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節(jié)頒獎典禮結(jié)束的很快,剛下了場,各家記者提前蹲在采訪點,從展廳里出來的明星都要經(jīng)過這條路,他們能逮到一個算一個。
戚衍拎著設(shè)備站在角落,落在額前的碎發(fā)潮濕,柔軟密黑的眼睫有氣無力的耷拉著。他來的時候,程森沒有告訴他具體的流程,他要采訪誰,要問什么問題他都一概不知。
擠在前方的人群突然發(fā)生異動,各家記者全都拎著話筒往前沖,像破網(wǎng)而出的魚群。戚衍在后面愣了兩秒,也提著設(shè)備跟了上去。他個子不高,擠半天也沒往前進一步,他只能盡力將話筒往前伸,能采到一點算一點。
直到聽見有人對著話筒輕笑,戚衍抬起頭,才看清被圍在眾人之間的是夏時深。
堆在夏時深面前的話筒像蔓延在墻壁上的爬墻虎,狹長的眼掃過各媒體話筒上五顏六色的logo牌,他脊背挺直,揚著唇角向攝像頭笑了笑。
因為康如雯和各家媒體打過招呼,采訪不能出格,幾年來的采訪都是那幾個問題來回轉(zhuǎn)。但沒人覺得無聊,只要能采到夏時深,就是當天流量和點擊的保障。
但今天的流程出現(xiàn)了意外。
攝像機顯示屏里,夏時深正側(cè)目看著向他提問的記者,但他卻突然伸出手,穿過人群,準確無誤的握住一個人的手腕。順著細白的小臂往上,是一張干凈柔和的臉,濕漉漉的眼中是掩飾不住的慌亂和無措。
像拎著一只待宰的綿羊,夏時深拽著他的手腕,將他從最后一排一直拉到自己身前。夏時深干凈利落的回答完記者的提問后轉(zhuǎn)過頭,他垂眼盯著戚衍素凈的手指,過了一會兒抬手將掛在話筒上歪七扭八的logo牌扶正,指尖輕輕擦過戚衍的手背。
“你沒有什么想要問我的嗎。”
夏時深輕挑著眉梢,漂亮的眼睛里黑壓壓的,周遭人群的目光唰的聚了過來,戚衍有些緊張的向后扯了扯話筒,但另一邊男人勁瘦的手緊箍著話筒,像是咬上鉤的大魚,帶著狠厲的力氣拉著他不斷下墜。
戚衍嘴角抿直,他硬著頭皮開口問道:“那請問,參加這次電影節(jié)的電影,您最喜歡哪一部呢……”
“都喜歡。”夏時深語速很快,說完便重新看向他。
戚衍纖細的脖頸覆上一層薄汗,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緊張:“那,那您近期有什么新片子上映嗎……”
夏時深的側(cè)臉輪廓分明,濃黑的睫毛在眼底投下陰影,:“沒有。”
……
似乎看夠了他的窘迫,夏時深松開話筒,轉(zhuǎn)過頭繼續(xù)公事公辦的采訪。沒了夏時深,戚衍就像掉入大海的石子,不斷下落,被人高馬大的記者擠來擠去,最后重新回到末排原點。
戚衍悶著頭往前走,在身側(cè)停著的車門突然打開,橫在面前的車門擋住他的路。戚衍剛打算繞開,他看見戴著黑色口罩的夏時深下了車。口罩幾乎遮住他整張臉,露出的眼睛透著陰霾懶散,他眨了兩下眼,朝戚衍伸出了手。
夏時深的手掌在戚衍面前展開,夏時深的手比他大上許多,修長的手指還有從肌膚里隱隱透出的青色血管。
在戚衍發(fā)愣的幾秒,夏時深突然倚**,手指勾上掛在戚衍脖子上的相機帶子,夏時深手腕一翻,原本掛在胸前的相機出現(xiàn)在夏時深的手里。
戚衍下意識踮起腳尖去搶,夏時深眼疾手快,他迅速舉起手臂。戚衍撲了個空,他使勁向上勾了兩下手臂,可還是夠不到。
夏時深眼梢輕挑,見戚衍不再伸手去搶,他側(cè)倚著車門,把臉上的口罩拉到下巴,露出薄削的唇角。
夏時深百無聊賴的翻著相機里的照片,微垂的睫毛稍稍蓋住鋒利漂亮的眼睛。
“難看。”夏時深把屏幕轉(zhuǎn)過來面向戚衍,修長的手指在上面叩了叩,發(fā)出噠噠的響聲。
戚衍看向屏幕,上面是他舉著相機,遠遠拍到的靳聲。其實他并不認識靳聲,但是他下車的時候尖叫聲很大,并且臉蛋也長得俊俏。明明挺好看的一人,在戚衍的相機里就像個小腦發(fā)育不完全的傻蛋。
“用你拍的照片往外發(fā),南盛會被告到破產(chǎn)。”夏時深一張一張的往后翻,嘴里時不時嫌棄的嘖兩聲。
“也就只有我。”夏時深放下相機,目光掃過面前臉色蒼白的戚衍,他提上口罩,聲音發(fā)啞。
“你拍成什么樣我都懶得跟你計較。”
就像突然出現(xiàn)那樣,夏時深丟下這句話便轉(zhuǎn)身上了車,發(fā)動機嗡嗡發(fā)響,灰色的尾氣噴到他的小腿,帶著令人煩躁的味道。戚衍看著那輛車,逐漸變小,最后在路口消失。
開車的司機像是走神,走到紅燈面前才猛地踩了一下剎車,身后男人不耐煩的嘖了一聲,司機有些尷尬的看向后視鏡,“抱歉。”
夏時深嗯了一聲,他身子往后靠,熟練的從車門底部的盒子里摸出一包煙,剛敲出一根叼在嘴里,掉在地上的手機屏幕倏地亮起。
夏時深接通電話,按下擴音后就低著腦袋找火機。
“你跑去參加電影節(jié)了?”呂威揚的嗓子聽起來像是快要冒火。
打火機掉進了座椅間的縫隙,夏時深懶得拿,他拍了拍前座人的肩膀,對轉(zhuǎn)過頭的司機指了指嘴里的煙卷。
夏時深沒回答,但呂威揚還是準確的捕捉到電話里啪嗒的點火聲。
“你他媽還有心情抽煙?當天錄制完綜藝晚上聚餐是規(guī)矩,你撒腿就跑讓我怎么交代?”
夏時深吸了一口煙,白色的煙霧在他眼前蔓延,沒過多久便充斥在整個車廂。
“還有。”呂威揚吸了一口氣,“任孝年后天回國的航班,一回來就馬上進組。”
指間的煙灰撲簌簌的往下落,夏時深半闔著眼,漫不經(jīng)心的舔了下嘴唇:“關(guān)我屁事。”
車子繞進加油站,司機猶豫了幾秒,還是回過頭提醒道:“先生,加油站不讓吸煙的。”
夏時深點了點頭,將煙按滅后,順手掛掉了電話,將呂威揚的抱怨隔絕在電話線對面。
車子熄了火,沒過幾秒,車里便悶的人透不過氣。夏時深拿起手機點進朋友圈,連著幾十條,沒有點贊,沒有留言。
他點開戚衍的頭像,進入聊天界面,夏時深打字很快,在對話框噼里啪啦打出一行:建議你以后不要動相機了。
過了幾秒,夏時深刪掉輸入欄上的字,想了好久,打出五個字。
窗簾換了嗎?
懸在屏幕上方的指尖顫抖,夏時深皺著眉刪掉那幾個看起來十分愚蠢的字眼,他有些不耐煩的將手機丟到一旁,金屬機身與車門發(fā)出碰撞的響聲。
夏時深將座椅放低,他按了兩下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指腹順著額角落在眼前,手背遮住大半亮光。
胸腔里的震動在黑暗中變得異常清晰,咚咚聲一下下砸下去,這么大的動靜,那顆心一定要被砸的稀巴爛了,夏時深這么想。