弟,不可無禮!王府內部整肅軍紀,是王爺的命令,楊副尉不要知法犯法。”
姓楊的副尉訕訕地縮回手,自言自語不滿地嘀咕著:“里面就一個漂亮女人,又沒長三頭六臂,有什么好看的。還’名滿天下’,還’慕名拜會’,趕明兒爺名滿天下的時候,教你們一個個趕著拜會爺。”
徐文超沒理再會他,領著兩人走進石屋。屋內陳設極簡單,不過顯然被細心打掃過,很是干凈,雖然昏暗潮濕,卻生著一個炭盆,盆中沒有嗆人的煙,看來用的是上等精炭。
徐文超讓侍衛帶上屋門,他們的眼睛還沒有適應室內光線,在墻邊簡易木榻旁的人站起身。屋門“吱嘎”一聲關好,幾人一起跪下低聲道:“我等救援來遲,王妃受驚了。”
如云聽聲音大吃一驚,上前拉住顧卓依,“卓依,你怎么來了?”
“姐姐,這位是陳王府的卿客徐文超徐先生,他昨晚送密信入府,說是少年時受王爺和姐姐恩惠,故而冒死給王府報信。他在信里定下今日之計,欲救姐姐出去。”
如云轉向徐文超,點頭道:“文超,你很好,不枉王爺在江南開設官學的苦心。”
徐文超再次行禮道:“王爺王妃當年照撫之恩,文超沒齒難忘,陳王早已出城,王妃快些走吧。”
顧卓依摘下帷帽,徐文超走到門邊背過身去,霽月上來幫著解下斗篷,披到如云身上。
“卓依,你們干什么?”
“小姐,這是徐先生定下的偷梁換柱之計,這樣出去定不會引人注意。”
“胡鬧!卓依你一名弱質女子,怎么經得起這龍潭虎穴?若是被陳王發現…..”
顧卓依上前給如云系緊斗篷,“姐姐,你快走,我在這里并無性命之憂,朝局變化就在頃刻,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姐姐勿因小失大。”
“是啊,小姐,今日之事若成,陳王還能回汴京王府嗎?側妃與小姐身形相仿,瞞過一時應該不成問題。”
形勢確實緊迫,如云無奈點頭道:“好,我盡快成事,不出三日便接你出去。”
“文超,你在江南的聲名瑞王殿下早有耳聞,你愿意入仕,匡扶正統嗎?”
徐文超再次跪拜,“草民有幸,受恩于兩位王爺。只是世事弄人,草民輔佐陳王脅迫天子,是為不忠,帶王妃出陳王府,是為不義。若非草民尚有老母在堂,這等不忠不義之人,留在世間何用。只待王妃平安離開,草民便回江南扶老母隱居山林,終身不再過問世事。”
如云知道多說無用,帶上帷帽,檢查了帽紗,由霽月扶著,隨徐文超走出石屋。
經過楊副尉身邊時,那雙不懷好意的眼睛又盯著霽月上下掃視,霽月強按心頭怒火,快步走過去。
“等一等。”如云聲音不大,卻把同行兩人嚇了一跳,“文超,這位是?”
徐文超背上冷汗直冒,硬著頭皮故作鎮定道:“呃,這是王府陪戎副尉楊昊楊副尉。”
如云微微一點頭,領霽月走了出去。三人撿僻靜小路,七轉八轉終于快接近王府側門,徐文超暗自松了口氣。
穿過海棠門,一名身著玄色棉緞狐皮短襖的男子迎面快步走來,霽月輕咳一聲,徐文超也放緩了腳步,心中暗驚。
來人正是林旭,自從昨日助陳王劫持了瑞王妃,他便知道瑞王府不能再去,林府也不敢久待,好歹央陳王許他留在陳王府,被管家楊毅坊避人耳目地安排在王府西角的一間小屋。林旭輾轉反側一夜,楊毅坊不許他隨意亂走,可他總是放心不下抓來的那位王妃堂姐。他林旭的后半生可全押進這一寶里,若是有什么閃失,自己就萬劫不復。
來到汴京城,無疑是打開了另一個世界的大門,這個世界光華絢麗與自己曾經的生活是那么不同,從前哪怕一名蕞爾小吏都能對自己頤指氣使,可如今他居然可以隨意出入公卿王府,知道他身份的人無不美言好辭極盡奉承,初識權力滋味的林旭甘之如飴。
可是這位不可一世的王妃堂姐,沒有半點為自己安排一官半職的意思,只是一介布衣,何日才能光宗耀祖?林旭相信自己的眼光,當他在汴京城門外第一次看到陳王時,就知道這位野心勃勃的王爺能助自己實現出將入相的夢想。拿著瑞王妃的名帖第一次拜見陳王,自己受到這位權傾朝野貴人的隆重接見,在一次次秘密的接觸中,這個大膽的計劃漸漸浮出水面。林旭只需誘瑞王妃進入林府,剩下的事都交給陳王設計安排。事成之后,陳王許自己侯爵,從來富貴險中求,更何況這種一本萬利的交易。
林旭想著自己的心事,低頭匆匆走向石屋,他可不想引人注目,只在石屋附近候著,別讓瑞王府的人混進來搗亂就好。迎面過來的是陳王謀士徐文超,此人雖白身,與陳王卻惺惺相惜,王府上下都對他禮敬三分。林旭收斂心神,上前招呼行禮,徐文超身后一名青袍書生搶上來,一把按住林旭抱拳的手,只覺胸口一麻,林旭頓時口不能言,再看那書生,卻是瑞王妃身邊的霽月。
林旭嚇得一哆嗦,撒腿就跑,這動靜已經引起了周圍侍衛的警覺,有人持刀向這邊走來,霽月竟不追趕,林旭心中大喜,加快腳步跑向侍衛,那個霽月不知對自己施了什么妖法,他現在竟發不出半點聲音。突然身后傳來徐文超的喊聲:“快抓住這個奸細,他是瑞王妃的堂弟,怎么在陳王府亂竄!”
林旭心中一寒,自己一直跟陳王秘密來往,所有人都只知道自己是瑞王妃的堂弟,普通侍衛并不知道自己和陳王之間的合作。陳王府本就加強了防衛,聽到喊聲,侍衛從四周撲過來,瞬間撲倒了林旭,將他五花大綁,林旭張口卻說不出話,更不敢做肢體反抗,眼睜睜看著霽月唇邊嘲諷的冷笑,她旁邊那女人帽紗被風吹動,印出熟悉的臉部輪廓,沒有熱度,冷得如這寒風。林旭血往上涌,一陣天旋地轉。
“王爺有令,這幾日王府戒嚴,怎么混進來一個瑞王府的奸細,守西門的侍衛都得好好問罪。”侍衛們慌了神,連連告罪。
“把這奸細綁起來,嘴里塞上麻核關進牢房,等王爺回來發落。”徐文超輕描淡寫地發號施令,轉身領霽月二人穿過石門,走出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