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威揚找到夏時深的時候,他正垂著頭坐在臺階上抽煙。
身上還穿著昨天從醫院出來的那身衣服,襯衣下擺落滿了煙灰,夾在指間的煙燃了大半,一大段煙灰顫巍巍地連在煙卷上。
而夏時深好像被吸進去的煙嗆到,他單手扒著腦袋,埋在膝蓋上猛地咳嗽了好幾下。一長截煙灰倏地斷掉,掉在他腳邊。
呂威揚這會兒才看見,堆在夏時深腳邊的好幾根煙頭。
“夏時深你有病是吧!”呂威揚小跑過去,一把奪過夏時深手里的煙,劈頭蓋臉的一頓罵。
夏時深沒說話,他雙手撐在身后,闔目向后仰著頭,通紅的嘴唇微張,長出了一口氣。
“快錄了,就少你一個了。”呂威揚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踩滅,抬頭對上夏時深熬的通紅的眼睛。
“昨晚沒睡好?”呂威揚問。
“我不該扔掉的。”夏時深看著籠著霧霾的天空,像是低聲喃喃。
呂威揚聽得一頭霧水,夏時深總是東一句西一句的,他完全跟不上。
“水差點濺進他眼里。”夏時深垂下眼,語氣疲倦,“我看到了。”
“你嘟嘟囔囔說什么呢?”
夏時深站起來,抖了抖身上的煙灰,說了句沒什么。
夏時深跟在呂威揚身后來到候場區,各個攝像正坐在篷底開會,夏時深不用刻意去找,也一眼就發現了坐在人群中的戚衍。
他穿著純色上衣,坐在人群中顯得單薄又纖細,大家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坐在他身旁的男人笑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戚衍側著頭,臉上有些驚訝,但很快就被笑意替代,圓圓的眼睛彎下去,讓人挪不開眼。
昨天戚衍背對著他,所以夏時深不知道,任孝年把手放在戚衍肩頭的時候,他笑得有沒有現在這么好看。
“告訴導演,這期我可以和冉珊一組。”夏時深收回目光,轉身朝化妝室走。
節目總導演剛開始的吸睛看點就是夏時深和冉珊的cp,冉珊那邊答應的痛快,可夏時深油鹽不進,還沒開始談,就三兩句的把他打發了。
現在夏時深突然松口,李導雖然心里奇怪,但逮住的這塊肥肉,他死也不會松口。
“兩個人各自咬著百奇的一頭,直到吃剩下的長度在一厘米之內,就算成功。”
“哎呀。”冉珊有些不好意思的捂著臉,軟軟糯糯地笑著吐槽:“這是誰想的游戲啊!”
站在一邊的夏時深拿著餅干笑著走上去,目光掃過鏡頭,動作自然地拉過冉珊的手臂。
俊男靚女站在一起,好像鏡頭都變得清晰了,總導演開心的合不住嘴,他已經想到這期收視率會有多爆炸了。
兩個人越靠越近,盡管冉珊看見夏時深這張臉無數次,但依舊會忍不住心跳加。冉珊輕闔上眼,她還沒準備好,夏時深就已經先咬斷餅干,挺直了身體。
“剛剛鏡頭拉近了嗎?”總導演隔著老遠沖戚衍喊。
戚衍從相機后直起身,他嘴唇發白,但眼睛卻亮的嚇人。
“拉近了。”戚衍沒看夏時深,他沖著導演笑了笑。
到了晚上,因為雨又下了起來,節目組提前結束了錄制。
夏時深回到宿舍站在樓上陽臺抽煙,剛剛點上,就聽見呂威揚在樓下喊他。
“明個兒錄制早點起來,你的跟拍pd又請假了。”呂威揚話里透著不滿。
夏時深手指一抖,低頭問:“理由?”
“好像是家里老人突然住院了?好像還挺嚴重的。”呂威揚嘖了一聲,接著說:“我看他接完電話眼圈都紅了……臥槽夏時深你煙能不能別亂扔!”
戚衍手腳冰涼的站在黑色桑塔納前,他扒著車窗,嘴唇忍不住發抖。
“我去中心醫院,多少錢?”
司機上下打量他一眼,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我這車不去中心醫院,而且也沒位置了……”
“多少錢都可以!”戚衍扯出個笑容,雨水順著下巴往下滴,“我都可以出。”
戚衍拉開后座車門,車后已經坐了三個人,看向他的目光透著不耐煩。戚衍有些局促地擰著濕透的衣服,一邊道歉一邊上車,他剛關上車門,門又嘩的打開。
雨點噼里啪啦地落在傘面上又被彈起,大風吹斜了雨點,刮在戚衍臉上,密而急的雨霧讓他的視線變得模糊。
冰涼的雨點順著風往車里灌,打濕了黑色的皮質車座,坐在前座的司機轉過頭黑著臉罵罵咧咧:“他媽的有病是吧!雨全刮進來了,快關門!”
夏時深像是沒聽見,他依舊固執地撐著傘站在車外,烏黑的發梢和眼仁似乎要和漆黑的雨夜融為一體。
“下車。”夏時深抓著戚衍,從口中冷冰冰地吐出兩個字。
手臂被夏時深攥的生疼,戚衍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狠狠地甩了好幾下胳膊,可箍在他手臂上的大手紋絲未動。
“你松手!”戚衍用手背抹了兩下臉上的雨水,一邊吸著鼻子一邊費力的甩胳膊,“我求你了,你我求你松手。”
“我奶奶住院了,我現在不想做別的,我要……我要坐這輛車去醫院。”戚衍的聲音止不住的顫抖,他用力擦著臉上的水,不知疲倦似的一遍又一遍,眼皮和眉骨被擦得通紅,看起來有些駭人。
夏時深手腕一翻,按住戚衍一直擦臉的手,他在戚衍面前蹲**,聲線又啞又輕。
“我知道。”
離得這么近的時候戚衍才發現,夏時深的身上已經濕透了,碎發軟趴趴地耷拉在額前,細長的睫毛上也沾著水珠,看起來有些狼狽。
夏時深把傘朝他那邊斜了斜,沒了雨傘遮擋的后背有些孤立無援,大片大片地雨水打在他的肩背,戚衍想把傘推回去,但夏時深的力氣比他大了太多,他推不動。
“你聽話,下車。”夏時深語氣放軟,鋒利冷淡的眉眼看起來柔和許多。他單膝跪在地面的積水里,朝戚衍伸出手,輕輕拭掉沾在他睫毛末梢上的雨水。
“我帶你去。”
對上戚衍慌亂又茫然的眼睛,夏時深覺得,自己快沒辦法呼吸了。心臟好像被攥在手里擠壓,反反復復,殘忍又纏綿,不讓他活,又不想他死。
“我陪你去。”夏時深重新說了一遍。
覆在戚衍眼上的手順著往下,手掌滑到戚衍的后頸,夏時深緩緩摩挲著那一小塊突起的骨節。看著戚衍的眼睛,夏時深確認,他抓到了那個攥著他心臟的兇手。
因為犯罪事實太過惡劣,夏時深要給這個人判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