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9章
我問他看什么呢?
大潘回過神來,還往山上指呢,可他指點的地方,什么都沒有。
大潘這就吸了口氣:“他娘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好像看見汪瘋子了。不過,他啷個會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大概是我看錯了。”
幻覺?
汪瘋子確實沒有出現在這里的理由,可大潘一個九鈴趕尸匠,也能看錯?
“我實在是太恨他咯。”大潘喃喃的說道:“我阿姐死的慘。”
大潘是他阿姐帶大的,兩個人從小相依為命。
大潘小時候,雙親亡故,有些親戚動了壞心,知道他們家趕尸積攢了東西積攢了錢,就想趁亂打抽豐。
大潘還是吃旺仔的年紀,哪兒知道什么好壞,見一幫素日親厚的人忽然明火執仗,嚇的直哭,是他阿姐從柴房里斜刺里沖出來,對著打頭的就是一鞭子。
他阿姐那個時候不到一米六,可硬是把個祖傳的趕尸鞭舞的虎虎生風。
打頭的沒想到小姑娘這么大膽子,氣的就要揪住鞭子甩她巴掌,可他阿姐又是一鞭子,呼啦一聲,數不清的行尸就從后頭沖了過來,他阿姐指誰,行尸就上去抓誰。
一幫子人全被鎮住了——沒聽說過女趕尸匠。
而且,他阿姐也不知道是什么生物上的奇跡,趕尸匠家庭出身,竟然長得好看。
趕尸匠怎么可以長得好看?長得好看,既鎮不住人,也鎮不住鬼。
可他阿姐很有辦法,自己做了個面具,三個眼睛五張嘴,兇的瘆人。
那些遠房親戚被行尸攆的抱頭鼠竄,打頭的說你有種一輩子別嫁人,護你那個孬種弟弟一輩子!
他阿姐脆生生的就說道:“不嫁就不嫁——弟弟比龜兒子老公要緊多啦!”
誰也不知道,那話竟然一語成讖。
后來他阿姐就在行里出了名,說是潘家小瘋婆子,撒潑打滾,認錢不認人,誰也莫要跟她們沾上關系。
他阿姐在保護他這方面,對得住那個潑辣的名頭,可做買賣上頭,丁是丁卯是卯,說是不能墮了家里的名聲。
大潘記得,一開始沒得買賣做,他阿姐就上山去尋藥農——有些藥農失足跌死在山澗里,只能眼睜睜看著被鷹啄,撈不上來。
藥農自然出不起多少錢,他阿姐說,不為賺錢,我就要個名聲。
時間長了,一傳十十傳百,他們硬是在行當里有了一席之地。
那日,正是大潘得了九鈴趕尸鞭的日子,他阿姐高興的直掉眼淚,說以后有了大潘,她就不用出山了,說不定,以后找個人就嫁了。
大潘滿口答應——不嫁也不要緊,我照顧阿姐一輩子。
阿姐笑起來,摸了摸大潘的頭——大潘個子高,她墊著腳,她那個時候的眼睛,大潘現在還記得,彎彎的,好看的,像月亮。
不過,阿姐手頭還有最后一個活兒,行內人都講究,買賣沒有換人的,她得做完了——是主持一個山坳里遷墳地的買賣,不難。
誰知道,阿姐那一走,跟他在夕陽里揮手的背影,是他最后一次跟阿姐見面。
他再見到的,就是阿姐的尸首——趕了一輩子尸,自己的尸身卻不全,被狼啃過,被鷹啄過,好似還讓山椒流子(一種西川蜥蜴)刨過。
有些親戚笑,說是報應。
大潘甩手就是幾鞭子,把親戚們打跑了,罵他不識好歹,欺師滅祖,將來要跟他阿姐一樣尸身不全。
他就盯著送尸體來的人——那也是他第一次跟汪瘋子見面。
汪瘋子很氣派,不像是他們山坳里的人,甩手扔了一疊子錢,說你阿姐不對。
原來,汪瘋子進西川辦事兒,遇上了詐尸的怪東西,汪瘋子要把東西碎尸萬段,可他阿姐也碰巧在那,硬要把尸身給斂了——這一行干慣了,哪個尸首都是爹生娘養,不得不敬。
結果那個怪東西把他阿姐給傷了,他阿姐抱著尸首摔下了山澗。
大潘沒明白,他阿姐沒有那么弱。
后來,幾個跟著汪瘋子的見習天師忍不住了,這才找了大潘,低聲說:“我們瞞著你,良心過不去。”
原來,阿姐抱住行尸的時候,本來能救的,可汪瘋子說是為絕后患,一鞭子連阿姐帶尸首全打下了山澗。
“可你萬萬別尋仇,你打不過他,白送命。”
確實是汪瘋子的行事風格——寧可錯殺一萬,不肯放過一個。
大潘怔怔的說道:“快到阿姐祭日了。”
接著就看我:“你跟我一起上去。”
“為啥?”
大潘有些忸怩:“我,我想讓我阿姐安心。”
原來,大潘從小孤僻,就沒有一個朋友,阿姐總是跟大潘說,啷個時候有了朋友,一定要帶家里來,給你們做木樨肉飯吃。
我可能是大潘唯一的朋友。
我答應把白藿香安頓好了,就跟他上山。
到了地方,阿丑別提多高興了:“阿哥,你不等我找你,你就來了!”
阿丑還是戴著層層疊疊的面巾子,可光看著她的生人氣,也看出來,她的臉,想必恢復的很好。
跟著阿丑的小降洞女,也越來越多了,在阿丑的金絲銀線繡后面,瞪著大眼睛好奇的看著我們。
江長壽還是一樣——一直在戴罪立功,當初殺過人,現如今,一直在救人。
不過,一直就在輪椅里坐著。像是站不起來。
而江長壽一看白藿香的模樣,竟然一點意外都沒有:“上次就說,讓她別一意孤行,她就是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