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是嘈雜的蟲鳴,夏時深背著光,將面前的男人罩在陰影里。
程森的雙手無措地攥著袖口,他躲開夏時深的視線,想去看被擋在身后的戚衍,還沒動一下,身前的男人突然不耐煩的咂了咂嘴。
“我在和你說話。”夏時深微微挑著眉梢,下頜微收,“人要懂禮貌。”
“我沒什么想跟你說的……”程森的眼睛連著眨了好幾下,手指以一個十分奇怪的姿勢纏在一起。
“那我說。”夏時深的臉色一點點冷了下來。
“剛剛的舉動,最好不要發生第二次。”夏時深舉著剛剛打過程森手背的手,“這次我勉強用自己的手,下一次,為了干凈,我會使用工具。”
程森咧著嘴笑了笑,他歪著頭,想去看戚衍的臉,但夏時深依舊擋在中間。
“戚衍是為了工作才和你走得近的。”程森沒接話,笑意僵在臉上,他掩飾著語氣里的顫抖,眼神透著小心翼翼。
“你是藝人,我們是娛記,你和我們不一樣的。”程森抿了抿嘴,接著說:“我和戚衍是一類人,你是不會懂的……”
夏時深似乎放棄和神經病進行溝通,他微微側**,一把拉住戚衍的手腕。
“我和他在談戀愛。”
程森陡然抬起頭,微凸的眼球瞪得像是要掉出來,他緊咬著后槽牙,嘴里發出十分怪異刺耳的聲響。
戚衍往前走了兩步,他雖然覺得程森看起來嚇人,但依舊大著膽子,試圖緩和氣氛:“程森,你先回去,明天上班的時候我再跟你說,你先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公司……”
“沒有明天了。”夏時深語氣鋒利,他重新把戚衍擋在身后,但卻沒有松手。
“還有。”夏時深從上到下的看了他一眼,眉眼冷漠,“你最好不要再穿西裝了。”
“難看。”
程森的臉色煞白,他低著頭,看著套在自己身上,及其不合身的西服外套。這是他為了見戚衍,精心挑選的,他費勁心思,卻被人說的一文不值。
面對夏時深,程森像是一條暴露在白熾燈下的蟲子,他的扭曲,骯臟,刻在骨子里的自卑全都被攤開,晾在戚衍面前。
他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在戚衍那兒積攢的好感,全都被這個人破壞了!
程森的不滿像是毒蛇的信子,在黑夜一點點露出馬腳,他的指甲狠狠扣著自己的指節,像是要當場斷手斷腳。
夏時深目光平靜地看他,沒有悲憫,沒有厭惡。
程森往后退了兩步,接著轉過身,步子越來越快,最后幾乎是大步跑著逃開了。
“他這樣多久了。”夏時深松開手,垂眼問他。
“什么?”
“我說。”夏時深摘掉帽子,柔軟的發絲壓出了印子,“這個變態跟著你多久了。”
夏時深的聲音帶著啞,像是因為什么在生氣,可又憋著不敢發作。
戚衍想起第一次見到程森,他雖然拘謹又窘迫,但視線卻總不斷的在他身上游移。
“可能是第一次開會的時候。”戚衍仔細回想,“或者更早些……”
“所以,你放個變態在你身邊好幾個月。”夏時深面無表情地開口打斷他,嘴角緊繃著,“是覺得有意思嗎。”
戚衍抿著嘴沒吭聲,抬眼間余光瞥到有人朝這邊走來,他忙去拉夏時深的衣擺,想去不太顯眼的地方躲一躲。
夏時深沒有讓步的意思,站著沒動。
“我沒有證據呀,報警警察不會受理,告訴公司,大概也只會大事化小。”戚衍的語氣平靜,像是在講一件與他無關的瑣事。
看著戚衍的表情,夏時深扯了扯嘴角,他把落在前額的碎發捋到腦后,露出額頭和眉骨。
“如果我不來找你,剛剛你打算怎么辦。”夏時深的唇角依舊彎著,但臉色卻沉得嚇人,他往前走了兩步,兩個人垂著的手背碰了碰。
“這里有個攝像頭,他不敢怎么樣的。”戚衍抬手指了指路燈上的監控鏡頭,語氣帶著心虛,“我會說點好聽的穩住他,剩下的我……我還沒想好……”
夏時深額頭的青筋突突直跳,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幾乎要踩到戚衍的鞋尖。
“我想好了。”夏時深啞著嗓子,垂下頭,碎發重新落到額前,“只要他敢,我就敢。”
靠的太近,戚衍能感受到夏時深的過高的體溫,還有因為情緒波動而劇烈起伏的胸口。
戚衍站在那里,好像突然迷失了方向,過了半晌,才發覺自己還站在路燈下。
“不用的,我能處理好。”戚衍頓了頓,接著道:“他是娛記,說不好會不會亂寫東西。
“我也不想再給你添麻煩了……”
噴在頸邊的滾燙氣息突然停滯,夏時深緩緩站直身體,他垂著眼皮看戚衍,就像看一個他第一次見到的陌生人。
“添麻煩?”夏時深的尾音上揚,扯著嘴角笑了一聲,但眼睛依舊黑的嚇人,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密云。
他們兩個人像是被裝在一個巨大,密封性極好的玻璃瓶里,隨著兩人的吐息,空氣變得濃稠,氧氣逐漸被壓縮,大腦一片混沌,耳朵也嗡嗡響著。
或許是因為耳鳴,戚衍接受訊息的感官變得遲鈍,他看著夏時深的嘴巴一張一合,說出的每個字像是從枝頭滾落。
“戚衍,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夏時深說完,轉身朝反方向走去,他步子邁得很大,上衣背面的一小片水漬貼著肌膚,風都吹不開。
人的語言有時候不合時宜,千奇百怪,有棱有角,稍不留意就會戳著人。可能會疼,會流血,就算愈合了也會留有疤痕。
那是第一次,戚衍從夏時深的眼里看見了失望,但戚衍卻不知道,夏時深為什么失望。
就像是散漫空白的時間里,他們用力拽著兩條平行線的兩端,迫切希望它們相交,卻又惴惴不安,擔心對方先松手。
一直悶頭向前走的人突然停下來,他轉過頭,路燈氤氳的光暈遮著他的臉。
“車在那邊。”夏時深頓了頓,才又開口,說:“你站著不動是等著我去求你嗎。”
他的語氣不算差,甚至帶著幾絲妥協似的低聲下氣。
夏時深正在用自己的方式,越過緊繃的平行線,徑直走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