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平輾轉成都幾千里,三十萬大軍遷徙必須做足準備。可是皇帝卻連下幾道圣旨催促,要柴瑋軒即刻動身,先繞道秦州平黨項之亂。
大軍正準備開拔,一道出人意料的圣旨送到。瑞王側妃五日前誕下一男嬰,皇帝賜名“思齊”,接入宮中撫養,待遇與皇子無異。
“‘思齊’?‘見賢思齊’,皇上覺得咱們不夠賢嗎?‘與皇子無異’,好大的恩賞。”如云看著圣旨,心中不平。
“皇上猜忌之心太重,要用我,卻又以齊兒為質約束我。”
如云嘆口氣,放下不平,抱住丈夫的手臂,“一切會慢慢好起來的,齊兒和卓依母子平安就是最好的消息,咱們一家人總有團聚的日子。”
不管朝堂上怎樣,說到捍衛國土抵御外敵,柴瑋軒沒有絲毫懈怠。三十萬大軍行進遲緩,瑞王留左宇杰和周安國督軍,自己與妻子只帶五萬精騎星夜兼程,趕赴秦州。
“陛下貶抑沈家,寒了西北將士的心,使他們戰力大減,拓跋氏趁虛而入,西北危如累卵。否則以陛下對咱們的猜忌,怎會給你留下軍隊。”如云一面幫丈夫擺弄地形圖,一面抱怨。
柴瑋軒盯著地形圖的標記,忍不住笑:“你不是總要下人們謹言慎行,怎么自己倒口無遮攔了?”
如云朝他扮個鬼臉,“山高皇帝遠唄。”
說笑間,如云不禁想起一位故人,未免唏噓。
當年蜀國嫡公主永安公主風光下嫁黨項首領拓跋承,聽說那位刁蠻公主嫁去之后還是一味任性要強,一開始拓跋承忌憚蜀國,對永安公主盡量忍讓,但畢竟是彪悍的民族,沒過多久便開始對那位金枝玉葉拳腳相向,公主陪嫁過去的百名女侍衛也被拓跋承盡數殺的殺、賞的賞。之后幾年,沒再聽過永安的消息。
這次,拓跋氏大舉東進,從大周探報得知,首領拓跋承于五年前病故,他的長子拓跋榮繼位。按游牧民族的“收繼婚制”,“父死,妻其后母”,老首領的閼氏作為繼承遺產的一部分,被新的首領拓跋榮所娶。
如云撥弄著腕上珠串。在漢人禮儀中,母嫁庶子,是為烝,這樣違反人倫和天道的羞辱,不知永安是如何承受的,那樣一個火般熱烈,肆意妄為的女子。
想到這里如云有些難過,當初年少輕狂,若是能對永安的挑釁再多些忍讓,也許不會發生后面被摔下懸崖九死一生的事,父親也不會設計令永安遠嫁番邦,那樣的話,嫡公主的命運會比現在好上千百倍。
往事不可追憶,如云輕輕嘆了口氣,呆呆望著燭光下丈夫那張輪廓分明的臉。
與拓跋榮的第一場遭遇戰發生在秦州城外的諸葛軍壘附近。
黨項人尚武彪悍,擅長進攻,而中原軍隊善于防守,不善正面沖突,一般以集結方陣,戰車防守來抵御大面積的沖擊。可是當拓跋榮遇到同樣勇武又熟諳兵法的柴瑋軒時,他驚奇地發現,這支中原軍隊竟在自己面前擺起了騎兵陣。
拓跋榮心中大喜:“上天庇佑,送來這個酒囊飯袋,居然用中原騎兵對陣我們黨項騎士。”
拓跋榮一聲號令,率領部署沖了過去。
出乎拓跋榮的意料,這支中原騎兵竟不怕死,也迎著自己的隊伍沖擊過來,而且人人奮勇向前。黨項人襲擊中原大國,為的只是搶奪財物,戰士們要錢也要命,看到大周騎兵驚雷般沖來,他們先怯了幾分膽。
瑞王的騎兵常年訓練有素,開始還以一擋一,后來越戰越勇,竟以一敵三。黨項兵習慣了打不贏就跑,混亂的敗軍中拓跋榮身負重傷,倉皇逃進城。
秦州居陜甘川之要道,自古為隴右門戶,人流物聚商賈云集,號稱“天下稱富庶者無過隴右”。拓跋榮本想趁周朝主力北伐折損,內部動蕩之時,據秦州為己有,沒想到大周這位遭貶的天下兵馬大元帥竟能迅速重歸戰場,打自己一個措手不及。
夜深人靜,呂超快步進到燈火暗淡的主帥大帳,“啟稟殿下,果然不出殿下所料,末將今夜故意放松營防,子時剛過便抓到十名攜帶火石硫磺的奸細。”
帳中立時燃起幾點燭火,瑞王夫婦執銳披堅,兩旁將士森然而立。柴瑋軒掃一眼眾人,唇角劃過一絲成竹在胸的微笑:“堅守城池非游牧民族所長,黨項人想趁我軍立營未穩偷襲,今晚大家夜不卸甲等的便是他們,都下去各自依計而行。”
躲在高崗上的一萬人馬是黨項最精銳騎兵,帶隊的拓跋木也是黨項第一勇士。按照首領的計策,今夜派人到大周軍營中放火,里應外合突襲,殺殺大周軍隊的銳氣,一洗前恥。
拓跋木的一萬士兵靜靜伏在草叢深處,如等待獵物般全神貫注。突然,黑暗中烽火四起,大周軍營內喊聲一片。拓跋木眼露精光,跳上馬率領一萬騎兵從山坡呼嘯而下。
大周的軍營早亂成一鍋粥,士兵們忙著打水救火,營門口根本無人值守。黨項士兵劃燃火石,隨手扔向遠處,一萬人揮舞馬刀沖向中軍大營。
這里也是一片火海,周朝士兵在睡夢中被燒死熏死無數,拓跋木心中得意,命士兵先退出火區,只等天亮搜索柴瑋軒的尸體。
撤退的命令還沒傳下去,幾支利箭擦著拓跋木頭皮飛過,猛然間箭矢如雨,黑暗中四面八方都是飛矢,身邊的士兵措不及防中箭而死。熊熊烈火中,憤怒的拓跋木努力揮馬刀檔開箭雨,努力辨認著方向。
“快開城門,我們抓住了周朝主帥柴瑋軒!”秦州城下一片高呼,城內等待戰報的黨項士兵興奮地打開城門,奔進來的騎兵手起刀落,守城的黨項士兵來不及喊一聲,便倒在血泊中。
城門大開,幾萬騎兵奔入秦州城,在各自將領帶領下兵分五路,直搗黨項據點。很快,城內殺聲四起,火光此起彼伏,幾座城門均被封死,僅西城門大周軍隊還沒來及得布防。撿得性命的黨項人斗志全無,忙不迭地涌向西城門逃竄。
不到一日,交戰兩次,黨項人屢戰屢敗損失慘重,這個勇悍的民族不得不退出侵占多時的隴西以東,逐漸西撤。
西北的春天,狂風總是卷起漫天黃沙。一個風沙蔽日的午后,柴瑋軒率領五千飛騎閃電襲擊拓跋氏在隴西的最后一個據點,大首領拓跋榮不戰而走。柴瑋軒追得興起,大軍開到之時,他正點起兵馬,欲再向西馳進。如云來不及下馬,急拉住他的轡頭道:“飛鳥盡良弓藏,咱們‘養寇自重’的罪名已經有了,如果真對拓跋氏窮追不舍,大周西境永享太平之日,便是咱們獲罪之時。”
柴瑋軒勒住馬,戀戀不舍地望著前方連綿戈壁,“你說人擅長一項本事,若今后英雄再無用武之地,豈不憋悶?”
如云笑嗔他一眼,揚聲道:“呂超,點一千騎兵,陪殿下打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