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琨縣主府修飾一新，如云離了皇后，搬入府邸，起居行動比在皇宮自由許多。一應仆從全使用從前林府的舊人，小主人受皇帝信任，比當年老太師在位時更為光耀，全府人整日面帶喜色，懿琨縣主的傳奇更成為汴京城街頭新一輪談資。如云深知人言可畏，嚴厲約束全府上下，不可在外頤指氣使，不可與府外人妄言前事，所以不管民間傳得怎樣異想天開，傳奇始終只是傳奇，說的人眉飛色舞聽的人一笑了之。

　　柴瑋軒再也不是那個閑散王爺，皇帝在軍事上漸漸倚重這個兒子，讓他統領京畿防務及各地軍情。每日除了上朝，柴瑋軒要在兵部和練兵場耗去大半日，縣主府是他一早一晚必去的地方，去的太早或是太晚，如云正睡著的時候，他便在臥房外間靜靜立一會，絕不造次，似乎她的芬芳能透過虛掩的內室小門，傳遍他的全身。來的多了，管家何希也知道每日早晚給未來姑爺備下點心小食，搬離皇宮后的日子就在這樣的波瀾不驚中流淌。

　　第一位造訪縣主府的，竟然是懷安侯夫人，如云的姑母張墨氏。她桔紅色的裙身掃入府門時，整個縣主府幾乎都淹沒在這飽和的色彩中。

　　在霽月的引領下，這位姑太太一路走，一路嘖嘖贊嘆。

　　“哎呀，看看這氣派，這寬敞，哪里是普通官宦人家的規制。”

　　“這七彩琉璃瓦，還有那些個金漆的雕欄畫棟，嘖嘖，玉麟公主未嫁時，也邀我們侯府來過，當年的公主府哪有這般奢華，這云丫頭可真是撞大運了。”

　　如云站在花廳外迎侯姑母，聽著她一驚一乍的聲音由遠及近，忍不住又開始無奈地尋思，姑母和父親，真的是親兄妹嗎？

　　神思游離間，不妨侯夫人已到面前，如云連忙行禮請安，張墨夫人臉上卻已掛了不快。跟在一旁的張詠怡欲行大禮，如云伸手攔住，“詠怡表妹，快別這樣，表姐這里沒有外人，那些禮都是場面上的。”

　　張墨夫人卻轉身對女兒道：“你表姐現在貴為縣主，是有品級的貴人，這見面的尊卑之禮怎能少？詠怡，快給你表姐行禮，別讓人家說咱們侯府二小姐不知禮數。”

　　“姑母，侄女再得臉，那也是你的晚輩不是？姑母來了，侄女定是執晚輩禮拜見，斷不敢在姑母面前論什么品級的。”如云一面陪著笑攙扶這位長輩往廳上走，一面朝霽月使眼色，讓她扶起行禮的詠怡。

　　聽這幾句話，張墨夫人方才露出笑容，搭著如云的手在主位坐下，如云立在一旁，伺候著她用過一盞茶，這位侯夫人終于心滿意足地閑閑搖起團扇。

　　“你們兩姐妹也別站著，都座下吧。”

　　如云在主位旁落座，尚未坐穩，耳邊就響起姑母刻意關切的柔軟聲音，激得她全身一哆嗦。

　　“云兒啊，姑母現在可是你在這世上最親的人，看你這樣，姑母打心眼里為你高興。唉，可憐的孩子，你說你怎么就經了那么多磨難。”一面說一面拉起如云的手在自己手中摩挲。

　　如云不知怎么接話，只好干笑兩聲，“呵，呵呵，是。”

　　“俗話說‘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你現在雖好，可誰能保證以后呢？”說完，她盯住侄女，只等她回答。

　　“啊，以后？以后怎么？”

　　“姑母說的是將來。”

　　實在不明白她想說什么，如云只好疑惑地搖搖頭。

　　張墨夫人提示著：“你再想想，這大周的將來......”

　　如云暗暗皺起了眉頭。

　　張墨夫人左右環顧一圈，低了低聲音道：“這儲君可不就是大周的將來？太子身邊如今雖然鶯鶯燕燕，可側妃的位置卻一直空著，依姑母看吶，太子殿下可不是為你留著......”

　　如云臉色變硬，靠回椅背上，專心喝起茶來，眼睛只盯著杯盞和茶湯。

　　見侄女如此不客氣，張墨夫人也變了臉色，把團扇往案上一擱，氣鼓鼓道：“太子側妃又不是普通妾室，那也是能入玉碟進宗廟的身份，更何況以后還能成后宮里的主子。真不明白你怎么想的，現在外面人人都說你心比天高，依我看，你這高卻不夠高明，你不為自己，也要為兄弟姐妹姑表親眷們考慮啊。一個普通王妃怎么能和宮里的娘娘相比？往大了說，那是君臣之別，是主仆。”

　　說到這句，張墨夫人又壓低了聲音，神秘地湊近侄女：“姑母旁觀者清，有你和太子打小的情分在，只要不出岔子，皇后之位恐怕也不難，那可是一國之母，全天下......”

　　“這種話姑母與侄女說說也就罷了，瑞王殿下眼里容不得沙子，姑母說的這些千萬不要給殿下知道了，況且侄女的婚事，皇上金口玉言許了婚，難道要抗旨不成？”如云終究沒能忍住，雖然姑母來之前，她反復提醒自己，姑母畢竟是長輩，無論說什么姑且聽之，千萬不可再頂撞她。

　　張墨夫人愣了一下，眼前浮現出那黑著臉的霸王，那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殺氣騰騰的樣子，“瑞......瑞王，那，那瑞王就瑞王吧。”

　　“詠怡啊，過來。”張墨夫人換上一副慈愛的神情，喚過小女兒，張詠怡低著頭，扭捏地走到母親身邊。

　　張墨夫人一手拉起女兒，一手又拉起侄女，再次用令人肉麻的溫柔語調道：“云兒啊，詠怡是你唯一的妹妹，姑母可把她托付給你了。”說著，便把張詠怡的手放到如云手心里。

　　“姑母這是？”

　　“娥皇女英姐妹共侍一夫，那可是千古佳話。你們姐妹若是一同進了瑞王府，姑母就算立刻隨我那弟弟去了，也安心。”

　　如云“噌”地縮回手，“荒唐”兩字險些脫口。她定了定神，盡力好言道：“表妹不是已經在和唐家議親了嗎？”

　　張墨夫人白了侄女一眼，抽出錦帕不屑地拭著唇角，“唐家？那唐于飛大敗而歸，能留下條性命已是祖上積德，想要我懷安侯府的千金小姐嫁那種破落戶，做夢。你做姐姐的有了好前程，可不能拋下妹妹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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