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之前不是一直念叨著想去雞冠山避暑嗎?”戚衍蹲在地上,把老太太卷起的褲腿放下來,把拖鞋穿好。
“我給您報一個老年團,您出去玩一玩吧!
林一玲沒答應,她捧著保溫杯,吹了兩下水面零星的幾個茶葉梗:“哪有十月去避暑的呀,我老胳膊老腿的!
戚衍笑著說了句也是,他端著洗腳盆站起來,把水倒進馬桶,然后又拿了指甲刀,重新回到剛剛的位置。
地上的水漬還沒干透,在廉價的木質地板上擴散成深色的圓點。
看著老太太皺巴巴的腳背,戚衍想著,過幾天閑下來了,要帶老太太去做一次足療。要最貴的那種,泡牛奶的,最好上面還要撒上玫瑰花瓣,花瓣一定要是大紅色的,看起來喜慶。
“是昨天電視上那個要開發布會的孩子嗎?”
昨天,戚衍終于見到了夏時深,雖然是在電視上。他沒有戴口罩和帽子,柔順的黑發用發膠膠到腦后,穿著純黑色的襯衣,坐在高腳凳上。
上次見過的康如雯站在一旁,說夏時深的發布會將會開在第二天的上午十點。
戚衍拿著指甲鉗的手頓了頓,然后輕輕的嗯了一聲。
直到十個腳趾全部剪完,老太太才開口,說:“挺好的!
其實戚衍本來想告訴她,那天去醫院接我們的也是那個人,但是想了想,戚衍還是沒有說。畢竟那個在電視機里的人漂亮的太過刺眼,刺眼到連他自己,都恍惚覺得,夏時深帶給他的旖旎纏綿好像幻覺。
戚衍和奶奶坐在臥室里看電視,但可能因為這幾天都在下雨,信號不太好的原因,電視的雜音變得很大,滋滋啦啦的惹人心煩。
林一玲看了一會兒就覺得沒意思,連著打了兩個哈欠,在床上翻了個身,睡了過去。
于是便剩下戚衍自己,坐在小板凳上,連著看了好幾個小時的泰劇。
一直到節目結束,戚衍才從板凳上站起來,抻了兩下手臂,走到窗邊往外看了看。
天黑了。
其實也有幾件開心的事的。
譬如今天早晨,錢有為突然給他轉了一筆錢,金額不小,說是他的獎金。雖然戚衍心里覺得納悶,但他害怕多問幾句錢就沒有了,于是點了收款后給他發了個謝謝,錢有為沒回。
還有剛開始的那幾天,各個媒體公司的記者輪著在戚衍家門口蹲守,生怕他跑了似的。但是后來,那些記者都會在晚上七點的時候離開,大概發現家里還有一個腿腳不便的老人,他也跑不到哪兒去。
這么想想,戚衍的心情稍微好了點,他從門后拿上環保袋,打算去超市買點吃的。
剛剛走到單元門口,戚衍就被冷風吹得縮了縮脖子,雖然天氣預報說最近兩天有雨,會緊急降溫,但沒想到會這么冷。
戚衍決定快去快回,他抱緊手臂,悶著頭往外走。
天空被燒成了玫瑰色,大片的積云好像堆在頭頂,讓人喘不過氣。
戚衍在第二個路燈下停下腳步,看著從商務車上下來的男人,笑瞇瞇地沖他揮手。
任孝年穿著和康如雯那天差不多的薄風衣,橘黃色的燈光打在上面,看起來質地柔軟。戚衍的目光幾乎沒怎么在任孝年的臉上停留,他只是覺得,夏時深穿這種風衣應該也會很好看。
“你還好嗎?”任孝年的聲音聽起來很善良。
戚衍的目光從風衣領口上的琥珀扣子挪開,他看著任孝年,沒說話。
“夏時深沒有提過讓你搬家嗎?”任孝年踢開腳邊的塑料袋,“你家里有老人,上下樓應該不太方便。”
“怎么不給你換套大一點的房子!
戚衍笑了笑,仰著頭問他:“你現在住的是大房子嗎?”
任孝年依舊維持著恰到好處的笑容,低頭看他。
“夏時深的發布會,他會在你,還有自己的前途中選一個。”任孝年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薄荷糖,撕開包裝紙含在嘴里,“你猜,他會選哪一個?”
風衣的領子被立起來,但戚衍還是看到了他側頸上貼著的創可貼,周圍是星星點點的吻痕。
“你那么討厭夏時深嗎?”戚衍本來不想問的,但他忍不住。
任孝年的嘴里咯嘣一聲,他把那塊薄荷糖咬碎了。
“如果有一個人,從你們兩個認識到現在,他每次都站在你前面,搶走所有人的目光!
“你需要很多努力才能得到的東西,他輕而易舉的就攥在手里了。”
“你會開心嗎!
任孝年沒待多久就離開了,臨走的時候,他坐在車里,透過車窗縫隙喊他的名字。
“戚衍,我不想牽扯到你,我也警告過你了。”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任孝年抬眼看他,才說:“你去怪夏時深吧!
第二天天氣不太好,天氣預報說要下雨。
各個視頻網站都拿到了夏時深發布會的轉播權,他們都在等,但是戚衍不想看。
他希望夏時深可以繼續前途無量,但那一刻,他還是不要自己見證了。
手機屏幕依舊是空白,夏時深答應的事沒有做到。
戚衍把手機關掉放在枕頭邊,不再去看。
還有兩分鐘,夏時深的發布會就開始了,戚衍打開電視,換到昨天他看的泰劇頻道。戚衍昨天看的不太認真,他不知道劇情發展到哪里了,只看見里面的一男一女正在吵架。
一頭栗色長卷發的女人歇斯底里的流眼淚,哭著問男主角為什么不愛她。
“我那么愛你,你就不能再多愛我一點嗎?”
戚衍努力的看清電視上女人的表情,他想等見到夏時深之后,也用同樣的表情對他說這句話。
你就不能多愛我一點嗎。
戚衍不是一個能耐得住性子的人,但那天,他沒有看夏時深的發布會直播。
手機和電腦全部關機放了起來,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想與世隔絕。
一直到下午,戚衍才關掉電視,打算出門買點水果。
現在也不用擔心有沒有記者在門口,他們都趕著去發布會現場,原來堵得亂七八糟的樓棟現在空蕩蕩的,戚衍很輕地笑了一下。
走出門的時候,下起了小雨,戚衍沒當回事,一直到買完水果拐回來的時候,雨突然大了起來。戚衍看著周圍加快腳步的路人,又重新低下頭,攏了攏懷里的水果。
他維持著剛剛的步子,緩慢地走進巷子,他也有點想躲雨,但好像找不到可以遮擋的地方。
大概是有點感冒,身體也比平時弱了些,戚衍覺得雨點砸在身上有點疼。
又走了幾步,戚衍聽見身后傳來的腳步聲,聽起來有些急促。雨下得大,著急回家的人很多,戚衍看了一眼不遠處停著的汽車,縮著肩膀朝旁邊站了站,想給身后著急的人騰出路來。
直到腳步停下,戚衍衛衣上的帽子忽然被人拿在手里,過了幾秒鐘,戴在他頭上。
“不知道下雨了嗎。”
衛衣的帽子很大,戚衍整張臉都隱在帽檐下,耳朵也被罩著,戚衍覺得自己又產生幻覺了。
“火龍果吃多會拉肚子!蹦腥藦谋澈罄@到他面前,垂著眼看他。
心臟像是被割破口子的檸檬,又酸又澀。
戚衍抱著懷里的水果袋子,沒有抬頭,聲音平靜:“肚子已經很痛了,無所謂拉不拉肚子。”
雨點變得很大,有一大滴砸在戚衍的肩膀,不到一秒之后迅速化在純棉纖維里。
男人靠得更近了些,伸出手擋在戚衍的頭頂,另一只手輕輕放在戚衍的肚子上。
他揉了兩下,又問戚衍:“是這里痛嗎?”
“不止!逼菅芪艘幌卤亲,“昨天還摔了一跤,現在哪里都痛。”
戚衍說起了謊話。
男人伸手拿過他懷里的袋子,然后彎**,和戚衍平視,看著他的眼睛。
是戚衍想到發昏的那雙眼睛,那雙黑漆漆的,屬于夏時深的眼睛。
“你來干什么。”戚衍撇開頭,不去看他。
過了幾秒,夏時深從口袋里拿出黑色的發箍,伸手輕輕捏著戚衍的下巴,讓他看著自己。
夏時深把狐貍耳朵的頭飾戴好,左手摸著戚衍的臉,干燥的手指劃過臉頰上的雨水。
“我來愛你!
夏時深對戚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