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在門外探頭探腦張望的女人正是林娟。
從張桃花那里打聽到不少消息后, 林娟下午的時候，就去各個廠房走了走，暗自比較著不同的工作。
紡織廠那邊就是養蠶織布之類的活計, 看著很累；肥皂廠那邊需要整天對著高溫的鍋爐，還要拿著厚重的模具搬來搬去, 也不輕松。
都是些死賣力氣的體力活，沒有她什么表現的機會。
林娟是最后走到制藥車間這邊的, 聽說制藥車間里的活是最輕松的了, 擁有所有部隊副業車間里最先進的儀器，里面的軍嫂的丈夫品級也都不低。
林娟對制藥車間很心動，但也聽說了最近車間不缺人, 她怕是進不去。
她是一走近就看到罵罵咧咧的王翠芬的，本來是想靜悄悄地走掉，沒想到卻先被發現了。
面對王翠芬的責問，又不知道對方的身份，林娟只好賠著笑臉, 連聲道歉：“對不起啊，我不小心走到這里來了。”
王翠芬看著衣著打扮都不算好的林娟, 眼底的輕蔑更甚, 語氣不太好地繼續說：“不小心？不小心造成了什么損失你賠得起嗎？”
面對著面前得理不饒人的王翠芬, 林娟也有些惱了。
但上輩子的經驗告訴她，這個時候不能意氣用事，于是她只能摸著王翠芬的性格說：“我是新過來隨軍的，還不清楚家屬院的情況呢。這位姐姐是在這制藥車間工作的吧，聽說里面的軍嫂都很優秀呢，姐姐你一定也很優秀才能在這工作吧。”
聽到這話，王翠芬的臉色果然好了許多。
林娟見到王翠芬的表情變化, 心底冷哼一聲，她一眼就瞧出來了面前這女人一副眼高于頂的模樣，果然聽了點好話就暈了頭。
林娟猜的沒錯，王翠芬確實是個好面子的人。
她還沒來隨軍的時候，身為軍官太太在村里那可是風光無限，村里的女人們也都捧著她。
沒想到隨軍之后，才發現家屬院里都是軍嫂，根本就沒人把她放在眼里。
這樣巨大的落差讓一向被捧慣了的王翠芬有點受不了，她一邊埋怨著丈夫軍職怎么就不高一些，一邊又對家屬院其他被夸的軍嫂們產生嫉妒，整個人越來越鉆進牛角尖里。
林娟的話讓王翠芬久違地體會到了被人捧著的感覺了，因此這會兒對她態度也好了一些。
“你知道就好。”王翠芬哼了一聲，“下次別再過來這邊了知道嗎？”
林娟連忙點頭，就要離開的時候，沒想到又被王翠芬叫住了。
“等等，你和我說說你叫什么名字，現在住在哪棟樓，萬一出了事，我也能找到人。”王翠芬居高臨下地說。
林娟在心里忍不住罵道，什么出了事！她人都沒進去能出什么事？！
但初來乍到，而且還有張偉國這顆雷，林娟只好忍了忍，面帶笑容地說了自己的名字和住址。
說完后，她就立馬快步走了，轉身過去時，林娟的臉頰都氣得發抖。
現在忍忍，等以后林娟深吸一口氣，按捺下心底的怒氣。
而在趙穗穗這邊，雖然退學計劃初嘗試失敗了，不過趙穗穗卻并沒有死心。
她現在每天除了盯著后媽林娟有沒有出現外，就都是在琢磨該怎么把學給退了。
前者因為林娟住的房子離他們家還挺遠的，再加上她白天都在上學，所以竟然一次都沒遇上，趙穗穗也并不知道林娟已經來了家屬院了。
至于后者的退學
趙穗穗就沒想到什么好辦法了。
裝病這條辦法試過了，顯然行不通。
但趙穗穗顯然是個會靈活變通的小孩了，她一個人想不出來辦法，那多幾個人肯定能想出來辦法的！
于是，課間的時候，趙穗穗屁顛顛地去請教了趙景程和陸洲兩個大一點的孩子。
“你們說，我怎樣才能不上學啊？”
趙景程和陸洲再次對視一眼，越發奇怪的趙穗穗讓他倆的關系都緩和了不少。
見她一副真誠發問的樣子，陸洲嘗試給出建議：“要不做壞事被學校開除？”
“不行，我妹妹不能被學校開除！”趙景程立馬反對。
“那我也不知道了”陸洲撓撓臉。
“我知道了！”趙穗穗突然大叫道。
她之前一直想的是，如何說服媽媽讓自己退學，但是剛剛陸洲的話提醒了她，她還可以讓學校讓自己退學啊！
趙穗穗立馬站起來，噠噠噠地跑到老師辦公室里去了。
到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她還禮貌地敲了敲門，喊了聲“報告”。
一年級的班主任正好在里面，笑瞇瞇地應了聲：“進來！”
班主任是個女老師，姓王。
王老師對漂亮可愛的趙穗穗的印象很好，見她來辦公室，還以為她有什么事，于是笑瞇瞇地問了句：“趙穗穗同學，你找老師有什么事啊？”
“老師，我想退學！”趙穗穗口齒清晰地說。
正拿著茶缸喝水的王老師差點一口水噴出來，她咳嗽了幾聲，重新問道：“你說什么？”
“我要退學啊！”趙穗穗重復了一邊，她覺得王老師年紀輕輕的，怎么耳朵就聽不清了呢？
“額，老師可以知道你為什么要退學嗎？”王老師繼續問，“班里有人欺負你？還是家里不讓你上學了？”
問完之后，王老師也覺得不對。
報名那天，就是她做的登記，趙穗穗的母親馮荷給她留下的印象很深，她下意識覺得這樣的母親不可能會不讓孩子上學。
而至于班里有人欺負趙穗穗，這就更不可能了！
趙穗穗雖然是班里年齡最小的孩子，但她漂亮又可愛，在班里很受歡迎，也不會有人欺負她。
趙穗穗也被王老師的問題給問住了。
糟糕，她剛剛腦子一熱就跑到老師辦公室了，根本就沒有想退學理由！
趙穗穗的小腦瓜子瘋狂地轉啊轉，結果還真被她想到了一個理由。
“那是因為我現在還小，還不適合上小學。”趙穗穗正經著一張小臉說道，說完后，還給自己留了條后路，“等我明年長大了一歲后，我再回來。”
王老師面無表情地聽完后，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你上課時爭著搶著舉手回答問題的時候，可一點都沒表現出年齡小不適合上小學這一點。
趙穗穗腦瓜子聰明，上課時就屬她反應最快，什么問題都能答上來。
這也是不少老師喜歡她的原因。
“好了，別拿老師開玩笑了。”王老師摸了摸趙穗穗的小腦袋，說，“老師記得你上課回答問題可積極了，非常適合上小學。”
趙穗穗：“”
失策了！她就不應該這么積極的！
“不要再說退學的事了，不然我要和你父母聊一聊了。”王老師最后還加了句。
趙穗穗明智地閉上了自己的嘴巴，飛快地說了句：“老師再見！”
退學計劃二嘗試再次宣告失敗。
唉，她一開始就不應該去上學的，這下好了，想退也退不掉了！
趙穗穗蹲在雞窩旁一邊拿著根草逗雞，一邊長吁短嘆著。
這個雞窩正是張桃花的丈夫何剛壘的，里面關著張桃花的兩只雞。
雞窩剛壘起來的時候，引得不少小孩過來看。
部隊里也有雞養殖廠，但離家屬院有點遠，還不讓小孩子隨便跑進去。
于是張桃花這兩只雞就成了家屬院小孩子稀罕的動物了，每天都有不少小孩過來看雞。
兩只雞本來就經過長途跋涉，又一下子見那么多生人，頓時被嚇得整天窩在雞窩里，連蛋也不下了。
這惹得張桃花罵了好幾回了，轟了好幾回來看雞的小孩子，還特意派了自家三兒子牛牛過來放哨，一看到有小孩子來及我這邊，就扯著嗓子叫她下來趕人。
那為什么趙穗穗現在能湊到雞窩旁邊呢？
這是因為她忍痛用一顆糖果成功賄賂了牛牛，讓牛牛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允許她到雞窩旁邊摸雞。
不過趙穗穗覺得自己可不只是為了逗雞，她在樓下這里還可以隨時觀察后媽是否出現！
但現在，逗雞的快樂卻仍然抵消不了還要繼續上學的痛苦。
趙穗穗正煩惱著呢，突然右邊的小麻花辮被人扯了扯。
她驚恐地扭過頭看過去，對上陸洲面無表情的小臉。
見是陸洲，趙穗穗松了一口氣，嚇死她了，她剛剛還以為被張桃花抓包了呢！
不禁還有些怪牛牛沒有提醒她。
趙穗穗突然有些愧疚，看來是她錯怪牛牛了。
而且陸洲哥哥的糖早就給她吃了，牛牛肯定是知道陸洲哥哥和她是一起的，所以沒有問他要糖也沒有叫張桃花，真是個厚道的好牛牛！
這顆糖給的不虧！
“你蹲在這里干什么？”陸洲問。
趙穗穗丟掉手里的草，手肘搭在膝蓋上，雙手撐著小臉，嘆了一口氣：“唉，沒什么。”
只是在思考人生罷遼。
陸洲有點不喜歡趙穗穗臉上出現煩惱的表情，正要說話，突然樓梯那邊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
趙穗穗一驚，以為這次真的是張桃花來了，連忙拉著陸洲往一棵很大的草叢那邊躲去。
但趙穗穗顯然多慮了，這次也不是張桃花而是剛從張桃花家下來的劉紅軍和下來倒垃圾的馮荷。
她們兩人一邊走一邊說著話。
“你說這張桃花，和何營長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劉紅軍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生氣，“我剛剛和她說讓孩子上學的事——”
趙穗穗本來對劉紅軍和她媽媽之間的談話內容并不感興趣，但是聽到“上學”這兩個字，頓時條件反射地豎起了耳朵。
她聽到劉紅軍接著說：“沒想到，她竟然跟我說，她家孩子才不上學，還不如留在家里干活。你聽聽，這思想落不落后？”
“還有呢，我說我們部隊沒有讓小孩子留在家里干活的，送到學校里學知識才是正經事。你知道她怎么回我的嗎？她說怎么沒有，咱們部隊不是有養殖場嗎？讓孩子去后山打點豬草，捉些蟲子給雞鴨吃，然后讓部隊給換點工分”
劉紅軍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
豎著耳朵的趙穗穗卻是聽得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