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完香，林府女眷們移到寺院后面的桂園小坐，林筱妍和林吳夫人在廳上喝茶，女孩們自在園里桂花樹下吃果子玩鬧。

　　“云兒......”林筱妍長長低呼一聲。

　　小如云放到嘴里的綠豆軟糕剛剛嚼了一半，使勁咽進肚子里，起身抹著嘴角，朝廳上慢慢挪動步子。

　　元珍表姐過來捏捏她的小手，小聲寬慰道：“沒事，有我母親在呢，表姑母不會罰你。”

　　小如云很感激這位溫柔的大姐姐，可是.....可是她并不覺得自己有什么錯啊。

　　“來，好孩子，到表舅母這里來。”林吳夫人搶在林筱妍開口之前拉過小如云，愛惜地摟在懷里，小臉紅撲撲的，鼓著嬰兒肥的小腮幫，一對小小梨渦淺淺掛在唇邊，林吳夫人忍不住親了又親。

　　“表妹啊，云兒還是個孩子，今天這進香路上也夠鬧心的，虧得沒嚇著她。那動靜，那陣仗，我都忍不住想掀開簾子看看，更別說這么個娃娃。”

　　林筱妍輕笑一下，眼角滿是愛意，“表嫂別寵壞她了，跟著教養嬤嬤學了那么幾日，一出門什么都忘了。”

　　“這么小的孩子，天性好動，你也舍得放在那些不茍言笑的老嬤嬤處，這做娘的真是狠心。”

　　林筱妍不再說笑，從林吳夫人懷里拉過小女兒，正色道：“云兒，你知道自己今日錯在哪里嗎？”

　　小如云眼睛盯著腳尖，聲若蚊蠅，“大家閨秀在外面不該，不該拋頭露面。”

　　“我說，表妹啊......”

　　林筱妍抬手止住林吳夫人說話，搖頭道：“不對，今日事發突然，我要說的與拋頭露面沒有關系，你再想想。”

　　小如云吃驚地抬頭看著母親，又疑惑地搖搖頭，林筱妍放低聲音道：“今日作惡的是皇后娘娘的六弟，鄭家如今勢大，你外祖父姑且要避其鋒芒，你哪來的膽量扶弱濟貧？你想想曄公子是怎么做的？他借太子之手保人，鄭家追究下來與譽王府無關，你倒不避諱給外祖父惹事。”

　　一席話說得林吳夫人目瞪口呆，小如云也似懂非懂地呆在那里，林筱妍換上溫柔的口氣道：“好了，出去仔細想想我說的話，做人不能見死不救，可也得做得聰明漂亮，否則便是害了自己和家人。”

　　望著小如云歡天喜地跑出去的背影，林吳夫人瞪著林筱妍，有幾分責怪，“這，云兒還是個孩子，你跟她說這些做什么？”

　　林筱妍看著這位寬厚的表嫂，緩聲道：“我也不瞞表嫂，云兒生在我們這樣的人家，譽王府又有求娶之意，若是一任懵懂，那今后的路便會如同在懸崖邊蒙眼行走一般。與其以后處處陷阱，倒不如現在讓她知曉世事艱險。”

　　林吳夫人一時語塞，回味半晌，也忍不住點頭喃喃著：“皇親國戚不是這么好當的，唉，我可憐的兒。”

　　林筱妍頓一頓又道：“現今大周這位皇后可不是普通人，她十四歲便在鄭府管家，殺伐決斷極有威勢，杖斃犯事的仆人，眼睛都不眨一下。有膽識有遠見，連她父親宰相大人都對她言聽計從。如今幾位王爺的日子，恐怕也不好過。”

　　一盞茶沒喝完，芝蘭進來稟告，曄公子在園外求見，說是給長輩請安。兩姑嫂對看一眼，林筱妍頷首道：“請公子進來。”

　　如云早就豎著耳朵，聽到一聲“請”，歡天喜地的候在最外門，那身灰粉緙絲滾月牙邊的長衫剛剛掃到門檻，小女孩立刻蹦跳過去拉住他衣袖，用檀香薰過的衣裳淡淡散發著令人安心的氣息。

　　如云嘰嘰喳喳問起早先的事，柴瑋曄笑著拍拍她的頭，跨進前廳，躬身抱拳朝廳上行禮，林筱妍微笑著讓座看茶，禮節性地問起譽王妃身體以及王府幾位公子近況，柴瑋曄謙遜有禮地回話，林吳夫人有空好好打量起這位俊美儒雅的貴公子。

　　“因著皇上登基事多，太后、皇后、太貴妃多有傳召，家母日日進宮請安服侍，極少得空到妍姨這里來。家母說，如果妍姨方便，便多帶云妹到王府走動，好叫府里熱鬧熱鬧。”

　　林筱妍點頭微笑，又說了一會話，家仆進來稟告已經備好車馬。

　　柴瑋曄當先起身，恭敬謙和道：“侄兒護送兩位姨母和表姐妹們回府。”

　　林吳夫人滿意地看向小姑，兩位夫人由丫鬟仆婦伺候著上車，小姐妹們輕聲說笑，經過柴瑋曄身邊時都微紅著臉稍稍低頭，因著柴瑋曄年歲尚小，又沾一點親，元珍大姐姐也不回避，領著姊妹們上了車。

　　小如云跟在柴瑋曄身邊，從京城惡少說到蜀邊樵夫，一氣也停不下來。

　　柴瑋曄展顏，笑容從眼底溢到眉間，快樂的氣息在周圍。這個小表妹疏闊靈動，胸中海闊天空，滿心清透，不染塵色，從未有哪個閨閣約束出來的高門貴女，能給他這樣清朗舒透的感覺。

　　“曄大哥哥。”一聲嬌小稚氣的聲音傳來，口齒不甚清晰。

　　如云拉著柴瑋曄的衣袖說得高興，不住回過頭去，只見幾個丫鬟婆子擁著一個五、六歲模樣，胖乎乎圓滾滾的小女孩。

　　柴瑋曄笑應了一聲，對如云道：“這是唐府的唐婉小妹妹。”

　　唐婉的父親唐于飛是前朝武舉二甲，人生的高大英俊，很受先帝喜愛，年紀輕輕就做了禁軍都尉。原配唐夫人早逝，留下一子一女，長子唐策十二歲，受父親影響，立志習武領兵。

　　如云看著如同一只白胖小豬的小妹妹，甚是可愛，上去拉著唐婉白胖的手，甜甜喚了聲：“婉妹妹。”

　　小女孩望著這位柔美粉白的姐姐頓生好感，拉著如云不肯放開。

　　唐婉的乳母崔媽媽上前連聲道：“姑娘見笑了，我家婉姐兒自小沒有旁的姊妹，見著姑娘就想親近。”

　　“不妨事。”如云說著遞給唐婉一個胖嘟嘟的紅綢緞金線滾邊鯉魚形荷包，“婉妹妹這個給你，里面是我娘親手做的桂花糖，每一顆都包了糯米紙，連這層紙都是可以吃的。”說完打開荷包，取出一顆糖喂到唐婉嘴里。

　　小唐婉砸吧著嘴，嘟囔道：“真好吃，謝謝，謝謝姐姐。”

　　白白胖胖的小女孩，像一只毛絨絨的小胖貓咪，渾身散發著淡淡奶香和桂花糖的香味，如云忍不住彎下腰在粉嫩的小臉上親了親。

　　小唐婉更覺親近，伸手摟住小姐姐的脖子，往如云身上跳，把如云擠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別擠，別擠，哎呦，小妹妹你可真重，別擠我。”

　　兩個玉人似的小女孩滾到一起，眾人覺得甚是可愛，崔媽媽趕忙過來扶起如云，柴瑋曄溫和地笑道：“好了，云妹，咱們走吧，妍姨還在等你。婉妹妹，下次我約了你云姐姐到王府，讓你大哥帶你一起來玩。”

　　柴瑋曄話未說完，貼身小廝宇涵滿臉慌張跑過來，柴瑋曄臉上微露幾分不悅，周圍都是女眷，宇涵這樣不經通報過來，實在不懂規矩。

　　宇涵額頭滲著汗珠，語氣急促道：“長公子，不好了，前頭府兵來報，官道上出現大批西郊駐軍，打著福王的旗號，所過之處驅趕路人，此刻回城官道恐怕都已無法通行。”

　　馬車里傳來驚呼聲，周圍成年的丫鬟婆子也都吃驚地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