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漢子的手黑炭一般，巨大的手掌如小簸箕，顧卓依嚇得花容失色，驚叫起來。

　　大漢的手還未挨過去，一條銀色軟鞭突然扣住他，一拉一放，漢子的胳膊已然脫臼，軟鞭朝他腰窩一頂，那漢子便軟綿綿地倒下，動彈不得。

　　這時亂作一團的酒館里又多了一名青衣長衫的俊美青年，鬧事的漢子當即躍過來兩人，把青年圍在中間，挺劍朝他刺來。

　　青年連閃帶格避了幾劍，不禁低呼：“青城派？”

　　兩名漢子交換一下眼神，再不搭話，劍招延綿不斷刺向青年，青年舞動軟鞭，凝神接戰，軟鞭上下翻飛，雙劍寒光閃閃，圍觀眾人只覺得甚是好看，并不懂其中殺機。

　　過了三、四十招，兩名短衣漢子身上已各中十幾鞭，青年呼喝一聲：“看好了！”揉身上前搶攻，只聽“嗤、嗤”兩聲，屋外眾人大笑起來，原來兩名短衣漢子的衣服后面，被軟鞭撕裂，從背脊到大腿，露得精光。兩名漢子趕快抱住胸前的衣襟，生怕滑掉下去。

　　青年臉色微微一紅，回手揚鞭，出其不意地奪下圍攻柴瑋軒的判官筆，又縱身躍入圈中，朝柴瑋軒媚然一笑。

　　柴瑋軒酒氣上涌，頭暈腦漲，順手摟過青年親了一口，引得屋外一片起哄。

　　青年嗔怪地抬手推開他，柴瑋軒一屁股坐到地上，竟打起呼嚕醉得不省人事。青年正是如云，見此情景只得搖搖頭，撿起柴瑋軒的長劍，翻腕舞出幾個劍花逼退眾人，手舞鋼刀的一名漢子叫到：“小白臉的功夫和剛才喝馬尿那小子不是一路子，他是花架子，功夫軟，讓老子來對付他。”

　　如云瞪他一眼，凌空躍起虛砍一劍，漢子舉刀隔擋，刀劍尚未相觸，眼前斗然寒光閃動，只覺手腕一陣劇痛，鋼刀落地，手腕卻已中劍。

　　其他幾名漢子呼喝起來：“這小白臉劍法詭異，大伙一起上！”

　　如云揮劍護住柴瑋軒，左手扣一把銀針，“五虎門、峨眉金刀趙家、青牛派、青城派，四川的江湖門派都來京城聚會么？”如云身影靈動，在刀光劍影間穿梭，還不忘報出各人門派。

　　三名漢子揮刀舞棍，越攻越急，青城派的兩人系好衣服，也持劍加入混戰，如云以一敵六漸感吃力，便且戰且退，引來兩人夾攻，瞅準時機一揚手，夾攻的兩名漢子同時掩面狂叫，鮮血順著指縫流了出來。

　　“臭小子找死！”持金刀的漢子狂怒，暴起劈砍，如云又是一把銀針飛出，步伐神出鬼沒，攪得漢子暈頭轉向。

　　“京兆府的官兵來了！”門外高喊一聲，圍觀眾人一哄而散，鬧事的江湖漢子互相使個眼色，扶起受傷的同伴向郊外急奔而去。

　　如云快步上前攙扶起顧卓依，“卓依妹妹，你沒事吧？”

　　顧卓依頭發散亂，衣服臉上滿是灰土，“我沒事，王爺怎么樣？”

　　“不妨事，他只是連日爛醉，這會兒睡得沉了。咱們也快走，不能讓京兆府的人看到王爺在小酒肆爛醉如泥，還和山野武夫打架生事。”

　　如云提起丈夫，拉著顧卓依跑出酒肆，解下“踏影”把柴瑋軒放上去，又扶顧卓依上了“追月”。

　　拴馬的樹下，小店老板坐在泥地上捶胸頓足，“啊呀、啊呀，我的桌椅板凳，我的酒壇子，這，這，媽呀這可叫我怎么活？”

　　如云伸手到柴瑋軒懷中，摸出一錠金子扔到老板身旁，老板立刻止住了哭，揉著眼睛不敢相信，這一錠金子不止賠打壞的物件，買十幾間這樣的店都綽綽有余。

　　這一耽誤，一隊京兆尹官兵已跑近，“站住！別叫強人跑了！給我站住！”

　　如云跨上“追月”，低聲對顧卓依道：“抓穩了。”雙腿一夾馬腹，“追月”騰空而起，“踏影”一起并騎奔馳，只一會功夫，官兵便連馬蹄也看不見了。

　　疾奔了小半個時辰，天已黑盡，如云漸漸放慢馬蹄道：“城里已經宵禁，王爺這樣回去落人口實，我先安頓了王爺，再送妹妹進城吧。”

　　顧卓依笑道：“上一次和王妃一起露宿荒野時還有性命之憂，今夜天清月朗，比起回城，卓依更愿意陪王妃賞月”

　　如云也笑道，“咱們一起露宿倒是熱鬧，只是妹妹尚未出閣，整夜不歸，顧家怕是要翻天的。”

　　顧卓依道：“今日王妃來尋，娘偏不準，說是入王府之前不能見王爺，我就對娘說，瑞王府的人斷不會這樣食古不化，既然要進瑞王府，那必得學些離經叛道的做派。”

　　如云笑出聲來，“原來瑞王府在別人眼里竟是這樣，我叫妹妹為難了，改日我親自上府向顧夫人賠不是。”

　　顧卓依道：“反正今夜我舍命陪君子，王妃趕也趕不走的。”

　　如云笑道：“你這個大家閨秀也學壞了。”便策馬向高處一塊平地奔去。

　　開闊的草地上，正好有幾株桂花，如云停下馬道：“夜涼如洗，暗香浮動，在此處歇腳甚佳。”

　　顧卓依幫著把柴瑋軒扶下馬，安頓到樹下躺好。一番折騰，柴瑋軒竟是不醒，翻了幾翻又開始打呼。

　　兩名女子對視嘻嘻一笑，靠著桂花樹坐了下來。

　　柴瑋軒又翻一次，口中喃喃有聲：“云兒，云兒，我誰都不要，不要。”

　　顧卓依覺得尷尬，低下頭。如云把丈夫的頭扶正，寬慰道：“妹妹不是外人，王爺這樣你別見怪，他只是覺得負了我，且讓他自己靜一靜。明日就是欽定你入府的日子，咱們以后便姐妹相稱，多些親近。”

　　顧卓依垂目道：“姐姐今日要我來勸王爺，卓依已對王爺表明心跡，若是王爺為難，卓依即便抗旨也不會進王府的。”

　　如云嘆息一聲，拍拍她的手背道：“人人都覺得男子三妻四妾天經地義，可是我的父母就相望白頭至死不渝，一開始我和瑋軒也只愿得一心人，至白首不離分。那時年輕心高氣傲，全沒想到作為得寵的皇子會有那么多的掣肘，那么多的不得已。父皇母后三番兩次要給瑋軒立側妃，瑋軒再得寵，也不敢幾次違逆圣意。這一次事出突然上意已決，不是妹妹也會是別人，妹妹對瑋軒情深義重，我早把你當自己人了，只是瑋軒性子執拗，好在日久天長，你耐下性子多順著他，瑋軒會對你好的。”

　　顧卓依含羞低頭，心中又感動又喜悅，柴瑋軒夢中不安地翻了兩翻，抓住如云的手，墊到頭下，才又安心地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